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退了,退得极快。
    但宫冷泪却走不了,人一少,更难趁乱逃走。
    宫雄站在宫冷泪身前,低声道:“有机会就走!”右手握着刀柄,刀尖斜斜对着青枫子,傲然道:“让我瞧瞧你那当世所谓一流剑法。”
    青枫子冷笑道:“好,好,好,我若让你死得太便宜,就算对不起你了。”
    说到这里,剑光一闪,一招“日照江河”,刺了过去。
    宫雄认准剑势来路,回以一招“铁戟沉沙”一刀上翻,压向剑身,谁知这一剑来势虚实相应,变化不定,你以为是实招之时,偏偏能化为虚招;以为是实招时,转眼间又成了虚招。
    只见青枫子脚步微错,剑势调转,一招“玉笔点金带”绕着宫雄腰畔一连三点,宫雄大惊之下急向后纵,但终究慢了一点,腰旁皮肉被剑尖点破一处,鲜血立即沁出,虽是小伤,可是锐气不免大减。
    青枫子讥笑道:“如何?这就是当世所谓一流剑法!”
    宫雄脸上一红,知道对方刚才那一剑之所以不刺得更深一些,只不过是想慢慢戏耍自己罢了,一念至此,又怒又恨,挥舞着单刀杀了过去。
    公孙雨眼看着场中厮杀,微有动容之意却绝无出手之念,还不时四下察看着,仿佛在等什么人来,又能有什么人来?
    马局谪不欲与宫雄正面厮杀,又不愿让青枫子独占功劳,在古木疏旁边似自言自语地道:“青枫子本就高傲,我看一百招之内胜负可分,到时候只怕功劳全是他的。”
    古木疏叫道:“你又只会说,怎地不出手?”
    马局谪老脸一红,叹了口气,道:“我总算与他有点交情,下不了这个手,而那宫冷泪的霹雳子又实在可怕……”说着又是叹息了一声。
    古木疏心下暗骂马局谪没种,但转念一想也是有理,便即喝道:“女娃子,再接一接我的暗器。”
    宫冷泪在旁观战,本已心急如焚,听了古木疏这话,更恼他适才出手偷袭,便伸手入怀摸出了最后一粒霹雳子,叫道:“老家伙,这次怎么不打算偷袭了?”
    古木疏咬牙道:“等下看你是不是还能这么嘴利!”说是这么说,但宫冷泪那颗霹雳子在日光下扬着,闪闪发着光,实在不能不惧,他又怎知这是宫冷泪最后一颗了?
    古木疏额头已有冷汗沁出,这时候如果宫冷泪先出手,他反而不用犹豫,可是宫冷泪似乎成竹在胸,并不着急。
    他踏前一步,踏前一步,又踏前一步,连进三步,背对着马局谪。
    设这个局之前,君如意曾答应过他们,若是宫雄死了,镖局的一切大可按照出力大小分出来给他们。
    宫家多年来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宝物,私下也曾聚拢不少,这些财宝一旦拿出来,价值也是不菲!
    眼看宫雄与青枫子已然拆了二十多招,战圈外围染上不少鲜血,全是宫雄的血。
    古木疏又踏前一步,手已伸入革囊,却迟迟没有伸出。
    手在革囊中握紧,额头又有冷汗沁出。
    宫冷泪看着镇定得很,可是心里早已慌了神,但到底走南闯北了几年,这点镇定的功夫还是有的,现在若是不够镇定,古木疏的暗器早已飞了过来!
    局面只会变得更差!
    古木疏眼角暼了暼四下,想要寻找最好的闪避地方,暗器一出手,他就要躲到那边去。
    用了大半辈子的暗器,何曾出手这么窝囊过?
    凝神找好退路以后,他已决定出手,也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砰”地一声,屋前两扇大门被重重推开,一个人自屋内冲了出来,一出来就大声叫道:“所有人都给我住手!”
    眼看宫雄全身浴血,已将丧命,青枫子本想不理,谁知那人又跟着大喝一声,道:“青枫子,你耳朵是不是聋了?”
    青枫子脸色铁青,掌中长剑颤了三颤,人已随着剑势退出两丈,冷冷道:“徐公子有何吩咐?”
    徐玄的话还真不好不听,毕竟君如意有些生意也是要仰仗于他们徐家堡,跟什么作对都不能跟钱作对!
    青枫子都已住了手,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动手。
    徐玄叹息了一声,望着宫冷泪,道:“你始终不肯跟着我?”
    宫冷泪摇了摇头,道:“笼中金丝鸟,半生不自由,以你的条件,愿意跟着你的女人一大堆,何必偏偏要我?”
    宫雄本已入了死地,这时得了片刻喘息之机,喘了几口气,道:“徐公子,老头子的女儿死得早,剩下个外孙女,一直对她不好,今日婚嫁这一事我不敢再自专,这事如何解决,看你一句话!”
    宫冷泪热泪盈眶,望着徐玄,似有求恳之意。
    徐玄黯然长叹道:“罢了,罢了,我不想闹得个玉石俱焚,宫雄,你抛下手中刀,和你孙女走吧!”
    宫雄立即抛刀,抱拳躬身道:“多谢!老头子定会将这后面的事处理好,绝不会影响到公子的名声。”
    他转过身,慢慢走近宫冷泪,微笑道:“爷爷带你回去!”
    宫冷泪笑中带泪,点了点头,这事能这样解决,实在是意外之喜。
    可惜她高兴得还是太早,就在这时,高墙之上突然一声大喝,道:“宫雄,今日你死定了!”喝声中一柄宝刀朝着宫冷泪头顶飞射而来。
    宫雄心中一凛,立即飞身而前,伸手抄住了那柄宝刀,此时他气力已衰,骤然一跃看着迅猛,其实已比平时打了折扣。
    但这刀仍旧抄在了手中,他一刀方自入手,背后三点风声疾至,打中了他后心大穴。
    他的后背沁出了大片鲜血,伤口处一阵麻木,血是黑的。
    不痛的伤口最是要命!
    宫冷泪朝着古木疏嘶声道:“你这畜牲!”手一扬,最后一颗霹雳子朝着古木疏射了过去。
    古木疏早已想好如何防备,对方手一动,身子一滚,滚到了屋檐下,木柱后。
    但听得“砰”地一声,一排长窗中被砸出了个大洞,这霹雳子之威果真了得!
    宫冷泪急忙扶住宫雄,颤声道:“爷爷……你……你……怎样了?”
    宫雄反手将她推了出去,叫道:“还不赶紧逃命去!”
    宫冷泪心中却道:“到这个地步我又如何能走?跟您死在一起便是了!”
    徐玄大怒道:“古木……”他的话还没说完,青枫子出手如风,封住了他双肩的“肩井穴”和另一处哑穴,淡淡道:“宫雄不听话,还想再打,少爷你又何必苦苦护他?”
    说着身形一闪,人随剑走,迎了上去!
    宫雄大喝一声,双手持刀,一路“力劈华山”自上及下劈落,他受伤已重,但却激起了一股悍勇之气,一刀挥出气势磅礴,竟然激得青枫子也动了一较高下之意,但听得“叮”地一声,刀剑相交,跟着“呛啷”一声,这一刀之威竟然将青枫子的长剑砍成两段。
    宫雄乘势推进,青枫子急向后纵,猛然间胸腹一阵剧痛,原是被宫雄一拳击中。
    宫冷泪忍不住叫道:“好!”
    马局谪和古木疏各对一眼,忽然间急纵向前,双手各成擒拿之势。
    眼看堪堪抓中,两人心头都是一喜,便在这时,突然间斜刺里一道青光闪动,向他们双手手腕急斩而来。
    两人心头都是一震,这时哪里顾得着捉人,各自虚空挥掌借势向后倒落。
    刚一落地,后背已沁出一阵冷汗。
    再往前看,原来宫冷泪身边站着的是杨朔!
    杨朔冷笑道:“亏你们还是成名人物,这等不要脸的事也干得出来!”
    话音刚落,一直观战的公孙雨陡然叫道:“看枪!”但见一杆银枪游龙般迎面刺来,其出手之快,用劲之猛竟然不在青枫子之下。
    杨朔赞了一声“好!”转身侧步,七煞刀随着枪身直掠而下,公孙雨冷笑一声,暗道:“果然所料不差。”眼见对方七煞刀抢攻至面门,双手一圈一旋,银枪犹自旋转刺前,人却向旁闪开。
    杨朔本拟一刀砍向对方面门,谁知道对方竟将这杆长枪运用到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那柄银枪贴着七煞刀笔直飞出,这时公孙雨掠去的方向正好与银枪同个去势,他伸手一抄,一个“铁马回驭式”刺向了杨朔背心。
    杨朔只觉后心风声疾响,急忙向前纵跃闪避,公孙雨身随枪走,瞬息间连进九枪!
    这九枪一枪快似一枪,杨朔极尽腾挪闪避之势方才避开。
    公孙雨九枪一过,不再进击,等到杨朔身形落在了宫冷泪身边之际,瞪视着他,厉声道:“韦客礼到底在哪?”
    杨朔一呆,茫然道:“谁是韦客礼?我不认识他。”
    公孙雨冷笑道:“我这银龙九连枪就是针对韦客礼的轻功而创制的,你若不是学了他的轻功,又如何枪枪躲得如此狼狈?”说到这里,又仰天长叹道:“想不到我苦心孤诣的枪法竟然连韦客礼的弟子都杀不了!”
    杨朔听得糊涂,但此刻不愿与他多费口舌。
    这时宫冷泪已然走到宫雄旁边,回首向杨朔垂泪道:“你快走吧!以你的轻功,想走绝没有人能拦得住你的!”
    宫雄背心中针处的麻木感渐渐扩散至全身,青枫子本想乘机杀了宫雄,但见他中毒后牙关紧咬,显然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反而不想太快下杀手。
    杨朔刀光一展,放声道:“今日你们若不肯放我们三人走路,大不了鱼死网破!”若救不走宫冷泪,他也不走了!
    宫雄眼见场中众敌环伺,今日之局势难善了,听得杨朔言语,突然道:“杨朔,你是不是喜欢我这外孙女?”
    杨朔一怔,随即道:“是喜欢!”他知道宫雄危在旦夕,既然开口问了,也就不再隐瞒。
    宫雄笑道:“好好好,大丈夫做事就该如此干脆利落!我外孙女就托你照顾了!”跟着又对宫冷泪道:“今日这局是爷爷跟他们一起设的,只是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既然杨朔喜欢你,你也不讨厌他,权且跟着他去吧!”
    宫冷泪颤声道:“爷爷……我……我……”她的话并没有说完,宫雄已一把将她推入杨朔怀中,接着纵声大笑道:“若是为了封弃之的一条命,宫雄我今日就还他!”说着横过宝刀,往脖子抹了过去。
    鲜血飞溅,鲜红的鲜血在阳光下显得比凤仙花汁还要艳丽!
    宫冷泪嘶声道:“不……”但哪里还来得及!
    杨朔咬了咬牙,拦腰抱起宫冷泪飞跃而起,青枫子纵身挥掌拦截,狞笑道:“你们还想走?”
    他剑成两截,用不称手,索性改剑为掌,此时一掌拍出,掌中真力蓄积,当真非同小可。
    杨朔身在半空,若是接了对方这一掌,身形不免一滞,一落下地便是群架场面;若是不接这一掌,一旦拍中自是重伤。
    也就在这一瞬间里,回廊的拐角处蓦然间闪过一条人影,但见那人一身黑色劲装,如惊雷急电般一掠至前,左起一掌接过青枫子掌力。
    青枫子此时掌中劲力使了个十足,谁知右掌与对方掌力一触,陡觉一股排山倒海似的力道涌将过来,身子犹如断线风筝般向后倒去。
    那人借着对掌之力,转身向杨朔疾掠过去,右手大拇指与食指搭在一处,余下三指向杨朔胸口扫落。
    杨朔但觉胸口微微发热,但纵起之势更有所增,身形一闪,越过墙头,展开轻功疾奔而去。
    那黑衣人身形向来路飘退,这一来一去间急如星火,竟没人来得及拦阻。
    青枫子勉力站定身子,但丹田内息极速涌动,一霎时间气为之闭,过了片刻方才调息过来,朝着公孙雨怒道:“那黑衣人你是不是认得?刚才你为何不拦阻他?”
    公孙雨瞧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有什么义务拦他?何况,你以为我打得过他吗?”说到这里,转身便走。
    这话倒是侃侃而言,完全不以打不过对方为耻。
    午时将过,两人来到了郊边,身后已无追兵。
    杨朔放下了宫冷泪以后就走在了前面,不即不离,他本来想安慰宫冷泪几句,但宫冷泪一开始哭得厉害,后面渐哭渐止,自己安静了下来。
    一个人到了一定年纪,经过了一些事以后,纵然伤得再狠,再痛,也只会在无人处轻轻啜泣,哭过了以后又是新的开始!
    看着眼前这个大男孩的背影,宫冷泪心中百感交集,一时之间她也找不到什么话说了,两个人只是这样静静地,不即不离地走着。
    走了一阵,前面的杨朔身子似有些摇晃,宫冷泪只道他内力消耗太重,有些不支,正想开口问一句,谁知杨朔突然间俯地倒了下去。
    宫冷泪脸色骤变,快走几步上前,急忙将杨朔身子转过来,这一转之下,心中更是一惊,原来此刻杨朔的脸色竟然发红,红中透紫,紫里又带红,显然是中了剧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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