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师说了,不希望你尊重他。”王雪回答。
    江乘月:“……”好叭。
    -
    江乘月到达秀场时,走秀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带着工作牌的王雪领着他进去时,很多人都把目光从t台投向了他,连直播和录像的机器都往他的角度偏了一下。
    他在众目睽睽下,坐到了路许旁边的位置上。
    他衣着普通,打扮和这满场的时尚界人士看起来格格不入,但江乘月没太在意这些人打量的目光,在看见路许的那一刻,他奔波了大半个地球的心,总算是安了下来。
    像是终有一日,候鸟回到了它的栖息地。
    路许正专注地盯着台上模特展示的衣服,似乎没有感受到他的到来,他是这么以为的。
    但当他坐下来时,一只手悄悄地绕到了他背后,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在他的腰上捏了捏。江乘月红着脸想躲,可左边的人他不认识,后面是一大片观众,只好微微红着脸,假装不知道这件事,还好,除了t台,周围的灯光都稍稍暗些,没有人看见他的反应。
    但路许得寸进尺了,没捏够,又抓着他的手,拉拽过去掰着他的手指玩。一开始还没什么,江乘月勉强能分神去看这场准备已久的大秀,但是没多久,路许腕上的表带硌得他手背生疼,他终于从重逢的欣喜中清醒过来,想起了这个人的恶劣。
    “你在干什么?”他贴在路许的耳边用气音说,“我想认真看,你别打扰我。”
    “没打扰你,我也在看。”路许说,“我这么点小动作,打扰不到你的吧?”
    江乘月悄悄给了他一个白眼,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t台走秀上。
    他不懂设计,知道的只有路许先前逗他时教过他的知识碎片,但每一件衣服被展出时,台下观众的惊叹声,他全部都听到了。
    秀款的服装大多设计华丽,全程展出37件成衣,其中有好几件衣服,是他亲眼看着路许一步步做完了立体裁剪,他的指腹触碰到路许手上拿剪刀和立裁针留下的茧,轻轻地揉一揉,又被路许按着手,在手心里挠了好几下,痒得他想咬路许一口,作为报复。
    春夏大秀还没走完时,关于nancy deer品牌的夸奖已经被刷满了国内外的社交平台,先前诋毁品牌实力、编排路许家世的言论不攻自破了。
    江乘月突然想起,路许以前说过,真正的大品牌不需要费尽心机地去打公关战,品牌实力才是真正的标签。
    所有人都以为路许是狂妄,但路许的的确确地做到了。
    到场的人都很有素质,模特走秀期间无人拍照,防止影响了模特的走秀状态,直到场内的灯光突然亮起,闪光灯汇聚成一片光海,拥向路许的方向。
    江乘月不解地看着路许。
    “乖,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路许淡然起身,五指插进他的头发里,揉了揉他的脑袋,这才转身走向t台,做最后的谢幕。
    江乘月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路许总结一段时间的作品,他曾经以为,设计师就是做普通人看不懂的艺术,但他现在知道,不是这样的。
    路许摆摆手,拒绝了场地给他配备的中文翻译,站在台上,在各大时尚媒体的聚光灯里,向着台下鞠躬示意。
    “这场真不错啊。”与江乘月隔了一个位置的周设计师说,“我起码能听他吹好几年。”
    “不过他确实有吹的底气……”陈安迪在速写本上画了好多图,“希望我能有启发。”
    “你别直接抄。”周韦德说,“间接抄也不行。”
    “谢谢。”t台上站着的路许致谢,“做得不算太完美,但相对于去年,个人认为进步了不少。”
    台下有人在笑。
    路许的致谢一贯不喜欢说太多话,他拍了两下手,灯光控制get了他的意思,江乘月所坐位置边,有莹白色的灯光亮了起来,他摊开手心,一串像是萤火的光,绕着他的手腕,飞了一圈。
    “谢谢。”路许面向他的方向伸手。
    两朵萤火的光在半空中碰撞,秀场的天顶亮起了星辰,光雨渐落,一场价值几百万的顶级灯光秀,结束了品牌的春夏大秀。
    江乘月怔怔地,还流连在刚刚萤火碰撞的瞬间,这是路许事先没有跟他沟通的,也是路许给他的惊喜。
    大秀结束,作为设计师的路许被众多时尚杂志的记者包围,江乘月站在不远处,耐心地等路许一起去后台。有摄影师请他拍照,他一一拒接,还有好几道目光在看他,似乎是好奇他和路许的关系。
    “nancy deer的股权变更,最后有10%的股份,目前公开的说法是股权代持,能说说这部分股份属于哪个投资人吗?”江乘月听见有记者问。
    商务方面的东西他还不太懂,所以他也没仔细听路许的答案。
    他的目光集中在不远处一个人的身上,除了搭建好的秀场,后台封闭,外面则是半开放的。
    时隔一个多月,enrich的脸上有些憔悴,脸上还有伤,他沉着面色,一步步往路许的方向走来时,江乘月没来由地有点慌。
    路许和记者们都注意到了enrich,纷纷看了过去。
    “我记得我请人送您回国了。”路许看着路念前夫说。
    “不忙,kyle。”enrich说,“我在时尚界还有几个朋友,听闻你有作品,怎么能不过来看看呢?”
    “您没那好心。”路许笃定地说,抬手招来了安保。
    安保正在赶过来,江乘月站在路许的五米开外,感觉有些难过,这对父子之间,早就不存在和解的可能,路许幼年时从enrich那里感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早就消失殆尽。
    他怔怔地看着路许,路许的脸色却变了。
    “你不可能比我好过。”enrich的袖口里闪过一抹刀光,朝着江乘月的方向捅了过去。
    江乘月呆呆地站着,知道他俩要闹,但没意识到这个人带了刀,还会把刀口转向自己。
    安保刚刚靠近路许的背后,顷刻间,江乘月猛地闭上眼睛,伸手去挡,却没有感觉到想象中的疼,路许比所有人都快了一步,攥住了水果刀的刀锋。
    安保追上来,按住enrich,死死地压在地上。
    “你去精神病院里过后半辈子吧。”血从路许的掌心里流出来,路许皱了下眉,张开手,把刀扔在了enrich的脸上,“你会在四四方方没有窗户的白房子里,度过你的余生。”
    江乘月愣在了原地,不敢动,刀锋切得很深,路许的血一直在往下流,让他产生了一种血会流尽的错觉。
    王雪用最快速度叫了医护过来。
    江乘月跟着路许,像丢了魂。
    “没事,不怎么疼。”路许伸手想拍拍他的脸安慰他,双手上却都沾了血,不忍心弄脏了他雪白的一张小脸,只好忍着疼,尴尬地笑了笑,把手悬在了半空中。
    江乘月却扑过来,一把抱住了路许。
    “怎么可能不疼,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要拦!”他几乎语无伦次,顾不上衣领和脸上都蹭到了血迹,蛮不讲理地去凶那个不顾自己安慰的人,“设计师的手,怎么可以受伤!”
    路许轻轻地拨着他的头发,把受伤的手递给医护帮忙止血:“我家小鼓手的手,才不可以受伤。”
    “你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么,幼稚……”眼泪不再受控制,汹涌地决了堤,他攥着路许的衣袖。
    他从幼年时光以后,还从来没这样哭过,趴在路许的膝盖上,眼泪都打湿了路许的衣服。
    心里放的满满的,只有不住哄他的这个人。
    他第一次把眼泪过敏这件事彻彻底底地遗忘了。
    他不再畏惧眼泪了。
    第72章 照顾伤患,耐心一点~
    路许手上的刀痕深可见骨,江乘月一整晚都陪着路许做各种检查,听了医生的分析,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路许流了很多血,伤口看着吓人,但好在并没有伤及神经,并不是太严重。
    “养养吧,近期就别碰水了,定期过来换药。”医生说,“记得多休息。”
    enrich被警方控制,遣返回自己的国家后,会在路念父母联系好的精神病院里度过余生。
    路许举着包得严严实实的右手从病房里晃悠出来,低头看了眼坐在椅子上的江乘月,转头叫来了皮肤科医生给江乘月打针。
    江乘月的模样比他这个挨了一刀偷袭的人还可怜,眼睛是红的,脸颊也绯红,脖颈上、锁骨上甚至手背上,都是眼泪过敏弄出来的红痕。
    路许叹了口气,拿另一只没受伤的手去捏江乘月的嘴巴:“知道自己眼泪过敏还哭!”
    江乘月刚打完针,一听见他的声音,眨了眨眼睛,又不受控制地落了眼泪。
    他十几年人生里,存在心底不见天日的眼泪,都在今晚有了出口。
    “跟个小姑娘似的。”路许嘲了一句,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紧紧地搂在了自己的胸口,“不哭不哭。”
    春夏大秀结束,nancy deer的整体销售额比去年增长了10%,品牌新款限量供不应求,往年很多款式也被卖到断货。
    路设计师实诚地给自己算了工伤,楼着江乘月回家休息了。
    江乘月把自己的书和衣服再度搬回了路许的房间,除了在学校上课和去乐队排练,其他的时间都拿来照顾路许了。
    但是有个问题——
    路许伤的明明是手,但表现得似乎和四肢全废了没什么两样,不管是什么事情,全都指名要求他来代劳。
    “现在一定要画设计稿吗?”江乘月坐在路许的设计台前,执着笔,不太确定地看了路许一眼,“你不是休假了吗?医生让你最近不要工作了。”
    他尽可能地放慢语速,防止路许又用听不懂来搪塞他。
    “休假也不能忘了工作,这么大的品牌,没有我不行。”路许从来没这么敬业过,“我说创意,你来画。”
    江乘月手中的笔尖颤抖了两下,在数字屏上吐出了一条毛毛虫。
    “先画个人体模型我看看。”路许提议。
    江乘月绝望地看了看天花板,勾出了一只肥胖的火柴人。
    温热的吐息打在他颈间,路许在他的耳尖上咬了一小口:“画的什么?净给我丢脸,重新画。”
    江乘月生无可恋。
    晚饭时间,路许又来了。
    “嘶。”路许说,“手真疼啊,我觉得我自己吃饭有些困难。”
    江乘月给他买的是香辣鸡腿堡,已经贴心地撕好包装纸了,真没觉得哪里有困难。
    “你知道那种,骨头深处被刀锋硌到的疼吗,就好像……”路许看着他,幽幽地说。
    江乘月无可奈何地坐过去,如某人所愿地,喂给他吃,期间指尖上沾了番茄酱,他正要去擦,路许有伤的手挡了一下,低头从他的指尖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耐心点。”路许说,“你这是照顾伤患。”
    除了这俩不合理的,路许的右手有伤,很多事情,的确是不方便做的。
    比如穿脱衣服,都需要江乘月来代劳,江乘月在这几天里,从悄悄瞄路许的腹肌,到明目张胆地看。
    可瞧见路许手上的纱布,他的眸光又有些暗。
    “你这目光。”路许哼了一声,“你是觉得我伤的是那里吗,是觉得,我收拾不了你了?”
    江乘月:“……我没!”
    路许伤的为什么不是嘴。他晃晃脑袋,终止了自己这个错误想法。
    “乖月,过来签个名。”路许叫他,推出一份文件在他面前,“先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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