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开他的玩笑,杜雷性格开朗,喜欢热闹,但李开阳截然相反。他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这样的他也不可能到外面招摇,说自己的女朋友蝴蝶考上了月影,说他就是蝴蝶的男朋友快来羡慕自己之类。
    蝴蝶,考上了世界第一的风吟师学院,月影学院。
    不久前李开阳结束了一家杂志社的面试,未能通过,连笔试的机会都没有,于是坐着地铁回到宿舍。
    头发上,外套上的雪还没来得及融化,进门后李开阳正在脱鞋时,天哥却急忙跑来抓住他大叫,说蝴蝶考上了什么什么,当时她就顾着兴奋和尖叫,李开阳根本没听清她的话。
    后来李开阳看着蝴蝶手里拿着一张印着“moonshadow”的通知书从楼上慢慢走下来,徐老师笑着摸着她的头一脸欣慰,一群人跟在她的身后大呼小叫时,他才明白蝴蝶考上了。
    本来在吃饭前李开阳可以跟蝴蝶说两句话,但她突然被老师叫去,于是对他歉意一笑,便又匆匆离开。
    所以现在他连一句恭喜都没说上就糊里糊涂地坐在了餐桌前,慢慢吃着食物。
    蝴蝶坐在对面,在老师和朋友们之间,酒一杯一杯地敬着,气氛十分热闹。李开阳低着头慢慢地嚼着冷掉的意面,故意吃得很慢,因为并没有什么胃口。
    习惯一个人的他,失去了工作机会的他,被一家还没这个宿舍大的杂志社拒之门外的他,实在是没法和其他人一样享受现在的气氛。虽然觉得很对不起蝴蝶,但假惺惺地摆出一脸快乐的样子,却更让李开阳觉得作呕。
    正巧杜雷又突然问他去不去厕所,李开阳抓住机会以肚子疼为由,去了趟厕所后没有回到大厅,而是走回了自己在三楼的房间。
    下面的笑闹声依旧很大,他静静地拉上门,这才安静了一些。
    看着雪白柔软的床,李开阳却躺不下去,总觉得这时候靠近柔软的地方,心会更疼。
    坐在椅子上,李开阳重新打开皮革包,拿出了被他捏成了一团的诗画。
    “明明花了整整半年的时间……”
    从未如此不甘心过,李开阳重新扯开这张诗画,仔细地看,仔细地念。
    “初雪降临,犹如寂寞的心境,
    渐渐覆盖,这片希望的大地,
    一线阳光,像雪花一样透明,
    让人生畏,随后刺骨的寒冰,
    它如初恋,青涩又道不出的爱情。”
    等待了许久,却没有任何动静。
    愣了好久,李开阳才无力地瘫在椅子上,轻轻放开这张诗画,它也悠悠飘落到他的脸上,盖了上去。
    “是啊,三岁小孩都写的出来的东西,写的不就是我现在的心境么?”
    果然是没有风吟师的天赋吗?在杂志社念的时候,至少还出现了几片雪花,现在就只有要命的寂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看到一个娇小而纤细的身影。
    “啊,开阳你醒了?”
    她见李开阳醒来,匆忙放下手中的诗画站了起来。
    是蝴蝶,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出现在李开阳的房间里,也许是因为听杜雷说他肚子痛,而李开阳又长时间没回去,所以有些担心吧。
    “没什么,你要看就看吧。”
    李开阳笑笑,并没在意。
    蝴蝶摇摇头,歉意道:“风吟师的诗画没经本人同意去看是不对的,毕竟每一张都是心血。对不起,李开阳,我只是……只是看到那个贴在你的脸上,所以就……”
    李开阳转头看了看肩上,多出了一张薄毯,飘着淡淡的丁香,是蝴蝶的味道。
    李开阳看着蝴蝶,笑着道:“下面还在聚会吧,你赶紧回去吧,我没事的。”
    蝴蝶微微一笑,道:“聚会早结束了哦,现在已经半夜了。”
    “啊?”李开阳惊讶地看了看挂在墙头的表,果然,小指针已经指在了“12”上。
    居然睡了两个多小时,不过也确实,这些日子为了这张诗画,也没好好睡过觉,李开阳不禁暗暗苦笑。
    蝴蝶有些担心地瞧着李开阳,道:“开阳,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太累了?看你晚上的灯灭得都好晚。”
    李开阳道:“你知道我什么时候灭灯,你不是更晚?”
    蝴蝶笑笑,道:“我没看过啦,只是徐老师睡得很晚,我听老师和我说的。”
    李开阳点点头,站起身去拿个杯子,道:“我去给你泡杯茶。”
    刚要出门,突然响起轻微的脚步声。蝴蝶紧紧靠着李开阳的背,将他抱住。
    李开阳沉默。
    她把脑袋深深埋进李开阳温暖而宽阔的背,喃喃道:“开阳,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李开阳愣在原地,低声道:“没有,你考上月影是好事,我没有理由生气。”
    蝴蝶摇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考上了,但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你知道吗,我在写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李开阳笑笑,张嘴想说些什么,终究没说出来。
    沉默越来越长,等李开阳想努力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已经晚了,如同钢筋铁骨的绿皮车,呼啸之后从不会回头。
    蝴蝶慢慢松开了李开阳,李开阳回过头,却发现她脸上两行清泪。
    李开阳无言以对,他应该上去拥抱她,去安慰她,但却无法移动自己的脚步,仿佛两人之间有一道无形的墙,硬生生地堵住了他的路。
    蝴蝶抬起头,明亮的眸子望着他,她的一双星眸流露着哀伤,却又充满了期望的神色。
    蝴蝶的双眼明亮而清澈,又充满了感情,每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自己就能立刻读懂她的意思。
    双眼是人的心灵,他感觉到的蝴蝶的感情,一直是直白而干脆的,她从不对李开阳隐藏她的任何情绪,而是像这样,用双眼告诉他。
    当初他们的爱情,也开始于这样的四目凝视。
    墙上的钟表“滴滴嗒嗒”地走着,时间在几乎静止的空气中缓缓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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