尽管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是个恨不得吃他肉喝他血的仇敌,但只要这个男人在她身边,她都会时不时下意识地流露出这种渴望。越是孤独无援,越是痛苦无告的时候,这种潜意识的本能就会体现得越明显。这种与生俱来的本能的依附性已完全超越了恋人亲友的界限,成了一种纯粹的异性相吸的无意识举动。
    这就是张静淑为什么会把手伸给聂明宇最基本的原因。何况张静淑现在已是万念俱灰,一切行动都只是在受一种下意识的支配。
    聂明宇弯下身子,让张静淑的那支手搭在自己的脖子上,双手伸入张静淑的身子下面,把她从床上抱了起来,像抱着一件需要小心轻放的易碎物品一般,转身轻轻地放在旁边的沙发上。
    安放好张静淑后,聂明宇又蹲下身子半跪在张静淑的跟前,帮她系好睡袍上的腰带,然后抱起张静淑的一只玉腿,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从上到下有章有法地搓捏起来。张静淑的两条腿早已麻木不仁了,聂明宇使出推拿按摩法弄了好一阵,张静淑才感觉到有些发酸发麻,开始恢复了知觉。
    张静淑开始不堪忍受地呻吟起来。
    “知道痛了吗?”聂明宇关切地问。
    “嗯。”张静淑怯怯地点点头。
    “知道痛了就好。”聂明宇嗒哧嗒哧地加大了力度。聂明宇按摩了一阵后,又抓起张静淑的另一条腿搓揉开了。
    就这样,聂明宇不顾疲劳地交替按摩着张静淑的双腿,足足忙乎了半个多小时,累了个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最后不仅使张静淑完全恢复了知觉,而且也把张静淑精神上的虚假幻觉烘托到了最大程度,使张静淑暂时完全忘却了那些蒙受在身上的奇耻大辱。
    聂明宇当然十分清楚地知道张静淑这种温柔是暂时的,随着她精神的复苏,他们将成为分外眼红不共戴天的死敌。
    但聂明宇更加知道,他们双方都需要这么一点哪怕是非常短暂的缓冲来作个过渡。为他们以后的摊牌作一点情感上的铺垫。
    “现在两条腿都有感觉了嘛?”聂明宇疲惫的脸上仍然保持着和蔼的笑容。
    “嗯。”
    “你把它们活动一下。”
    张静淑轮流挑起腿,动了动脚跺和趾头。
    “有什么感觉?”
    “还有点麻,有点酸,有点痛。”张静淑的声带嘶哑了,不得不加重了鼻音,竟然使声音中好像含有几分撒娇发嗲的成份。聂明宇用一种同情和理解的目光看着张静淑,恳切地说:“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过程,等多过一会儿就会消失的,你们女孩子,这方面恢复得更快。”
    张静淑重重地吁了一口气,身子沉沉地靠在沙发上,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太疲惫了,她已经心力交瘁,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无法再支撑起那压在她身上的、沉重如山的残酷现实。不知什么时候,郑晓涛已经离开了房间,屋子里面就剩下聂明宇和张静淑两人。
    聂明宇见张静淑这幅焦头烂额的样子,也就暂时不想再打扰她,让她闭目养神歇息一下。自己则紧挨着张静淑的身子坐下,摸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叼在嘴皮上打着火,然后悠哉乐哉地吞云吐雾,津津有味地抽着。
    张静淑闭着眼睛歇息了一会儿,精神稍微得到一点恢复。刚才聂明宇用温柔体贴营造出来的那种虚假的幻觉消失了,张静淑仿佛又一下子从云遮雾绕的空中坠到残酷无情的现实土地上,落入弥天漫地的悲愤与痛苦的绝望之中。到了这种地步,明明知道任何挣扎,任何抗争,任何逃避都已经晚了,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张静淑虽然悲痛欲绝,愤恨难当,却再也没有了刚开始的那种歇斯底里,情绪却保持着一种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平静。
    张静淑努力地睁开干涩发痛的眼皮,调过头来问聂明宇:“下一步你准备还用什么方法折磨我?”
    聂明宇见张静淑主动在与他交谈。连忙弄熄手中的香烟,端正好态度才说:“现在的事情,是我们双方应该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彼此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张静淑笑了。这笑意虽然淡淡的浅浅的,但却看不到多少凄惨和苦涩。只有彻底超越了生死关,将生死全部置之度外的人才会发出这样单纯的笑容。
    “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谈的吗?”
    “当然有。”聂明宇挑着眉头十分认真地说:“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在平等互利的基础上通过谈判来解决的。”
    “是吗?”聂明宇这话在张静淑听起来很有点国与国之间所使用的外交措辞,听起来很逗,很有点使人忍俊不禁。“现在,我的一身荣辱、生死存亡全都掌握在了你的手中,你已掌握了所有的主动权。与其说是谈判,倒不如说下命令还更直接一些。”
    “哎,话不能这样说嘛。张记者。”聂明宇故意作出一副虚嗔的样子。“我这个人其实最会理解人,最会体贴人,最最好说话的了。”
    “如果一切正如你所说,你会对我做出这种人兽都不耻的事情吗?”张静淑不仅嗓子嘶哑得几乎说不出声音,而且连生气发怒的力量都没有了。
    “实在对不起,张记者。不过我也不想这么做,但实在是没有办法呀!我们两个人就像狭路相逢的仇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嘛。”聂明宇一边说一边观察张静淑的脸色。见她仍然淡漠平静,毫不为之所动,就继续往下说道:“你不要以为你输了,被我打败了。其实,我既不想与你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也不想我们之间任何哪一个被对方所伤,相反,我倒想与你结交成为朋友。”
    张静淑不想跟聂明宇说什么了,一来嗓子已经很难说出话来,二来心中正发出一阵阵剧烈的虚痛,有一种像一般人丢失了贵重东西那样揪心的紧张空虚,而且,这种空虚惆怅的失落感她比一般人更感刻骨铭心,她不单是丢失了一件宝贵的东西,而且是丢失了她的所有,包括她作为女人那一点最基本的人格尊严。就如同她的身子一样被剥得赤条条一丝不挂了。
    即使是生命,张静淑也觉得不复存在了,现在她只不过还暂时呼吸着,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作垂死前的苟延残喘。既然如此,聂明宇说什么做什么对她来说还有什么实际意义?还有什么作出反应的必要?
    聂明宇见张静淑仍然紧闭着嘴,就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摸出手机按了几下,贴在耳朵上下了命令。“立即送两瓶矿泉水到这里来。”
    很快,那位曾给张静淑送过睡袍的侍应小姐用银盘端了两瓶矿泉水推门进来。她先把银盘放在茶几上,拧开一瓶插上吸管双手递给张静淑。“张记者,请!”
    “谢谢。”一吐气开声,张静淑的嗓子就痛得不行,不由自主也皱起眉头。
    聂明宇看着张静淑,又痛又怜地说:“你看你,都快说不出声音了。快喝两口润润喉咙。”
    张静淑就是因为喝了郑晓涛的矿泉水中箭落马的,理应对它心有余悸,但张静淑心里明白,他们已用不着再用什么兑了迷魂药的矿泉水对付她了,而她此时的嗓子眼的确是又燥又痛,它像在出血,又像在冒烟一般,的确需要这清凉的泉水滋润一下。因此,张静淑接过那瓶矿泉水,连想也没想就塞到嘴里含着吸管贪婪地吸吮起来。
    侍应小姐拧开第二瓶递给聂明宇:“聂总你请。”
    聂明宇不耐烦地挥挥手,那小姐立刻把瓶子放在聂明宇的面前,拿起银盘躬身退出去,无声无息地拉上门。
    张静淑一口气把矿泉水吸了差不多近一半才停下来。
    “现在你感觉到好一点了吧?”
    张静淑点了点头,把瓶子放在前面的茶几上。
    “那我们就继续谈吧?”
    张静淑调过脸正对着聂明宇:“没有什么交谈的必要了吧?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能在临死之前知道我朋友的真实下落,我的心可能会踏实一些。”
    “你不会死的,真的,我可以向你保证。”
    喝了点水后,张静淑的嗓子说话时痛苦就减少了许多,轻松了许多。“难道我还有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必要吗?还有脸面苟且偷安地活下去?”
    “蝼蚁尚且偷生嘛,何况是一个人?更何况张记者正当青春年少,还有更加远大的前程呢!”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但现在全被你毁了。你知道我现在心里是怎样想的吗?我死了后会变成厉鬼也要找你们索命的!”张静淑的声音虽然有气无力,但这话本身却是完全真实的。
    “是的是的。”聂明宇把头点的如同鸡啄米一般。“你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完全可以想象,完全可以理解。”聂明宇的态度使人觉得他们在讨论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情。他附和完了后又把话锋一转:“不过,你绝对不会死的。这一点你应该绝对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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