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毓喝了酒没开车,司机先送他,司机问谢倾的时候,谢倾看着窗外,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却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
    狭小的车厢里,空气似乎有些奢侈,她放下一点车窗,冷风刷地刮到了脸上。
    一条围巾不由分说地包了她满头。
    她使劲地去扒拉,却越忙越乱,好不容易取下来抓在手里,她气急败坏地怒瞪旁边那个人,却看到那个人安静地看着她,手上把玩着一个打火机。
    谢倾突然就泄了气。
    她把围巾叠好放在座椅中间,正要转头看向她那侧的窗外,听到谢毓轻轻开口:“我要开公司了。”
    谢倾的眼神下垂着,然后转了过去。
    谢毓上大学后就进了谢家的公司,当时外界还很是喧嚣了一段时间。
    结果谢毓提出的营销模式推行后,很快在第二年取得成功,给谢家狠狠赚了一笔,他后来更是成为了市场总监的杀手锏,被称为让市场部有恃无恐的男人,那一年,他还不满二十。
    第三年,他转战工程部,奔波在第一线,创下三个千万级工程同时进行的纪录。
    媒体说,谷谢二玉,可以留名建筑业了。
    他当年的惊才绝艳,到现在都还在一个又一个讲师口中重现,他为谢家创下的利润增长,到现在都无人打破。
    但第四年还没结束,他请辞,谢氏为他留职了半年,当时不论谁劝,他都只有一句话:“足够了,我可以走了。”
    谢倾似乎能懂,她便只好看着,不能开口。
    她模糊记得,谢毓上大学后,没有再拿过谢家给的生活费。
    他便真的不再去公司,却也跌破众人眼镜地,过上了他从没有尝试过的风流日子。一个场子接着一个场子,一个姑娘接着一个姑娘,日夜颠倒,嬉笑怒骂,在人堆里寻求爽感。
    但总有人不死心,千求万求请他出山,却发现他,再也没了往日指点江山的能耐。
    谢倾有些失神,窗外快速后退的夜景,就像飞逝的这么些年。流光溢彩,让人心生欢喜,却快得抓不住。
    谢倾是上初三的时候发现自己喜欢上谢毓的。
    那时她已经认识到了这位哥哥对自己的不亲近,知道得多了,年纪长了,也慢慢能懂了。
    她心里甚至有些心疼,便刻意地不在他面前提谢广峦,时刻照顾他情绪。其实这没多大必要,因为她和谢毓的交流实在不算多。
    但她不曾发现心底正在酝酿的某种美好。
    直到那天她回家。
    说起来也是很稀松平常的一个瞬间,她绕过拐角,走进大厅,看到谢毓在客厅喝水。
    该怎么去描述她那一刻的心情呢?
    这么多年,她都不曾告诉过别人,那一瞬间,她想起的是童话里惯用作结尾的一句话:“从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她想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谢毓当时穿着简单的杏色针织衫,长裤松松垮垮的,裤脚甚至碰到了地面,他光着脚,右手拿着一个玻璃杯,昂着头,喉结上下滚动,似乎能看到水的移动轨迹。
    水晶灯照亮了整个大厅,蒙上了一层浅黄色的光晕,谢毓就站在光圈的中心,皮肤白得发亮,像……懵懂坠落人间的天使。
    谢倾觉得自己,连心跳都停了。
    但下一秒,又狂跳了。
    那天晚上她在床上辗转了很久,在脑海里给自己和谢毓编造了一个又一个圆满甜蜜的故事。
    谢倾喜欢上谢毓只用了一个瞬间,被他发现也只用了一个瞬间。
    谢毓那时刚进公司,很多东西都两眼一抓瞎,什么都不懂,每天晚上要熬到很晚,为了提神自己大半夜去厨房冲咖啡,结果碰上口渴起来喝水的谢倾。
    谢倾那时候也是睡懵了,迷迷糊糊地看见他,估计自己是在做梦,走到他跟前,一踮脚就亲了上去。
    只是简单触碰了一下,她就收回了身子,她甚至舔了舔嘴唇,嘀咕了一句:“苦的。”
    谢毓整个人僵在那儿,突然懂了谢倾这些年对他时近时远的反常态度从何而来。
    谢倾第二天睡醒,脑子也清醒了,想起夜色朦胧中发生的一切,忍不住拿头撞墙,却又偷偷地摸着嘴唇笑起来。
    等她下楼,却得知谢毓要搬出去。
    她拿眼去瞧他,对上他清清淡淡一双眼。
    她心都凉了。
    谢毓要结束自己的风流日子了。
    这一年,谢倾二十六,谷溪结婚三年,家里已经开始让她相亲。
    她拗不过家里的大佛,只好表面乖巧去相亲,坐下后人造花似的笑得又假又虚,对面那兄弟也挺实诚:“我爸是你爸当年的老下属,我得跟你搞好关系。”
    谢倾眼睛一亮,哟,做哥们儿呢?好说。
    两个人达成共识,上几份茶点,好吃好喝地聊上了。
    那哥们儿为了表示诚意,唰唰唰地爆了好几个料,从一把手的家中丑事儿到谢氏保洁工的饮食喜好,比喻夸张用得毫不生硬,逗得谢倾笑得不行。
    后来说得宽了,谢倾怕他刹不住脚,硬给他扭了个方向:“好了好了,说说你爸和我爸的事儿。”
    “嗨,”那兄弟一挥手,“两个老革命有什么好说的。哎不过说起当年,还真有一事儿好说。”
    谢倾习惯了他小品似的讲说,配合地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当年谢副书记可是有两个书童的,为啥后来只剩我家老头儿一个呢?那是因为另外一个书童违逆了圣意,假传圣旨,干了错事儿。”
    他“啧”一声:“岳冉平那老爷子,我家老头儿说过很多次了,他只想着为副书记做事儿,却没想过副书记愿不愿意接受。也是副书记念着他的好,没把他供出去。”
    谢倾眼睛眨呀眨,揪着他衬衫袖口问:“快说说,什么事儿什么事儿?”
    “咳。”
    身旁突然轻轻一声咳嗽。
    例行一叨:
    今晚继续,这个故事这周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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