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兄,你这肝胆真是铁铸!”浏阳张迅脸色发白的感叹着。
    长沙的何彭也是脸色发白的苦笑道:“我等只怕离死不远了。”
    程复本就是一时积愤,目的就是为了破坏华夏朝廷里面的关系。此时冷静下来,觉得两位兄弟的话或许没有错。以程复的观察,华夏朝廷里面那两个江浙派的人是听明白了,霍崇也听明白了。
    心中虽然也有不安,程复却不想表现出懦弱,就应道:“我看那霍崇只怕从未知道江浙世家的手段,此时能让他明白过来,或许能动摇他的心思。若是湖南不遭战火,我等死又何惧!”
    这么大的帽子先抛出来,其他人也都不敢接。程复作为抛出者,倒是解除了被继续质疑的命运。
    然而在华夏朝廷这边,礼部的人事处长龚宇因为没有参加这次见面,听到风声之后急匆匆跑来见罗义仁。见到罗义仁一脸难看的沉思,龚宇就知道事情不对头。询问之下,龚宇坐到椅子上也陷入了沉思。
    想了片刻,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龚宇只能问道:“陛下怎么看此事。”
    罗义仁摇摇头,“我看陛下是听进去了。”
    “这等胡说八道,有什么好听的!”龚宇喝道。只是龚宇也发现自己这发言有些色厉内荏的意思。
    罗义仁有些怅然的说道:“你我瞎想也没用。再说,那些湖南佬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想想陛下编的戏剧,难道陛下就不明白么。只是陛下此事没空管这么细。”
    龚宇也知道霍崇不可能不明白这些,有些无奈的说道:“那该如何办?难道要对江浙那边动手不成?”
    “你我乃是陛下臣子,更是礼部的人。此时陛下要做什么,我等做了就是。再说,江浙这做法就对么?呵呵。”随着冷笑,罗义仁终于振奋起来,眼中也有了光彩。
    龚宇知道罗义仁的性子,他下了决心之后就得闹一番。连忙劝道:“不是这样。湖南佬所说,是指那些江浙世家操纵官员升迁的手段。若是陛下把这个当真,我等又该如何。难道江浙的官员政绩都是被操纵的不成!”
    “是或者不是,陛下当然会有决断。我等听命做事就好。若觉得有何不妥,礼部会议上就可以谈。龚兄难道是觉得我会偏向江浙世家么?”
    龚宇被这话给噎住了。不过转念一想,罗义仁老婆就是江浙大族,罗义仁自然会在意。
    而龚宇在意的是另外一回事,就是在江浙审查新晋礼部成员的事情。见罗义仁谈不成,龚宇索性也不再说这事。如果罗义仁指望不上,那就得指望霍崇。
    此时霍崇正在与兵部委员会商议如何解决湖南。这次湖南读书人让霍崇觉得搞明白了湖南的问题,这个省份的权力者或者是满请官府,但是这个地方的领头人却是那帮读书人。
    把这个讲给一众将令们听,大家要么觉得大惑不解,要么觉得理所当然。
    “陛下,哪个地方不是读书人领头呢?湖南和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不同。”
    “咱们山东,以前孔家跺跺脚,运河两岸都得抖三抖。现在又能如何。孔家现在跑去了西安,朝廷把他们的地都给收了,孔家那些人又能如何。还是乖乖听话。”
    听着一众因为没见识过而率直的家伙们,霍崇是很失望的。正想说点啥,就听胡悦有些迟疑的说道:“陛下难道是想彻底解决湖南读书人么?让他们颜面扫地?”
    总算是有个明白人,霍崇觉得有些安心。现在钱清就要生了,生了孩子之后只怕一年半载也不用考虑钱清来忙碌。此时能依靠的不仅仅是能干,更得有认识。
    正想表示对胡悦的赞同,霍崇还是觉得不合适。又想了想,霍崇才说道:“既然那帮读书人想让湖南自治。呵呵,我等就成全他们。去告诉那程复,让他带消息回去。若是湖南想自治也不是不可以,他们回去之后把湖南的满清官员杀了,或者撵走。若是能做到,我军就只停在湖南与湖北的边界。”
    “为何?”
    “陛下,不可啊。若是这么做,岂不是显得我等怕了那些腌臜货!”
    兵部委员会里面当即掀起的反对的声音。
    霍崇被这话逗乐了,“哈哈,我说你们啊。华夏朝廷建立之前,你们还觉得满清还有朝廷的意思。现在觉得满清是贼了,却又怕什么显得我等怕了那些货。你们真以为我会怕么。再说,咱们也不怕那些人。我们怕的是另外一回事,那就是革命成果被地主阶级给篡夺了。”
    “一群地主没了地,还有啥好怕的。”
    “我看他们现在不也自己种地么?”
    一众实诚的家伙们当即开始表示自己比地主们强得多。
    霍崇本来还只是有些迟疑,此时看到这群家伙的样子,心中也只能做了个决定。却没有立刻公布。
    这边程复等人得知了霍崇给的条件,忍不住想讨价还价。让湖南读书人反抗满清,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然后传令的人员冷冷的说道:“你们现在别废话。要么走,要么留下来被枪毙。二选一,你们自己选!”
    程复很想硬怼,却不敢说出口。对面的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让程复感受到了危险,看得出这几个人很可能就真的说杀人就杀人。
    没多久,西征军也接到了命令。西征已经获得阶段性胜利,接下来就是稳固湖北,顺带夺取整个安徽。
    雷虎只觉得这消息里面有太多事情,见到里面要他和于浅等几名核心人员回到徐州去,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等雷虎赶回徐州,就见华夏朝廷各路核心人员都聚集在了徐州。
    霍崇开口就告诉大家一个消息,从徐州迁都开封。
    高庞不解的问道:“为何不去江宁?”
    霍崇果断答道:“南京距离南方近,我们要依托的还是中原的人力物力。”
    几名江浙的人员脸色变得不怎么好看,就听霍崇继续说道:“前两天,龚宇总结出了礼部成员的数字,总数已经超过两万。想来其他地方的礼部成员人数定然有没被统计进去的。此时我等短期内还要攻打的就剩下广东。自此之后,我们要进入一个整顿期。在这几年里面,我们除了要把礼部锻造成真正的礼部之外,还得打造咱们的文官队伍。”
    大伙品味着霍崇的话,雷虎忍不住问道:“陛下,满清怎么办?”
    “我等已经占据了华夏根基的大部分,满清再拖,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倒是我们自己,良莠不齐,混进了许多投机者。大伙不要小看投机者,投机者们很懂得建立功绩,获得地位。到时候我们投鼠忌器,只怕还不敢动静太大。既然如此,先满足当下,给未来打造之后的同志们留下建功立业的空间,不也很好么。”
    雷虎觉得好像明白了,却还是觉得不能接受。眼看就能摧枯拉朽的搞死满清,等解决了满清之后再慢慢收拾内部,岂不是从容大度得多?
    不等雷虎说出这样的看法,已经有人率先提出。可不管谁说,霍崇都态度坚定的否决了。
    等会议散了,雷虎有些心虚的带着准备的礼物,也就是湖北当地的特色小玩意,去见了钱清。
    见到钱清挺着大肚子,雷虎心里面很是酸溜溜的。钱清见到了雷虎,却是很高兴。迈着远没有以前迅捷有力,却很从容的步伐,钱清笑道:“老虎,我要去见长信道长。你来了,正好陪我去。”
    “你去见道长做什么?”
    “我忍不住,想给肚子里的孩子算一算。”
    雷虎觉得这也太不合适了,劝道:“都没出生,生辰八字都没有。”
    “去还是不去?”钱清简明扼要的问道。
    雷虎再不说啥,立刻陪着钱清去了长信道长所在的道观。见了面,钱清当即询问道长,既然要迁都到开封,而且大概是不会再挪动,道长准备何时出发。
    此时的长信道长须发皆白,听闻这个消息,淡然答道:“等老道哪天心血来潮,自然会前往。此时老道并无心情挪动。”
    “若是如此,还想请道长给我的孩子算上一卦。”
    “哈哈。小丫头,你找别人吧。老道对你的孩子毫无兴趣。”
    钱清愣住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雷虎也很是讶异,问道:“为何?”
    “天意在你等身上。这孩子们不过是顺应你等所作所为的结果,我算孩子,没意义。”说完,道长转向钱清,“小丫头,你现在觉得孩子就是你的全部。然而在老道看来,你才是你孩子的全部。孩子本该有他们的命运,然而你这孩子出生之前已经没什么可选的道路。这等事,老道可没心情去算。”
    雷虎此时觉得自己完全能听明白道长的意思,便被震住了。以前就觉得道长不是个俗人,没成想此时更见识到了长信道长的不俗之处。
    适应了这份冲击之后,雷虎心中突然生出些对钱清孩子的同情来。
    不管是霍崇,或者钱清,或者是雷虎,又或者是华夏朝廷里面其他响当当的人物。大伙都是靠自己的选择和努力,最终走到了今天。
    然而钱清的孩子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如果这孩子是男孩,以立嫡立长的传统,子以母贵,拥有齐王这个王爵的钱清生出来的长子,就是未来华夏朝的下一任皇帝。
    在这个孩子出生前,就已经没有了选择。这并非是天意,而是由别人早就安排好的道路。
    长信道长在意的是顺应天意的人,而不是被别人强行规定了未来的人。不过长信道长敢如此果断明确的说出这话,那可是一般的道士们无论如何都不敢讲出来的。
    道长果然是个真修道的修士。
    正想着钱清会说点啥,却见钱清竟然红了眼眶,她本就没有坐,此时带着气恼说道:“老虎,你有什么问的,就问道长。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见钱清擦了下眼眶,竟然就这么走了。
    雷虎赶紧去追,却见一起前来的侍女已经扶着钱清走了。雷虎想去追,又不禁有些担心起道长。而且雷虎自己也的确有些事情想问道长,这次若是跟着钱清走了,以道长的性子,下次见到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狠狠心没追上去,雷虎不禁叹道:“道长这话……忒直白了。”
    “老道向来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便是霍修士前来,老道也一样的说法。”长信道长说完,起身拎了茶壶。
    雷虎赶紧拿过茶壶,给长信道长倒了一杯茶,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
    道长喝了一口茶,才问道:“小朋友,霍修士不会只迁都吧。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事?”
    雷虎反问道:“若是按照风水之说,迁都不就是转气运么?”
    “哦?你也懂风水了,看来小朋友也能去给人看风水么。”道长淡定的答道。
    雷虎知道道长这是嘲讽自己,连忙摆手笑道:“我也是随便说说。只是……”
    虽然觉得把朝廷里面的核心问题拿出来说,不合适。然而对面是长信道长,若是只论功劳,尤其是推荐的人手,道长在朝廷里排前十名毫无问题。
    最后雷虎压低声音把霍崇要暂时停止扩张,转而向内的事情讲给了道长。
    “我观天象,见紫薇竟然有众星巩卫之意。却不知道哪一位提出的这建议。”
    “……听说是个湖南佬到了陛下面前胡说八道。”雷虎有些无奈的把据说的缘由讲给道长。
    “哈哈。竟然是这样么。看来那些湖南读书人并不知道他们的命运。”
    见道长笑的开心,雷虎很是讶异,“道长这么讲,是因为湖南佬真的让陛下警惕江浙世家?”
    “不要倒果为因。有没有陛下,湖南与江浙就会不一样么?他们始终如一。这气运之术,就在于相逢。若天上只有太阳,没有群星,世界永不变动。再说,霍修士说,所谓满天星斗,除了太阳系里面的行星,剩下的每一颗我们能看到的,都是一颗太阳。正是无数如你这样的人相遇相逢,才有天下的不断变动。”
    雷虎愣了楞,道长这话让很久没有考虑过深层思索的雷虎感到了些震动。这些日子,每天都是打仗,想的都是如何让自己人完全听从命令,如何让敌人也能被调动。突然间听到了意外相逢,这种自己身在命运长河中被人推动的感觉,还挺妙的。
    不过此时雷虎只想放松一下,就挑了个有趣的话题,“道长认为湖南佬和江浙人不知道自己是被推动的么?”
    “他们或许是知道,或许不知道。不过这有什么分别?他们已经卷入其中。或许是知道自己卷入其中,所以才要用尽他们的手段,造出个不变的东西出来。既然不变,自然会被看透。”
    “道长是说陛下不会被看透?”
    “霍修士所求的是道,是推动世间变化的道。只要是求道,被看透又如何?你小子自以为生猛,给你把刀,把长江水斩断。你能做到么?或是你小子以为自己率领十万大军,不可一世。投鞭断流。便是成了,等江水涨起,还是付诸东流。能看清又如何?若是与大道对抗,看的越清楚,只怕越是绝望吧。”
    被道长一说,雷虎不禁回想起在长江上行船的回忆。那滔滔江水,以及破开江水逆流而上的蒸汽船。那种感觉的确会感受到力量,以及个人的渺小。而那些力量则是霍崇给与的。
    “道长是说,陛下会屹立不倒?”
    “蠢材!怎么当了官,反倒没了见识!霍修士求的是道,不倒的是道,而不是霍修士。霍修士顺应大道一路向前,为何要原地不动等着腐朽?霍修士才不会自甘堕落。倒是你啊,小子。看着你今日肯给我说实话,老道便给你说几句。霍修士已经要锻造更有效的组织,你小子跟上,别落下。群星往来,呈现巩卫紫微星之势。这巩卫可未必是群星自己明白,他们就是来了。你若是能明白,不要落下,便能留下。好了,老道要做推演,你走吧。”
    雷虎听得迷迷糊糊,不明就里。却被两位道童给‘请’了出去。无奈的站在门口,雷虎突然生出种打进去的冲动。好歹自己也是统兵十万的司令,这么被撵出来,也太美面子了。
    不过这念头一出,雷虎也觉得好笑。自己一方面敬仰道长的玄学见识,一方面却因为道长不肯向自己低头就想用强,逼着道长低头。这境界与始终能容下道长的霍崇一比,的确差得远。
    不过霍崇对道长,好像从来没把道长真的当回事。而道长也不过是把霍崇当成一个能用来验证他玄学理念的实验对象。
    这两人的态度,从普通人角度来看,真的莫名其妙。
    看着面前的小道观,雷虎心中感叹。这次去了开封,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再拜见道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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