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他们玩,我去上个厕所。”
    “我陪你。”
    “不用,我很快回来。”钟莹摸了摸他的口袋,“宇哥,你手机呢?”
    晏宇从裤袋里掏出来晃了晃。
    “拿在手上,免得有人给你打电话听不到。”
    “这么晚了,谁会给我打电话?”
    “我啊。”钟莹指指自己,笑眯眯地起身出去了。
    兰豪夜总会所有的包间都在一条走廊上,想找到许卫东是很容易的事,但钟莹并不想找他。
    她没有去上厕所,一间间推着包房的门,大部分没人,服务员还好心地提醒她所在房间的位置,她笑着道谢,依然慢慢晃着,继续乱推门。
    九点五十,走廊从尾走到头,钟莹甚至已经看到了许卫东正在和人拼酒的身影,却依然没有发现杨秀红。她穿过大厅一群正在七彩灯球下嗨唱的人,向大门口走去,刚过服务台,就见四个男人抱着一个姑娘走了进来。
    那女孩长发覆面,软软瘫在男人怀里,似乎喝多了。但仔细看,她的一只手一直在推阻男人的胸脯,只是没有力气,连头也抬不起来。
    这就是个消遣娱乐的地方,男男女女搂搂抱抱的场景每晚都在上演,没人注意到她有异样。
    钟莹迅速掏出手机,拨打晏宇的号码,听到接通后便拿在手上,迎面走向那几个男人。也不用故作偶遇,也不用假装认人,她上去就目标明确地抓住了女孩的脚踝,用力一拖,大叫道:“宇哥救命啊,绑架杀人啦!”
    音乐声在轰隆轰隆地响,但钟莹卯足劲的呼喊还是很有穿透力,引来多人关注。那几个男人喝了酒,但肯定没喝醉,前一秒看见钟莹时那猥琐贪婪的目光,后一秒就变得惊愕,继而凶狠起来。
    抱人的那个抬腿就想踢钟莹:“小丫头片子瞎喊什么呢?这特么我女朋友,放手!”
    钟莹根本不和他掰扯是非曲直,紧紧抓着女孩不放,只顾高叫:“打人啦,杀人啦,宇哥快来救我!”
    晏宇来得比她想象得更快。两句话的功夫,几个男人,包括整个大厅里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七八个高大的小伙子就从走廊里冲了出来,将惊慌失措的四人团团围住。
    晏宇扶着她肩膀上下看:“你没受伤吧?”
    “没有,感觉不对劲就先给你打了电话,”钟莹对着他那个公安朋友说,“张哥,我报案,这是我学姐,好像被他们下药了,手都抬不起来,我看他们没想干好事。”
    公安朋友掏出证件给那四人一亮:“六大队张峰,怎么回事?”
    六大队是市局刑警大队,北城道上混的无人不知。抱着杨秀红的男人张口结舌:“我...不是,这是我女朋友,喝多了。”
    “哦,喝多了,既然有群众报案,都跟我去一趟派出所醒醒酒吧。”
    在团团包围之下,另外三个男人没敢动,抱人者却突然将杨秀红一扔,转身就跑。
    这种明知徒劳却还垂死挣扎的行为非常可疑,公安朋友反应迅速,两步追上去一个擒拿加背摔将他按倒在地,冷笑道:“女朋友喝多了你跑什么,身上有事儿啊?”
    何止有事,那是有大事!一个礼拜之后,晏宇就告诉钟莹,公安从那个想逃跑的男人身上搜出了粉粉。据另三人供述他不仅吸还是个贩子,一个区的道友都从他那儿买货,家里起获的赃粉足够他死七八回了。后续顺藤摸瓜还能钓出大鱼,钟莹这次可是立功了,公安朋友说要给弟妹学校写表扬信呢。
    钟莹:......咱不在乎那些虚名,都是沾了老天爸爸的光,能为北城扫黑除恶做点贡献,我很高兴。
    晏宇见她乐呵呵的,问道:“那个姓杨的女孩子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差点没给钟莹跪下呗。杨秀红这段时间在一家公司做帐,每天都回家比较晚,路上还要穿两三个胡同,撞上那几个家伙的时候四下无人,他们调戏她,她想跑没跑掉,被人按住灌了一些液体,人就失去反抗能力了。但据她说神智是清醒的,他们对她做了什么她都知道,当钟莹喊起来的时候,她激动极了,只恨不能当场给钟莹跪下。
    可能出事的那一回,她自以为拼命叫了许卫东的名字,实际上并没能发出太清晰的声音。
    钟莹在医院里陪到她清醒,告诉她不用谢,以后注意安全。相信这件事已经给了她深刻教训,该注意哪些方面,她自己有数的。告别时,钟莹劝她做个全身检查,以防那迷药还有什么副作用。
    其实是想让她查查有没有别的病灶。这一次她逃过一劫,不用再怀上孩子,不用再郁结于心,可以走她想走的路了,希望那绝症也不会再出现。
    甜甜妹妹,就另选个人家投胎吧,父母双全的,健康快乐的,一辈子甜甜的。
    那晚回家后,晏宇曾怀疑地问过她,去上厕所之前,为什么特意让他拿出手机,是有预感会遇到危险吗?钟莹开玩笑说是啊,有预感会被人堵在厕所里打,怎么可能,纯属巧合啦!
    她混过去了,又不禁感慨,随着年岁增长,这个男人越发心细如发,推理能力强大,以后不管在什么领域,他都能成长为被仰望者,带给仰望者无穷压力。作为他的太太,唯一逃避压力的办法就是,尽量坦诚,除了不能说的秘密,尽量坦诚。
    在酷盖乐队出发去比赛之前,钟莹买了她的第一批房子,是的,一批。地址就在离市中心十公里左右,一个叫上马沟的地方,算是城郊吧,居民都属于城市户口。她一口气买了十二座民居,大小不等,大多破破烂烂,位置分布呈环状,总共花了十六万多,许家广告费没捂热就掏出去了。
    她给的价格稍稍超过市价,而且有些房子过于老旧,卖家们还觉得占了便宜。
    之所以下定决心,是因为某天她看到了报纸上的新闻,说三环即将建成通车。突然灵光一闪,三环来了,四环还会远吗?她竟然忘记了,这几年还有个快速致富的好方法,就是拆迁啊!
    不仅要买四环途经的房子,还要买五环途经的房子,趁着现在没有限购规定多囤一点,将来动迁,她就不再是富五代,而是拆一代了。
    虽然是她的广告费,但一下拿出十六万,必须知会“一家之主”。听她眉飞色舞地描绘致富前景,晏宇再次问出了那个他曾经问过的问题:“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钟莹已经立志要做脱离低级趣味的人,答案自然不可能再是帝王蟹大粉钻,她说:“目的不是钱,而是玩钱。为什么那么多人撞到头破血流也要钻进资本市场,他们没饭吃吗?没衣穿吗?不是,是因为看着十块变十万的过程,让人有赢的感觉,有成就感。我现在还处于出卖劳力积累本金的初级阶段,但是我已经摸到了高级玩家的一点点门径,把钱翻倍的这种滋味想一想都觉得特别......爽!”
    晏宇评价:“这就是赌徒心理。”
    钟莹嘿嘿:“人生得意须尽欢,但是你相信我每走一步都是计算好的,我不会赌,也不会输。”
    晏宇微笑:“输了也没事,有我呢。”
    钟莹扑过去:“亲老公。”
    七月底,钟莹和酷盖乐队一起去了海城参加全国乐队选拔大赛。被她重新调理包装后的成员们成为了一众摇滚乐队眼中的笑柄。没有了个性的长发,衣服鞋子闪闪发亮,主唱唇红齿白打扮得像个娘娘腔,除了眼神还带点桀骜之外,根本看不出他们是一支摇滚乐队。
    来之前李勇勇就抗议多次了,钟莹一句话把他堵回去:“把你们这段时间挣的钱都给我吐出来,把我给你们买的衣服鞋子都脱下来,我现在就去跟那些老板说解除演出合同,你们还回地下室趴窝去吧!”
    她严厉地扫过乐队成员敢怒不敢言的脸,毫不留情地骂:“没我你们什么都不是,别跟我玩又当又立那一套,想被资本青睐,你们就得符合资本的要求!为什么摇滚就非得是愤怒叛逆到处喷火的?为什么就不能是温和清新的?你们想传递自己的理念也得有平台给你们传递,在此之前改变一下路子有什么不对?不懂变通不思进取的人就只能被市场抛弃!不听我的滚,我还不想受这份累呢!”
    最终他们还是听了钟莹的,因为在某次演出后的饭局上,这帮喝醉的家伙都跟她签了经纪合同,第二天就被钟莹拿去公证了,不听她的不止是吐钱脱衣那么简单。
    酷盖们憋屈地坐在等候区接受同行嘲笑,奸商钟莹则在场中四处乱窜,看见长得不错的小哥哥小姐姐就上去搭讪,问人家有没有单位,有没有公司,想不想当大明星。
    在此过程中,她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晏宇打来的,问她是否安全到达,住宿吃饭详细等等,嘱咐她不要省钱,住星级宾馆,而且一定要住单人间......废话,她还能和男的住一起?
    第二个电话是晏辰打来的,他兴奋地说:“莹莹,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被斯丹佛录取了,我要飞到大洋彼岸去啦!”
    钟莹愣了愣,问道:“去几年啊?”
    “先读三年,之后视情况而定,如果继续读博的话,可能得六七年了。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舟桥也被昌南陆院录取了,他的军官梦终于实现了,他打电话给你了没有?”
    自从她结婚,舟桥就没再写过信来,也没打过电话。钟莹咽了咽口水:“还没,他好像不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你告诉他一声,让他给我打电话,我们三个约时间见个面,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第101章 当一条赢鱼 [vip]
    舟桥不好约, 军人考生没有暑假,考完还得回部队服役,直到九月初他要去军校报到, 才有时间路过北城和两人见一面。
    在这两个月里,钟莹的经纪事业发展顺利。酷盖乐队按照她的要求,初赛表演了一首类似英式摇滚风的原创歌曲,重点放在旋律和演唱上,不故意卖弄技巧, 清新中带着点小忧郁的风格博得一众评委褒奖。进入复赛后, 钟莹花钱找某报纸记者写软文,为他们冠以“大赛黑马, 独立音乐,实验摇滚”这样的名头, 又到人才交流中心雇了十几二十多个学生在比赛场地外举牌子呐喊,一人一天十块钱。还没开始决赛, 已经有电台音乐栏目和几家娱乐杂志找来采访了。
    酷盖乐队如愿以偿拿到了全国大赛一等奖, 获得奖金三万元, 钟莹扣除了自己的支出,其余让他们分去。这都是小钱, 她不在乎,等来了电视台晚会的邀约和唱片公司的青睐才是走上了一条铺满金砖的大路。
    在海城留了一圈电话号码, 回北城后,她火速注册了一家文化传媒公司,在离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办公用房,专门为酷盖们设置了排练室。自己则又积极地联系起以前认识的那些导演副导演和制片人来。
    国内的造星产业链尚未形成, 但已经有人在模仿港城宝岛的模式, 推出一些更符合年轻人口味的, 会唱会跳的,外形俊美的明星。只是经营手段单一,曝光渠道不够多,主要靠卖作品和接演出来赚钱,属于被市场选择的一方,比较被动。
    怎样才能选择市场呢?当然是得有顶高的人气,有庞大的粉丝基础,而要获得高人气,没有炒作是不行的。钟莹盘算着后世见识过的种种炒作手段,畅想着未来的造星事业,心中充满干劲......干劲这个词和她也是很不相配了,可是如果一定要在爱情和梦想中做一个取舍,她选择爱情,选择成全,选择付出。躺赢咸鱼的梦想就打个折扣,不要躺咸了,自己努力当一条赢鱼就好。
    九月十号开学,舟桥六号到了北城,来了也不主动联系钟莹,而是让晏辰给她打了电话,三人约好在一家咖啡馆见面。
    钟莹到了门口,还没下车就看见玻璃花窗里穿着便服的舟桥。他双手叠放桌上,下巴磕着手腕,一旁的晏辰手舞足蹈说着什么,他一直盯着前方,心不在焉不作回应。
    上次一别,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见,不长不短,却恍如隔世。钟莹坐在车里看了他一会儿,直到司机催促才付钱下车。窗里的人似有感应,转过头来,钟莹立刻扬起笑容,对他挥了挥手。
    见面第一句话,舟桥对她说的是恭喜,她对他说的也是。舟桥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个袋子递给她:“送你的结婚礼物。”
    他还是挺黑的,挺壮的,寸头推得清清爽爽,浓黑的眉眼像小时候一样让人难以忽视。只是他也成熟了,稳重了,笑起来懂得收敛了,对她龇着大白牙肆无忌惮摇头晃脑的情景只留在了少时记忆中。
    钟莹说声谢谢,打开袋子,里面装着一辆用子弹壳做出来的坦克。她拿出来托在手上,比手掌略大一些,形状逼真,车身履带无一不做得精致完美。晏辰当即就叫起来:“这做得太好了,怎么不送我一个,我也要!”
    舟桥笑:“你不是有吗?小时候我和莹莹去你家玩,就看见你有一个子弹坦克,宝贝得跟什么似的,让你拿下来看看你都不肯。”
    “那是我爸糊弄我给我乱粘的,跟你这一比太粗糙了呀,瞧这仓盖打磨的,费不少劲吧?我也要我也要!”
    “好,等你结婚我也送你一个。”
    钟莹有些说不出话,不止仓盖打磨的细腻,所有细节都能看出手工者的用心,车头长长的炮筒上刻了四个小字:晏宇钟莹。
    她努力做着深呼吸,努力往下咽口水,努力把涌到眼底的泪逼了回去,掩饰地咳嗽几声,笑道:“谢谢舟桥,没想到你手这么巧。”
    “随便做着玩。”
    聊了几句闲话,钟莹恢复平静,问起他们的行程。舟桥九月十五号前入学,晏辰则迟一些,要到年底才走,一个三年,一个归期不定。
    “三年后会分去哪里,有没有定向单位?”
    “服从安排,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钟莹的手在桌子下攥了松,松了又攥,想来想去还是开口:“我跟你俩说件事,你们别笑话我,也不准不当回事,我已经担心很久了。”
    “你说。”
    “前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你俩不在了。”
    晏辰瞪眼:“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舟桥淡定:“就是死了呗。这有什么,梦是反的,把梦当真你也是够......”吐槽被他咽回去了,但显然觉得她很好笑。
    钟莹连连摇头:“我经常梦到有人死,甚至还梦到过自己被人杀了,从科学角度解释,那都是大脑皮层过度活跃后产生的幻象,大多不连贯,没有前因后果,当不得真。但是这次不一样,太清晰,清晰得就像上天给我的一个预示,我不但知道你俩怎么没的,还知道具体的年月日,这不恐怖吗?不值得警醒吗?”
    两人果然好奇了:“我们怎么死的?”
    钟莹呼了一口气,指指晏辰:“你从国外回来,返家路上遭遇车祸。”
    又指指舟桥:“你......在边境排雷牺牲了。”
    晏辰哈哈笑,舟桥却一震:“我也做过类似的梦。”
    钟莹大惊:“你也梦见你扫雷死了?”
    “不,我梦见我毕业去边境带兵了,为祖国镇守南大门。”
    钟莹一把抓住他的手:“舟桥,我们都梦到了边境,这是恶兆,不是吉兆!你答应我,毕业以后一定不要去南方。”
    舟桥垂眼看看她紧握的手,低声道:“我服从安排,组织把我分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那就不要去做危险的事。”
    “危险的事总要有人做。”
    钟莹狠狠砸了桌子一拳,把咖啡杯震的仓啷一声,提高声音:“活着才能为祖国做贡献,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存心让我难受是不是!”
    他又摆出那副淡定的样子:“不想让谁难受,但是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让我答应你什么,我做不到。”
    “你!”
    晏辰慌忙打圆场:“我说你俩真有意思,没影的事也值得吵一嘴,不就一个梦吗?”
    钟莹很认真:“不止是梦,是预示!我连你俩的死亡日期都看到了,李舟桥是二零零六年九月九号,你是二零.......反正就在进入新世纪后不久,这妥妥的是预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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