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理说找不到人打网球,总和私教打有点没劲,不如他来当陪练。叶辞说有空的话,当然。
    庄理没指望他真的分出时间陪她打球。因为运动之后周身酸痛,在叶辞建议下她决定去做个spa按摩再回家休息,于是在常去游泳的酒店下了车。
    乘电梯时收到南晴的讯息,一张热映电影的网评页面截图,说评分很高,明天一起看电影吧。庄理回说明天要上班。
    南晴诧异,一来是怎么他们公司是单休,二来是庄理竟把工作当一回事儿。
    其实是因为部门老总的那个项目,明天要和对方开会,庄理还剩一些资料没做,今晚上还得赶一赶工。不过庄理懒得和南晴解释。
    南晴这么急切又找来,明显是因为小万的事情。庄理直接开口,说没什么。
    南晴有了辩解的机会,说当时没劝住高培安,他非要让小万加叶辞微信。庄理看见了对话框的,托辞是小万有些专业问题想和叶总讨教。
    那句话说得蛮巧妙,提到行为艺术家阿布拉莫维奇(marina abramovic),关于“一个艺术家不应该爱上另一个艺术家”这句话的讨论还没有结果。
    庄理觉得这不叫高总非要让小万加叶辞。骑马短短时间里,他们能从印象派对学院传统的反抗,谈到当代行为艺术,谈到爱情,说明至少有一个人很健谈。
    庄理说:“可能我想多了,小万这个人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听话。”
    好比那晚看出了庄理的寂寞,将其带去了会所。南晴属意小万,看准的正是那蠢蠢欲动的期盼。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孰轻孰重我明白的,是姐们儿就不会让人撬你墙角,你放心。”
    庄理附和一句,结束了对话。
    又不是苦兮兮闷头学习的高中生了,鬼才相信这些女人的话。
    *
    做了按摩,庄理在按摩床上小憩了一会儿,起来穿衣服,发现自己容光焕发、状态颇佳,兴致盎然地对镜拍了一张自拍上传ig。
    她有些时候没更新了,一更新便有关注者收到发帖提示。有人问她在哪家spa馆,庄理见是阿英那边的朋友,便回复在北京啦。
    “想去北京找你玩tt”
    “来呀^^”
    想着一出酒店便上车,庄理没有太在意披散的凌乱的头发。下电梯时与一个男人擦身而过,头发飘拂过男人的脸,引得他转身。
    庄理却是也迟疑了一瞬,回过头去。
    “lowy?”
    庄理颇惊讶地颔首问候,对方是在温哥华见过一面的男人,不礼貌的anderson 崔纶。
    “你来北京了?”崔纶挑眉,一枚小小的耳钉让他阴冷锐利一张脸多了分邪气。
    庄理随崔纶讲起英文,“对,我回来工作。”
    “阿让呢?”
    庄理牵了下唇角,“发生了一些事。”
    “略有耳闻。”崔纶说,“所以你们……分开了?”
    “嗯。”
    崔纶耸了耸肩,“我很遗憾。”
    庄理意有所指地说:“是吗?”
    崔纶停顿了一下,说:“之前的事我很抱歉,让你出来吃宵夜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为我恶意的玩笑向你道歉。”
    这番道歉极尽虚伪。事实上崔纶曾试图表示歉意,可当时庄理手机摔坏了,被误认为是拒绝接听。
    后来他不时会看见她ig的动态,那些派对、跑车和名牌包,就知道他的判断没有错,她虚荣物质。他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这样的物质女孩同时也心高气傲,喜欢无聊的浪漫手段。
    但崔纶不得不承认,庄理是让人难忘的女孩。以至于他记到现在。
    庄理表示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能在这里碰到真是太巧了,但接下来她还有事,先走一步。
    过去不敢开罪任何人,而现在有了依傍,对庄理来说这只是体面客气话而已。
    “你有微信吗?”崔纶说,“加个微信吧。”
    换手机号码的一大作用就是清除这些烦人的关系,可当面遇到他们问起新的联系方式,庄理反而不知道怎么拒绝。
    “我不常用。”
    “哦,我以为中国人用微信比较多。”崔纶递给庄理一张名片,“有我的电话和邮箱,我会在北京待一段时间,有什么事的话可以联络我。”
    “好的。”庄理颔首告辞,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把名片永远地留在了的士前座椅背的广告夹层里。
    *
    然后庄理忘记了这件事,在如履薄冰的职场中把第一个经手的项目做得很漂亮。
    叶辞听说了,专门打电话来夸奖,问她想要什么。庄理说等考完驾照再说。叶辞笑骂鬼机灵,就惦记着大的。
    “不然呢,”庄理嬉笑,“惦记你?”
    “叶总……”
    庄理蓦地顿住了,电话那边有女人的声音。
    叶辞同对方回说了一句“等会儿”,接着讲电话,“不该么。”
    调笑无法进行下去,庄理问:“你在哪里?”
    叶辞说他在近郊的园屋。
    “谁在那里?”
    “很多人。”
    庄理没说下去,拎起包离开办公室,又折返回来关灯,而后电梯也不等了,从安全通道跑下楼。
    什么时候开始踩高跟鞋健步如飞了,一步一级台阶像是按下回忆的键盘,也没有多长时间,却恍若隔世,他们已经一起经历了好多好多事。
    庄理打车去远处,大多司机一听地方就将车飚走。最后用额外价钱拦下了车,来到了园屋。
    夏意正盛,葱郁的植被树林笼住水面上熠熠生辉的玻璃与木结构建筑物。只是看见那灯光,仿佛就能听见其中的欢声笑语似的。
    空气闷热,跨过池沟廊桥,偶一瞥发现飘落的泛黄的树叶,她知道夏天快要过去了,这样的闷热与湿润不过是它最后的挣扎。
    池水表面荡起层层涟漪,雨忽然而至,一瞬就下大了。
    庄理把包包抱在怀里,埋头往曲折路径尽头的园屋跑去。
    身后有人喊着庄小姐,庄理回头,一个穿黑色制服的安保撑着一把大伞飞快跑来。
    “谢谢。”庄理握住伞柄时,撞见了对方担忧的眼神。她的发梢和肩膀已经浸湿了,一定很狼狈。
    她有点不想上去了。
    雨水急促地拍打伞面,庄理呼吸之间都觉吸入了水汽。她迈步走了上去。
    穿过屋檐雨帘进入厅堂,端着餐盘穿梭于两端的一位侍应生看见了她,庄理再一次印证自己这模样很狼狈。
    环玻璃得以纵观全景的空间里,人们在因隔音玻璃而减弱的雨声中惬意地享用佳肴、传杯弄盏。
    庄理看见小万坐在费清晖和叶辞中间,座上还有别的男女,拢共十余人。
    叶辞另一边的位置已经空出来了,加了一副碗筷。
    该说他贴心吗?接到门卫通报就作了细微安排。可为什么还让她看见小万倾身同他说话的样子?
    似乎是一场品酒会,长桌上摆着数不尽的酒与酒杯。
    叶辞注意到身后的目光,回头看去,蹙眉说:“淋雨了?”
    庄理摸了摸湿润的头发,一语不发地走到了空座位前。
    第五十二章 (二更)
    叶辞起身拢了拢庄理的湿发, 让人拿毛巾过来。
    睫毛上的水滴在微颤中滴落,她抬头看他,“我来的不是时候?”
    “下这么大雨……”叶辞往窗玻璃外望了一眼, 轻轻抚摸了一下庄理的下颌角,“怎么想着过来了?”
    庄理盯了他一眼,看向那边和费清晖小声低语的小万,疑心自己是否小题大作了。
    叶辞顺庄理视线看过去,反应过来的同时挑了下眉, 她有时让人搞不清楚真假, 他以为微信那件事多少有玩笑成分。
    而她现在的反应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漂浮感,有这么夸张?她心里究竟是有他的, 还是说只是一种钱财会被夺走的危机感。
    原谅他,她无数次强调, 已令人疲于去猜测真意。
    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毛巾,叶辞给庄理擦拭头发、衣衫。他靠得很近, 几乎拥着她。
    “客房供应热水了, 不然你去收拾下?”叶辞没等人回答, 便给司机打电话把他放在车上的体恤衫拿过来。
    庄理心想难道这样子让你很难堪吗?从下雨到安保把伞送过来不到一分钟,不至于像电影女主角那般落魄。
    “你难道不清楚吗?”庄理回答的是他上一句话。
    叶辞解释说小万那天也加了费清晖微信, 冯颂他们投资的电影想启用新人,费清晖帮忙发了个朋友圈, 小万就想试一试。
    在座的确有几位熟面孔,其中一位从演员转型做了导演,上一部电影票房大卖。男主角正是陷入丑闻的一哥。
    “可是……”
    哪有饭桌上进行的正式选角工作,费清晖把人带到饭局上来无非另有图谋。但庄理觉得他不至于为高总做到这个地步——塞人给叶辞, 恐怕是他自己有意。
    其实, 哪怕是两个月、两天就恋上别人也不奇怪, 人本能地享乐。但她还是有种被蒙蔽了的遗憾之感,原来真是她想象力太丰富。
    费清晖一次两次身边没有女人,不代表从未有过女人。叶辞当时没有辩解,当然了他不会在背后议论朋友。
    男人喜欢怀缅逝去,在哀愁与忧郁中寻欢作乐,就像为红酒增加风味的木桶香。尽管他们自身笃定真心在逝去之中,从不怀疑其虚假性。
    “可是为什么坐你旁边。”庄理收敛思绪,轻声软语表露些许不快。
    小万一开始不在他边上,谁开了句什么玩笑,敬酒之后好像就坐过来了。叶辞没注意,对小万偶尔过于做作的姿态和乏善可陈的见地兴趣缺缺。
    庄理也不想听多余的解释了,不待叶辞回话,在空位置落座。
    所有人都假装在说各自的话题,实际从庄理进门开始,注意力就在这二人身上了。
    庄理无所谓了。她就要让人看看叶辞的女朋友有多狼狈,让人知悉,即便如此狼狈她也能安然地坐在叶辞身旁。
    这不是什么有恃无恐,同他、同自己较劲罢了。在这场游戏里他们永远是失衡的,她已经扮乖扮娇取悦他了,遇到这种事,还不能用迂回的方式找回一点点自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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