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贾赦与邢夫人对贾琮的亲事难以决定的时候, 有人已经把木钟撞到了太上皇那里。当然不是一般人, 以太上皇现在的身体, 一般人已经见不到他老人家了。
    来人是太上皇那一辈的宗室, 算是太上皇的堂堂弟。其父也是个人物, 虽然没有什么大功绩, 但是几次皇位更迭, 也没有站错队。为表善待宗室之心,几代帝王对他们一家都算优渥。所以这位身上还有一个郡王的爵位——礼郡王。
    太上皇年老念旧,与他一辈的人越见凋零, 就对这位堂堂弟越有耐心。所以人一请见,就被召进了大明宫。二人寒喧过后,这位已经说出了来意:自己家中有一位小孙女, 与那位小小年纪的案首年龄相当, 希望太上皇能为其指婚。
    要是这位堂堂弟所求的是别家,太上皇说不定也就答应了。可是对象是贾赦, 太上皇就犯起了嘀咕:这位堂堂弟与自己年龄相仿, 可是成亲比自己还早。最小的儿子是个庶出, 也已经近于不惑。如此算来, 他那位小孙女的身份, 也不过是个庶出。
    庶出的庶出!太上皇快要让自己的堂堂弟气乐了, 就算是皇家,可是十指不齐,也有高有低。这位嫡出的儿子, 将来降等也不过是个国公之位, 那位庶出的小儿子能不能得到爵位还两说着呢。
    想到这里太上皇心中一动,对着面前的堂堂弟道:“你那个小孙女,如今多大了?记得应该也快是花嫁之年了。”
    人家礼郡王回答的十分爽快:“多谢皇兄关心,还记得我那小孙女的年纪。可不是明年就将及笈了。”
    呵呵,好尴尬呀。太上皇哭笑不得,只好再提醒眼前人:“可是那位贾琮,刚刚年满十二。”你哪只眼睛看出来二人年龄相当了?
    那礼郡王毫不在意:“没听说女大三,抱金砖吗?再说还不到三岁呢。”
    太上皇要不是体力不支,都能呸他一脸,哪来的那么大脸面,以为自己是宗室,就真是金枝玉叶了?哪棵树上都有歪枝。他无心再理会来人,只挥手叫戴权过来:“朕已经乏了,好生送礼郡王出宫,等朕有精神了再说话。”有精神了也不召你。
    礼郡王还想没眼色地问问此事是否可行,谁知太上皇竟一翻身自睡去了。戴权站在那里,用眼神示意礼郡王悄声,引着人到了大明宫门,只交待个小太监送到宫门口就完了。
    礼郡王回家越想越气,本来他打算的不错,毕竟贾琮自己身上就有个爵位,虽然低了一点,可好歹说出去体面。加之听说此次鼎国公府分家,人家可是得了不少银钱。想他小小年纪,会什么经营之道,又已经被分出府,自然得指望岳家帮衬一二。
    正好!自己王妃并不是个贤惠的,对几个庶出儿子只做表面功夫,看着好吃好用,实际不过是捧杀。弄得几个庶子人人斗鸡走狗精通,顶门立户稀松。一旦自己哪日去了,用不上几年,就得败落。现成的能拉扯一个,即得了名又得了利的事,郡王立时厚着颜面去求太上皇。
    谁知太上皇竟没有答应。庶出,又是庶出。礼郡王很生气。当年若不是他祖父是个庶出,那大位也未必没有一争之力。就是为了庶出,只得封了个亲王。不过是自己父亲见事明白,才到自己这里未降等,保留了郡王之位,要不他府里,与普通的闲散宗室有何区别?
    那个什么贾琮,不也是庶出?与自己小孙女不是正相配?何况自己孙女可是皇家血脉,天下最高贵的血统。正是因为自家身份高贵,又是女家,不好上赶地找人提亲,礼郡王才想起找太上皇指婚,多体面的事。
    既然太上皇不肯给自己家这份体面,自己也一样能把小孙女嫁入贾家——不信自己堂堂郡王的孙女,那贾赦还敢不答应,不过是个国公。
    不过也不能自己直白地就对人家说,我家有个孙女,想嫁给你儿子,咱们什么时候把日子定一下吧。那就不是一个王爷的做法。还是得找个人,从中委婉地带个话,那贾赦若是识趣,自然会自己亲自来为儿子提亲。
    只是这从中周旋的人选 ,也不大好找。毕竟礼郡王平日连朝也少上,除了每年封笔、开笔的大朝会,他一向是在家中高乐的。不上朝,认识的也就是那些同样的宗室,可是这样的人家,看不起原来的荣国府,不屑与之交往。又攀不上现在的鼎国公府,无路与之交往。
    费思量,真是费思量。礼郡王自己琢磨着牵线之人。
    几天过去,礼郡王还是没想出人选来。他那最得宠的小儿子,已经气冲冲地跑到了他的书房:“父王,不是说要把莹儿定给贾家的小儿子吗?”
    礼郡王对自己的小儿子,从来都是哪儿看哪儿好,要不也不能为他的庶出女儿这样劳心费力。他很慈父地道:“急什么,为父正在想着,让何人去与贾家透话,才不失了我们王府的体面。”
    “透话,还透什么话?”那小儿子已经气急败坏了:“我刚才在丽春院里,听到工部尚书家的二儿子抱怨,那贾家竟没看中他们家的女孩,与户部左侍郎家要下小定了。”
    礼郡王有些接受不能。怎么自己还没找人说呢,人家这就要下小定了?难道?想到一种可能,礼郡王有些心虚。从他祖父那一辈起,就是谨慎的人,靠着揣摩帝王心思过日子。
    那日太上皇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他回来说是琢磨递话之人,其实何尝没有观望的意思?太上皇却再没有召他进宫说话。也就是说,他所请之事,太上皇并不满意,这是要冷他一段时间了。
    “这个贾赦,还真是不识抬举,我家里好好的皇家血脉,他还敢嫌弃。看哪天我给他个好看!”小儿子气哼哼地发着狠话。
    “闭嘴。”礼郡王喝止儿子:“这事儿自己烂到肚子里,就是你媳妇与丫头那里,也给我嘱咐到了。”
    小儿子还不服气:“父王,那贾赦给咱们这么大的没脸,岂能这样轻易就放过他。”
    看着早该顶门立户,却仍章台走马的小儿子,礼郡王长叹连连:“你家有谁与人家说过结亲之意了?人家见过你闺女是扁是圆了?还不快快收声,要是自己把这事儿说出去,你那闺女还嫁不嫁人。”
    小儿子还嘟嘟着自己的不服气,礼郡王第一次看着这个小儿子心烦起来。什么宝刀不老,什么老来子,分明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等小儿子让礼郡王平生第一次撵出了书房,礼郡王自己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靠着帝王才有好日子过的人,发现人家已经不愿意让自己靠了。而不愿意让靠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小心思让人看穿,不出冷汗才怪呢。
    今后自己家王府要何去何从,才是现在礼郡王头疼的问题,什么小孙女,不过是个庶女,随便找个平头整脸的也就算对得起她了。
    大明宫里,太上皇难得地把皇帝、忠顺与贾赦一起叫了过来,大概是找到了事情做,老人家的精神竟恢复了几分:“宗室过于优渥不是好事。多少人家只管生,反正有国库养着,多生几个孩子还能多份钱粮。”
    这话皇帝与贾赦都不好接——几代之后,忠顺的后世子孙也在宗室之列了。只有忠顺不管不顾地道:“要不是太/祖那时定下了优待宗室之法,也不能成了今日尾大不掉之势。”
    太上皇白了他一眼:“胡说。太/祖那时宗室才多少人,又是与他老人家一起打江山的,不优待能说得过去?人都说皇帝家还有三门穷亲戚。流了皇家血脉,还真能让他们讨饭不成。”
    “可是开国已经百多年了,您数过现在宗室是多少人没有?这些人论爵领着钱米不说,好些人家还收别人的田地做隐户。上次本来说是要查的,还不是宗室硬顶着才没查下去。”忠顺对没能查隐户之事梗梗于怀。
    隐户之事,确实也是国之大患。太上皇看向眼前的三人:“刚刚才查了官员,现在就动士绅,怕是有小人做乱。”
    这倒有可能,据贾赦所知,那位没出现在这个时空中的冷面帝王,当日就为了这些事情,活活累死在了御案之前。他想了想道:“其实咱们可以先给那些人定下调子,向天下讲明隐户之害——那些人所以做了隐户,不过是为了逃避税银。可是各地的税银都是有定数的,这些人不交,就得有人给他们补上。指着那些士绅?他们本就是不纳税的。所以只有平民,是最终吃亏的人。”
    先让老百姓看穿所谓士绅的面目,他们说的那些诋毁的话也就没有人信了。大家都觉得此计可行,齐齐把眼睛看着贾赦。
    贾赦想抽自己一个嘴巴。明明已经心生退意,还把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在这个时候多个什么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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