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冰刀轻轻的架在聂征脖颈之间,可是看着华洲大军将芳华别院团团围住,聂征侧目看着聂秋安道:“今日,你走不了。”
    聂征看着聂秋安,仿佛只要一抬手,眼前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而看着一向柔善的哥哥竟有如此气魄,聂秋安此时也生出几分畏惧来。
    聂秋安手腕一收,放下冰刀往前走了一步笑道:“这才是华洲之主的样子。哈哈,哈哈哈哈。”
    一句话说得聂征自己也疑惑起来。聂秋安看着山下蜂拥上的军士,转身举起刀道:“杀。”
    2、
    金禾听了,推开利刃跑了出来说道:“将军手下留情。”
    眼见利刃从金禾身前划过,胸前顿时涌出一阵鲜红。在场众人见状顿时愣住,可是金禾依旧往后靠了靠,护着聂征道:“将军雄心壮志,从今而后,华洲愿俯首为臣,助将军一臂之力,还请将军手下留情。”
    看着金禾惶恐的眼神,又看着聂征。聂秋安指着聂征道:“有此红颜知己,死何足惜!”
    正在此时,曾达杀到别院,举着剑大怒道:“住手。”
    聂秋安侧目看着曾达,见他满脸鲜血,身后军士更是杀气腾腾。左奎看了看身后的数十军士,上前小声道:“王上。”
    眼见僵局难解,最终还是徐文杰出面调停。曾达退出芳华别院,驻守剑雨山庄,两日之后聂秋安在聂征陪同下,退出乌蒙城。从今而后,两州谈和。
    3、
    一切似乎就这样漫不经心的结束了,就好似它开始时一样。看似无可抗拒,可是却又如此不经推敲。世间的一切,大抵就是如此,当我们沉迷其中,总觉得一切都是如此不可抗拒,然而,一旦脱离开来,却又发现,原来,不过如此。
    聂秋安用尽一生的时间想要完成的,今天也该结束了。他以为自己热衷于天下,可是眼下,他却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回到碧云宫。回到那个原本不属于他,但现在,却是他最渴望回去的地方。他坚信,在哪里有一个人在等他。他不想躺在冰冷的床上,不想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他想有个人记得他,想念他。
    4、
    夜里,聂秋安独自一人来到聂尧墓前。看着父亲的墓碑,聂秋安跪在地上拜了拜道:“父亲,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不肖子今日给您磕头请罪了。”
    突然,聂征走了出来道:“真的是你。”一句话,说得聂秋安不知所措。只是犹豫的说道:“聂庄主?”
    “当日在遂城,我便觉得不对劲。后来听闻云妙可也在香洲,直到今日我确信你就毅儿。”
    聂秋安犹豫了片刻之后,跪地道:“对不起,大哥。”
    “快起来。这些年,你辛苦了。”
    不知怎的,看着聂征那熟悉的微笑时聂秋安竟猛得落下泪来,他起身紧紧的抱住聂征哭着喊道:“大哥。”
    这时,白狼舔了舔聂秋安,聂秋安又看了看白狼接着说道:“今日一别。恐今生无缘再见。大哥保重。”
    一边说着,聂秋安骑上白狼便匆匆消失在暗夜之中。聂征独自站在那里,伫立良久,最后在聂尧坟前拜了三拜方才离去。
    5、
    香洲碧云宫里,出征的军士渐渐撤回。而得知聂秋安被困华洲,平日里已经嚣张跋扈的谢亦诚变得更加肆无忌惮。他开始大肆杀戮,甚至于对监国的薛岭也全然不放在眼里。
    这日,薛岭质问谢亦诚道:“不知王大人犯了何罪?”
    “殿下年纪尚小,不知人心险恶。逆贼居心叵测,臣乃是为陛下分忧。”看着谢亦诚杀气腾腾的眼神,薛岭怯懦了,不过他还是起身道:“既如此,那就有劳将军了。”
    “臣告退。”
    谢亦诚转身大步走到门口顿了顿转身笑道:“这几日,碧云宫不是很太平,臣已经为殿下加派人手保护,希望殿下切勿随意走动。”
    看着谢亦诚离去的背影,薛岭气得大骂道:“此贼不除,难消心头之恨。”
    6、
    傍晚,云妙可召见谢亦诚,可是云妙可在宫里足足等了半日谢亦诚方才带着几分醉意缓缓走了进来。看着谢亦诚的样子,云妙可顿生怒意,不过她还是笑着说道:“谢将军日理万机,辛苦了。”
    谢亦诚微微一笑,凑到云妙可身前说道:“若是别人,我绝不理会,但夫人你貌若天仙,末将能得一见,一睹芳容,自然欣喜万分,故此百忙亦会前来。”
    “将军缪赞了。”
    谢亦诚看着连连后退的云妙可,上前一步接着说道:“如今局势动荡,夫人若是愿意,末将自可护夫人母子周全。”
    “那就有劳将军了。”
    “你我二人,何必如此见外呢?”
    云妙可紧紧的握住匕首,可是她看着门外的一众护卫,最终还是将匕首收了回去。
    谢亦诚见云妙可神情坚毅,往后退了半步,笑了笑转身背对着云妙可说道:“夫人若是有意,自可召末将前来。眼下,末将还有要事,就先告辞了。”
    说罢,谢亦诚转身便扬长而去。
    7、
    烈日炎炎,碧云宫外白狼驮着聂秋安缓缓的朝着宫里走去。众人见了也不敢阻拦,直至白狼到了云妙可屋外方才停下。
    见到遍体鳞伤的聂秋安,云妙可惊得不能言语。直到白狼走近身旁,云妙可才如梦初醒一般哭了起来。而此时,问讯而来的一众人等也一并赶了过来。一阵手忙脚乱之后,聂秋安也被带入宫中休养。不过,当大夫诊断聂秋安已经无法救治之时,众人也顿时慌乱起来。
    谢亦诚见状,便对众人说道:“王上病重,碧云宫即刻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
    话音刚落,一群军士便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众人见状,也不敢言语,只是连忙随着军士退了下去。
    8、
    坐在宫殿里,看着昏睡的聂秋安,云妙可心中的悲伤渐渐的变成了一份恐惧,而这份恐惧在昏暗的房间里一点点的变得强烈起来。她开始坐立不安,在房间里反复的走动着。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其中还夹杂着争吵打斗声。云妙可听了,顿时慌做一团,她握紧匕首,躲到门后,焦虑的等待着未知的恐惧到来。
    9、
    突然,门猛的被推开,云妙可惊得将身体缩成一团。而此时,进来的竟是左奎,云妙大喜过望,连忙收起匕首收了起来。左奎见了云妙可,匆忙行礼道:“见过夫人。”
    “将军快免礼。”
    “王上怎么样了?”
    看着云妙可一脸失落的样子,左奎似乎明白了什么。而就在此时,谢亦诚也慌慌张张的赶了过来。看着左奎风尘仆仆的样子,谢亦诚连忙赔笑道:“左将军归来为何不先通传一声,如此我也好率人迎接呀!”
    “末将不敢,不过王上早有旨意,命我掌管香洲军务。故此,方才拦我入宫者已被我就地拿下。而宫中禁军末将也会统领。”
    一边说着,左奎便拿出诏书道:“此乃王上亲笔所书,烦请夫人过目。”
    云妙可与谢亦诚只见诏书之上赫然几个大字:“本王若是蒙难,华州军政,皆由左奎定夺。”
    见诏书如此,谢亦诚刹那之间便露出一阵浓浓的杀意;云妙可看在眼里,心里也顿生惶恐。不过只是刹那,谢亦诚又连忙笑道:“臣自当领命。”
    10、
    看着谢亦诚离去的背影,云妙可开始惶恐不安起来。而就在此时,聂秋安也苏醒了过来。他看着云妙可,心里露出阵阵欢喜,于是勉强笑着说道:“能见到你真是太好了。”说着聂秋安便伸手轻轻的摸了摸云妙可的面颊。
    这温柔的轻抚,就好似夏日的一缕清风,将云妙可心中所有的焦虑,惶惶全都清扫得干净。此时,只见云妙可面带笑容,温柔的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左奎见状上前道:“宫中禁军末将已经安排,此金牌令箭,臣奉还王上。”云妙可见了,便起身将金牌收到聂秋安手中。
    “今后香洲就拜托你了。”
    “末将遵旨。”
    11、
    聂秋安勉强醒了片刻之后实在太困,很快又昏睡了过去。空旷的房间里,独独余下昏睡的聂秋安和云妙可两人。她方才的喜悦,在布满黑暗的时间里一点点的消耗殆尽,直至最后,内心变得暗淡无光。
    半夜时分,窗外寒气愈重,云妙可为聂秋安加了一张被子,自己也披上了大衣。只要等到天明,诏书宣读,谢亦诚便束手无策了。可是他真的会束手就擒吗?她相信,谢亦诚谋划已久,绝不会如此轻易放手的,可是眼下他又会有如何举动呢?
    她看着聂秋安,心里的惶恐一点点的聚拢,这份惶恐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最后,她竟猛的生出一个念头:“聂秋安会不会是已经将香洲交托给左奎了。他是不是还在痛恨薛岭?是不是有什么密旨?”她努力的想要相信他,可是越是如此,她却越发不能忘记这份担忧。她已经习惯了依靠自己,生死攸关她又怎会坐以待毙呢?
    看着病榻上的聂秋安,云妙可眉头微微的邹了起来。突然,一阵风猛的吹了进来,将她心中的一切恐惧和思虑吹得干净。她走到床前,拿出令牌便跑了出去。
    12、
    鸡鸣声在夜里响起,一层薄雾缠绕在宫墙上。正在聂秋安门前巡视的左奎见谢亦诚领着大军前来,不由得大怒道:“谢亦诚,你好大的胆子!”
    “如今,王上病危,亦无子嗣。逢此危机时刻,本将军岂可坐视不理。”
    左奎听到大声怒吼道:“薛公子乃是王上义子,继承王位,理所应当。且王上早有旨意,尔等岂敢造次。”
    “香洲本为连氏一族,王上英武过人,取而代之。现如今,我谢亦诚文武全才,效仿王上有何不可?”
    “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云妙可站在远处,听左奎如此一说,心中不免露出几分悔意。
    13、
    就在此时,白狼猛地窜了出来,众人惊得连连后退。而此时病榻之上的聂秋安竟也提着寒月冰刀走了出来。而此时脸色苍白的他瞪着眼睛看着谢亦诚道:“大胆逆贼还不上前受死。”
    众军士见了,纷纷后退。而谢亦诚则大声说道:“事已至此,不成功便成仁,大家一起上。”
    左奎见状,站在聂秋安身前拦住道:“小贼休得无礼。”说着便与叛军扭打在一起。
    不过谢亦诚早有准备,而禁军大部分也被云妙可趁机调走。故而,左奎渐渐有些不敌。
    14、
    颤颤巍巍的聂秋安站了片刻竟猛的吐出一口血来。云妙可远远的看得清楚,心中不禁为之一震,于是也顾不得许多便跑了过来。扶着门栏的聂秋安见她跑了过来,心中大惊,连忙飞身去迎。不过谢亦诚哪里肯放过如此机会,纵身一跃便朝聂秋安杀去,白狼见了只以身体来挡。
    这一掌,力道强劲,顿时将白狼打伤在地。獠牙之间也被鲜血染得通红。看着躺在地上的白狼,聂秋安摸了摸白狼的头道:“辛苦你了。”说完,白狼便缓缓的匍匐在地上一动不动。聂秋安拔出长刀,看着谢亦诚道:“拿命来。”
    话音刚落,冰刀便朝着谢亦诚扑杀过去。谢亦诚知道聂秋安身负重伤,于是便处处退让,不与聂秋安正面交锋。
    15、
    聂秋安终究是油尽灯枯,交战不过数招便已全无气力。谢亦诚看得情况,一脚便将聂秋安踢飞出去。左奎心中一惊,却不想被人一剑刺入胸前。眼看大局已定,谢亦诚不由得大笑起来。
    就在此时,云妙可见状起身抽出匕首猛地刺了出去。一剑封喉,没有半点犹豫,血渍猛地溅到云妙可的脸上,看上去甚是吓人。谢亦诚捂着喉咙抽噎了片刻便倒在地上动弹不得。而云妙可这一剑,也将令牌从衣襟中滑落地上。聂秋安轻轻的捡在手中,看着令牌他苦笑起来。
    16、
    门外传来一阵厮杀声,所有人知道这是援军赶来了。聂秋安往后挪了挪身体靠在阶梯上看着云妙可。满脸鲜血的云妙可转身看着聂秋安,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沉默着。
    很快,援军冲杀了进来,将叛军全然围困。而聂秋安一脸淡然的看着云妙可说道:“我这一生杀戮无数,罪孽深重,落得今日下场,是我罪有应得,死不足惜。只是没想到会是这样。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笑声很低沉,而眼中也泛起泪光来。
    站在一旁,满脸血迹的云妙可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躺在阶梯上,昏昏沉沉的聂秋安已经听不清云妙可在说些什么,只是自顾自的小声念道:“有时候,人就是太害怕孤独,害怕被人遗弃,遗弃在这空荡荡的世界里,所以才会主动遗弃别人,以为这样就会好受些,其实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反而,时间久了,真的就被遗弃了。”
    见聂秋安如此,云妙可顿时泪如雨下,手指一松,匕首便落到地上。宁静的宫殿里,匕首与地板相撞的声音向四周传开来。而聂秋安也随着这声响闭上了双眼。
    17、
    聂秋安死后,香洲与华洲交好,而丰州,花州,渝州等各处也恢复了往日的宁静。华洲的云啸天也在薛岭继位之后没多久便病逝。华洲自此再无护庄掌门一职。
    18、
    岁月就好似犯错的孩子,当你仔细的注视着,将他看在眼里,他便胆怯的站在你面前,一动不动。可是你稍不留神,它便又会趁机溜走,而等你发现的时候,他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站在聂秋安的坟前,云妙可供上果品,行礼过后,众人退去。她立在坟前,看着在风里摇动的火苗。仿佛聂秋安还在眼前,还在对着他笑,还在痛苦的哀嚎。
    “前几日,我到宫外,见一个茶楼正在说书,人很多,很热闹。我很好奇,便去凑了凑热闹。听那说书的说你在剑雨山庄与云师兄大战之时的情景。如果你能听到,想必会很开心吧!毕竟这是你一生的愿望。可惜你看不到,我一直不明白,不明白你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现在似乎明白了。
    你说,以后我也躺在这里,会遇见吗?呵呵,什么时候我也信这些鬼神的事了?想想,大概是害怕了吧!害怕无可改变的一切,所以只好希望来生了。
    人,总想得到很多东西,想拥有很多东西。毕竟大多数时候,我们一无所有。我们都太可怜,可怜的活着,然后可怜的死去。有时候,我在想,活着和死去,有什么分别呢?想了好久,总是想不明白。
    以前,你出征的时候,臣子们总是担心你,担心香洲没有你。现在所有人都在担心,担心没有我,没有岭儿怎么办?你说他们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晚风,猛地变得急促起来,将云妙可的衣服吹得高高扬起。她回过身来,迎着风,睁大眼睛看着远处的一切。任由烈风,在自己身旁肆意的吼叫着,拍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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