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伏在二哥背上,扭脸看向后方,云相走几步一回头,远远落在了后面。
    一路回到外面,二哥在马车前把他放下,挺了一下腰,沉声道:“下次再要背,你得再轻一些。”
    “还好吧。”云清辞说:“以前我陪陛下去看先皇,皇陵那么大,来回都是他背我,也没说我重啊。”
    云清玦推了一下他的脑袋:“你到底想不想和离啊?”
    云清辞一脸坦然:“我实话实说,看来二哥体力就是不行。”
    云清萧沉沉看了他一会儿,云清辞没跟他共事过,满脸都写着天真茫然,下一秒,云清萧忽然一把将他扛了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回去。
    头朝下的云清辞:“?”
    “二,二哥?”他有些不确定,云清夙已经大声说:“别怕,二哥哥就是想把你放回去,待会儿自己走回来!就这么点儿路,你行的!”
    云清辞急了,他哪知道二哥是这么个人:“二哥,二哥哥,我错了……我错了二哥哥,这么远就别折腾了,哥哥,爹——!!”
    他去喊最后出来的云相,后者看了一眼二子冷漠的脸,道:“惹到你了?……这样,他初犯,饶他一回。”
    云清辞已经开始大喘气,道:“我疼,伤复发了,疼,喘不过气了。”
    云清萧终于把他放了下来,云清辞扶着胸口脆弱地去靠父亲,被云相扶了一下,站稳后一脸可怜兮兮:“二哥哥怎么这么较真儿呢。”
    云清萧一甩袖子,转身迈向马车的时候,眸中却漫出了一抹笑意。
    他们要了金雅楼最好的位置,小二跑上来报了菜,云清辞可喜欢他们这些快嘴,巴啦啦流水似的,甚至在他报名儿的时候情不自禁鼓了鼓掌。
    小二报完了,一锭碎银忽然朝他丢了过来。
    云清玦道:“哄得我们家眼珠子这么高兴,赏你的。”
    “谢三公子赏!”那小二来看云清辞:“下回小公子过来,小的换个方式给您报!”
    “行了。”云清夙没好气:“点完单快滚。”
    他常来这家,与这里的小二关系都不错,显然经常插科打诨,那小二并未生气,嘿嘿笑了几声,走前还夸他:“今儿个四公子可真利索,更是风流倜傥了。”
    云相抚须大笑,包间里热热闹闹。
    家长里短聊的很多,云清辞很快发现,三哥十分爽朗,脾气虽然暴躁,但来得快去的也快,四哥嘴巴没门儿,性子有些潇洒不羁,但知足常乐,至于二哥……看着冷淡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小心眼子,在某些事上很容易较真。
    二哥不能得罪,四哥可以欺负,三哥看着很好骗,云清辞点了点头,仰头喝了口果酒。
    不是在家里,为免失态,都只是小酌。云清辞酒量不行,很快双手交叠在桌上,将下巴往手背一压,开始听他们话家常。
    楼下传来说书的声音,云清辞的身体很快有些飘了。
    他是被三哥背下楼的。
    其实大脑还很清醒,但可能因为今日实在过于圆满,他被巨大的满足给撑着了。
    “哥哥……”
    “嗯?”
    “我一直都喜欢……哥哥们。
    云清玦忽地想起七岁那年回府的幼弟,如果不是父亲太喜欢他,连陪先帝出游都带着他,也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他不受控制地一挑嘴角,语气很轻:“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辞崽:开心开心开心开心!
    李皇:别在床上蹦。
    第44章
    云清辞脸颊红红,被背出酒楼的时候隐隐听到有人议论。
    “听说陛下遣散了后宫,还把宫妃都打了一顿,现在那些世家都吓死了。”
    “难道又是云君后……”
    “还云君后呢,他如今正跟陛下闹和离呢,哪有功夫管这个。”
    “怎么回事?他之前不是缠着陛下不放么?”
    “前段时间侯府杀舅你们不知道?咱们陛下现在像是变了个人,君后可能是被吓到了……”
    声音压低,云清辞也出了楼,阳光暖暖地照在脸上,他打了个哈欠,“困。”
    “这一路你干什么了还好意思困。”
    “吃饱了所以困……”云清辞哼唧,惹来几声嘲笑。
    等上了马车,二哥爹爹排排坐,云清辞直接往他们膝上一躺,在马车的颠簸中迷瞪了过去。
    回到相府才算长了脚,自己乖乖站起来,东摇西摆地往里走。
    一进门,丁管家便立刻跑了上来,轻声在云相耳边说了什么,云清辞借着酒劲儿被扶进了自己的小院,倒头就睡。
    这一觉睡到晚上,没做梦,醒来的时候有点头疼。
    银喜上前来给他拿帕子擦了脸,小声提醒:“相爷在外头。”
    云清辞不想动:“在外头干什么,屋里暖和,让他进来。”
    银喜出去把云相请了进来,老父亲一进门就道:“刚才看你睡得熟,就没打扰你。”
    “怎么啦?”
    “刚才韩尚书来找,问我宫妃被责打遣还之事,听说你备了厚礼去看她们?”
    “……他的女人他打的,跟我什么关系我要去看她们。”
    云相叹了口气,道:“那看来是陛下的意思了,只是把这个功劳算在了你头上。”
    云清辞翻了个白眼:“他什么人啊,我黏着他的时候他对我爱答不理,现在我不理他了,他倒是为我名声忙活起来了。”
    “如今城中也有些传言,都说陛下变了个人,把你都给吓着了……这可倒好,之前说你跋扈的那些人口风全变了,成了有人造谣,故意坏你名声。”
    云清辞有些郁闷:“我以前也没那么坏。”
    “爹当然信你了。”云相道:“我来跟你说这些,是想问你怎么看,陛下如今,有点破釜沉舟的意思,名声都不要了,岂能放你和离?”
    云清辞想了一会儿,道:“底下人这么议论,就不能抓起来打一顿?”
    “这背后明显有推手,若是陛下有意如此,自然不会多管。”
    “都怪先帝,弄的什么言论自由,议论我也就算了,连皇上都不放过。”
    云相笑了起来:“先帝心胸宽广,此前也不是没人说过他的不是,可政绩在那儿搁着,久而久之,说的自然也就不说了。”
    “李瀛也有政绩,那他应该也不怕有人说吧?”
    “这一点倒是不怕,爹担心的是你,现在还有人拿你刚成亲时经常出宫布粥的善事说道,你这两年,可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了吧?”
    “没有,但以前做过也是做过啊。”
    “他若将你捧得过高,你可就下不来了。”
    云清辞低下了头,闷了片刻,道:“其实做君后也挺好的,他现在那么听话,我趁机给哥哥们谋几个高职……哎呀。”
    云相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胡说什么呢,这样的想法可不能有,德不配位,是要遭报应的。”
    “您怎么这么古板啊,哥哥们又不是没有能力,四哥哥在城中卫每天给百姓抓鸡找狗,有意思么?”
    “他觉得挺有意思啊,而且很多民家姑娘都喜欢他,上赶着给他送吃的,虽然只是个小队长,可跟张家比,人缘好太多了。”
    “您拿四哥哥跟败类比什么啊。”
    “我是说你看他们张家势力那么大,陛下说杀不也还是杀了,其实啊,在这个朝廷里,处在什么位置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没有真的在做事,做人,最重要的还是问心无愧。”
    这是开始说教了,云清辞听的还挺津津有味,顺着道:“那他不肯和离,爹爹我觉得我应该怎么办呀?”
    “爹当然是希望你能坚持的,他若真心为你,当会放手。”
    云清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表示听进去了。
    但想到李瀛当时割伤自己的那个劲儿,又觉得有点麻烦。
    接下来有几日,他没有见过李瀛,只是有时半夜醒来,会在屋内嗅到熟悉的味道。还
    有梦回之时,会发现自己回到了地宫。他意识到自己可能是从梦里回到了过去,因为他时常会听到李瀛躺在那个双人棺里,跟自己说话。
    有些是重生后的李瀛已经跟他说过的,诸如大哥的事、跟相府合谋演戏之事、还有杀掉所有宫妃之事。
    也有李瀛没有说过的,比如云清辞死后,他过继了李恒为子,再比如群臣有逼他纳妃的,被他拒绝了。
    他静静躺在棺材里,问云清辞:“如果从一开始,我就坚持不纳妃,我们是不是,不会走到这种地步?”
    每当这个时候,他会抬起手腕遮住眼睛,泪痕从眼角滚落,滑入灰白长发:“对不起,阿辞,我没有保护好你。”
    云清辞觉得他很烦,他一点都不想在梦里再梦到李瀛了,有一回他在李瀛过来的时候躲了起来,但没蹲多久,又没憋住去听李瀛在跟自己嘀咕什么。
    然后这一次,他看到李瀛在提灯经过细沙蛇堆的时候,停了下来。
    一条手指粗细、浑身透明的蛇吐着红色的信子朝他靠了过去。
    云清辞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跑了过去,提醒他:“李瀛,有蛇!”
    李瀛没有听到他的话,但他显然也看到了那条与其他小蛇体积完全不同的大蛇。
    他一如既往地将琉璃灯放在石棺前,然后拉起了袖口。
    这是云清辞第一次看到他的手臂。
    上方布满了疤痕,有一道一道的刀伤,还有很明显的大面积疤痕。那条素来抱着他的小臂,比以前细瘦了很多,就像是被削去皮肉的萝卜,明显少了好多块。
    李瀛在那条蛇面前,蹲下来,然后拿刀,割下了一块皮肉。
    他的神情很平静,静到让云清辞毛骨悚然。
    他浑身僵硬,看到他熟练地投喂了那条透明蛇,然后取过纱布缠好手臂,沉默地爬进了棺材内。
    云清辞看着那条蛇,眼神变得十分阴森可怖。
    这是什么东西,李瀛在搞什么鬼。
    他走向了那条蛇,后者终于吃饱喝足,慢条斯理地钻进了平台下,隐去了踪影。
    云清辞又一次走近了棺材,盯着里面闭目养神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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