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出门,就看到了正在对面树下朝这边张望的钟左。
    如今的钟左郎君已经不是当初的商贾打扮,而是正经穿着官服,看着神气的很。
    但是那双眼睛依然透着精明,滴溜乱转,一看就不像是个读书人。
    而钟左也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是靠着“特招”上来的,他也懒得去学那些官老爷做派,现下就直接撩开袍子坐在石凳上,将官帽拿在手上呼呼扇风,引得路过的百姓都偷偷侧目。
    谭旻在决定把他带进官场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这人猴儿似的模样还是有些无奈。
    于是在钟左一路小跑过来后,谭大人的第一句话就是:“以后出门要把帽子戴好,如果在让我看到你这样有违官体,必不饶你。”
    换个人被当朝宰辅这样数落,只怕已经下的趴在地上肯求原谅了。
    但是钟左一门心思都是赚钱做生意,是个恨不得把铜板都穿在肋叉子上的主儿,此刻不仅不害怕,反倒一脸雀跃:“当真?会把我辞了吗?”
    谭旻冷笑一声:“不,我会给你升官。”
    钟左懵了。
    然后就听谭旻接着道:“让你去宫里做总管,只需要挨一刀,就是正三品,月银比现在翻好几倍,想去吗?”
    钟左:……
    他迅速站直,夹紧双腿,连声道:“不去不去,现在挺好的。”说着就把官帽扣在脑袋上,腰板也挺直了。
    立刻从猴变人,进化得十分迅速。
    谭旻还想敲打他,但也知道这人蹲在外面等自己该是有要事,便耐着性子问道:“你最好真的有事。”
    钟左忙道:“有事有事。”然后他走近几步,低声道,“朝中最近刮了妖风。”
    谭旻眉尖微挑:“何意?”
    钟左把声音放得更低,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听到有人在私下里传,说大人大权独揽,恐有不臣之心。”
    此话一出,谭旻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他挥挥手,让跟着的人推得更远些,随后那双狐一般的眼睛便看向了钟左:“你只是一个新进官场的人,从何处听闻此事?”
    钟左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爱吃爱喝爱玩,大人知道的,越是不务正业的越能交到狐朋狗友。”
    把摸鱼说得如此坦荡,倒是让谭旻一时无言。
    然后就听钟左接着道:“昨天就有人把我扯到他们的酒桌上,跟我说起了大人的是非,话里话外都在说大人权力太盛,妨碍王权,甚至还有言官说要找时间直言上谏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谭旻清楚,能探听到这些,只怕不是简单的酒肉关系。
    所以谭旻眼睛微眯,开口问道:“所以,你将此事告诉本官是为了什么?”
    离间,挑拨,还是铲除异己?
    钟左一挺胸脯:“打小报告啊,他们那些家伙加起来都不及谭大人的分量,我这是要找粗腿抱着。”
    ……理直气壮,无力反驳。
    于是谭旻换了个角度:“那你觉得,他们说的是真是假呢?”
    这次钟左的表情端正了不少。
    他略想想,才道:“我也不知道,如果是真的,我就是从龙之功,如果是假的,我也能提前和他们划清界限,反正怎么都不亏。”
    ……
    谭旻呼出一口气,心想着,自己以后再也不直接提拔商贾做官了。
    还是要让他们考科举,起码能多读书。
    不然次次都是这种直球,实在是让人有点无法招架。
    但也因为钟左的坦诚,加上他现在完全在谭旻的掌控之下,所以谭旻也对他比较坦诚:“放心吧,我对那个位置没心思,你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小命了。”
    钟左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然后才笑道:“大人果然忠诚。”
    谭旻却笑,不置可否,只是道:“你知道当王以后,除了大权在握,还会如何吗?”
    钟左老实摇头。
    谭旻语气轻轻:“吃喝有规矩,为了谨防下毒,越是爱吃的越不能吃。行走有规矩,基本上这辈子不要离开都城了。甚至连晚上睡觉、娶妻纳妾都有人盯着看着,行房事的时候外面都有人奉旨旁听。”
    钟左:……???
    这都是啥?
    王室这么喜欢把自己关起来吗?
    钟左感慨:“那怎么还有那么多人争王位?”
    谭旻淡淡道:“那是公子们的命运,而且,他们现在应该不知道未来会面对着什么样的生活。”
    起码六公子不知道。
    小孩子就是单纯可爱。
    谭旻笑了起来,钟左瞧着,莫名觉得这人真的和狐狸似的。
    一样漂亮,又一样狡猾。
    ……嗯,是足智多谋。
    谭旻并不知道这人在腹诽自己,他微微抬头,声音轻轻:“我和谭家早已一刀两断,也没想过荫庇子孙的事儿,所以我这辈子自己痛快就是了,做王有什么意思?反正未来早晚是要被人民的汪洋大海淹没的,”说着,他笑起来,“甚至我想过,如果未来王上要效仿前人,在我死了之后把我挖出来鞭尸立威其实也没什么不好,活着时候痛快了,也就够了。”
    钟左没有回答,这里面包含了太多他不懂得的词汇。
    就那个人民,是啥意思,他就不懂。
    不过钟郎君能感觉这并不是自己能置喙的事情,索性不予置评,而是道:“还有一件事,微臣想请大人示下。”
    “说。”
    “周国和蛮国之间的酒水贸易倒是通畅,周国产出的酒浆在那边特别受欢迎,尤其是蛮国贵族格外偏爱,甚至已经开始强行威胁蛮王增加贸易额了。”
    “这是好事,你在担心什么?”
    钟左微抿嘴唇,而后压低声音道:“一般来说,一桩生意若是做的太快太好,都会招来猜忌,过些日子蛮国就会派遣王爷前来周国,微臣怕这是他们想了什么歪主意过来使坏。”
    本以为这是个紧要事,却没想到,谭旻表情平淡,像是早有预料一般:“一年时间,足够蛮国从之前的政变中缓过精神,自然是要找事情的。”
    钟左小声问:“找什么事情?”
    谭旻回道:“无非就是屯兵边境,武力威胁,觊觎草原,偷袭骚扰,用小动作逼着我们对他们让步。”
    钟左一脸震惊:“谭大人料事如神,在下佩服!”
    结果谭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边关急报三天前就到了,我只是记性好。”
    钟左:……哦,那没事儿了。
    不过谭大人显然也没打算轻轻放过。
    他轻声道:“虽说本朝的剑不能斩前朝的官,之前和谈是也说过,往事不论,但若是这次他们伸手,就怪不得我们了。”
    钟左便问:“蛮国当真敢吗?”
    谭旻毫不犹豫:“敢,即使他们所求并不过分,但它们也不会安分谈判的,喜欢抢夺的家伙永远不会学乖,总是不懂得光明正大,大概是习惯了,无本的买卖总是香。”
    “那大人的意思,要打仗?”
    “你觉得呢?”
    钟左没说话。
    说到底,周国不是他的母国,他看中的不过是这里的生意。
    如果打起来,就会阻拦商路,这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可是在做官之后,方才更了解周国,进而知晓这里到底发展有多快,武力有多强,要是被人欺负到头顶还要装成无事发生,这也不现实。
    好在谭旻并没准备听钟左的建议,自顾自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乃箴言,我也不想要因为蛮国的污糟事耽误了大周发展,不然被齐国甩下,以后麻烦更多,所以就要把危险的念头都提前灭掉才好,不然他们真的闹出事,周国群情激奋,只怕想不起稳中求发展,只会撸袖子战个痛。”
    钟左听着这人的话,突然觉得,谭大人不愧是和仙人们在一处时间久了。
    仙言仙语一套一套的。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忙问:“大人准备如何?”
    谭旻却没有回答的意思,而是道:“天机不可泄露,不过我感觉,钟大人还是很看重那边的商路,可对?”
    钟左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
    然后就听谭旻道:“那我建议大人现在去弄些彩绸彩扇,等蛮国使臣来的时候送过去。”
    “这又是为何?”
    “钟大人只管送,这是性命攸关的事情,他们以后必然会记得你的好处。”
    更多的,谭旻却是不说,施施然带着人离开。
    钟左不解,但也不敢多问。
    只是在心里琢磨着,天热了,准备扇子就算了,可准备彩绸算哪门子事儿?
    蛮人应该不流行女装大佬啊……
    还说性命攸关,难道,是拿来悬房梁挂脖子的???
    等钟左返回自己的轿子时,仆从上前,动作麻利地给他撩开轿帘。
    钟左看到眼前的是一直跟着自己的心腹,便吩咐:“你先去买扇子,然后再去绸缎庄,扯些彩布,”声音顿了顿,“白绫也扯一些,记得要结实些的。”
    仆从震惊:“郎君……不,大人,您做官这些日子,天天混日子,终究还是被谭大人发现了?可是摸鱼就要悬梁吗?!”
    这代价未免太惨重!
    钟左气急,敲了这人脑袋一下:“闭嘴,不是给我准备的,本官这也是两手准备。”
    仆人捂着脑袋不解:“那是为了什么?”
    钟左心道,我哪儿知道啊,谭旻也没跟他说过啊!
    可是面上却是一片高深,将自己刚刚学到的词儿拿出来用:“天机不可泄露。”
    说完,就钻进轿子,只留下一脑袋问号的仆从。
    很快,十日匆匆而过。
    这天一早,孔章就穿戴好出了门,打着哈欠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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