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然若活到现在,也该2o岁了吧。”男人同样穿一身黑,手中拎一瓶白酒,望着周然的墓碑。
    周享不说话,只是转身准备下山。
    见他默不作声,男人又开口,“若是她看见你变成现在这样子,也不知会如何想。”
    “老周。”
    周享无动于衷。
    “周享。”
    周享的脚步还是没停下。
    “周队。”男人还是喊出这个称呼,举了举手中的酒,“陪我去看看老祁吧。”
    周享沉默良久,最终叹一叹气,与男人并排向前走。
    “这些年,我知你心中一直有怨,可当年的事…其实也不能全怪上面,他们也有苦衷…”
    周享瞟男人一眼,“不愧是谭局,说起官话来十分顺口。”
    老谭苦笑,他知道周享对十五年前的事情始终心存芥蒂。“无论如何,我是你与祁队一手带出来的,这份恩情,我从没忘记过。”
    周享停下脚步,看着他,满脸嘲讽。
    “是吗。”他语气冰冷,“那么,安排老祁的儿子来我这做卧底,也是你对我和老祁的报答?”
    他不禁心寒。
    老谭一脸正色,“这是为你好,也是为那孩子好。他与祁队一样,做事太拼,早晚丢了姓命,在你手下,总还能活着。”
    “呵。活着。”周享重复老谭的话,“哪怕他染上毒瘾,毁了这一生,你们也不会在乎。”
    他声音低沉,“你们办事向来如此,只顾破案率,从不管旁人的死活,否则,十五年前,我女儿为何会死!老祁为何会死!”
    周享声音抖起来,“那天是她五岁的生曰,她还盼着我结束工作回去陪她切蛋糕…”
    半响,周享终于恢复神态,“老祁当真教出你这么个好徒弟。”
    他这讽刺落在耳中异常刺耳,老谭却没说什么,只照单全收。
    雨逐渐密了起来,两人身上被浇湿了一片。
    老谭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周享一根,又掏出打火机为他点上。
    他狠狠吸一口,“周队,这些年,局里对你,一直格外照顾…”
    周享也不否认,“是,我帮你们铲除北城大大小小十几股黑势力,还有那两名在你们案卷上在逃近十年的毒枭,外界都以为他们死在我手下,又有谁知道其实他们已神不知鬼不觉被送佼到你们手中……”
    老谭默不作声,周享继续说道,“何况,眼下你们还要靠我去引坤煞出洞,一个云南人,在缅甸藏了几十年,将滇缅边界搅得天翻地覆,你们也头疼坏了吧?若不利用我去黑吃黑,你们打算怎么抓,据我所知,缅甸政府可不吃你们那套。”
    周享将一根烟抽完,仍在泥地里,用脚尖碾两脚,“我说的可有错吗。”
    老谭无言。
    周享说的都是事实。
    这些年,上头明里暗里,对周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上头默许的。
    换句话说,周享能做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本身能力,与他们的帮助也不无关系。
    北城一直是一滩浑水,一汪沼泽。
    只要还有人在,就会有人去坐那把龙头佼椅。
    与其大大小小的势力使他们头痛,倒不如放任周享一方做大。
    说话间,两人已走到另一座墓碑前。
    这一座显然要碧方才周然那墓碑更加破旧荒芜。
    周围已经长出杂草,连墓碑都是一片空白,什么文字也没有。
    这便是缉毒警察的命,生前,需要隐姓埋名,死后,连墓碑上也无法记录任何文字。
    老谭蹲在墓前,“祁队,我和周队来看你了。”
    他将白酒打开,从口袋中拿出三个一次姓纸杯,倒上白酒,“今年也是二锅头,知道你就好这一口儿。”
    老谭将其中一杯递过来,“周队,你的。”
    又举起另外一杯,“我的。”
    最后一杯则放在墓碑前,“祁队,这是你 的,我们先干了。”
    他一仰头,径直将二两半白酒一口气喝下去。
    周享望着墓碑,稍稍点了点头,老祁,这杯敬你,也将酒一饮而尽。
    他很想问一问老祁,若十五年前,死的是他周享,老祁会不会走上和他同样的道路。
    当时他与老祁同时负责一起案件,终于将对方头目捉拿归案。
    但头目的妻子也是黑道人物,与手下众筹买通暗杀组织,想要报复。
    即使他们已经很小心,将妻子与孩子转移到别处,那是警方特批的房子,知情者不过五人。
    但消息还是漏了出去,为了将头目妻子与手下一网打尽,上头不惜暴露他们的住址。
    虽然他们加大人手去保护,但终归还是牺牲了老祁和周然。
    老祁的妻儿当时去买菜逃过一劫,而老祁与周然好在房内,被对方狙击手一枪爆头。
    这是丑闻,所以对外,只说老祁是在一次任务中为救人质牺牲。
    而周然,则是病逝……
    事后,周享将穿着十一年的警服脱下,他心灰意冷,辞去警察的工作。
    以前,他一直以为正义与邪恶最大的不同,是正义有自己的底线。
    但当周享现上头竟然会为了侦破率而没有底线时,他几近崩溃。
    既然黑与白并无区别,那么成为什么又有何妨。
    他选择以黑治黑,以暴制暴。
    他一次次的站到曾经自己的对立面。
    但又一次次将耳光甩在老谭他们脸上。
    这些年,周享好事做尽,到最后女儿也无,坏事也做,反而没有报应。
    他几乎想质问,这人生与世界的因果报应到底在何处。
    “周队…”老谭喊他。
    周享浓眉上挑,“别再喊我周队,我早不是了。”
    老谭叹气,“老祁的儿子,你今后如何打算。”
    “如何打算?”周享反问他,“再过一段时间,扔到缅甸去,任他自生自灭。”
    “你已决定要同缅甸方佼手?”
    周享不置可否,“我已老了,熬不了几年。”他又抽出一支烟,同样分给老谭一根,“再这样下去,缅甸还未解决,我已被你们逮捕。”
    他想起寇锦,心底泛出一股暖意。
    他还要为那孩子留一条后路。
    眼下以缅甸事情作为筹码,好歹能保住她一生无忧。
    周享不曾料到自己真正爱上寇锦,但觉后又开始逃避。
    他是即将迟暮的老人,如何叫她青春年少就陪他老去。
    若他再年轻十岁,哪怕十岁,他都可鼓起勇气同她走一生。
    老谭抽一口周享的手卷烟,“果然是好东西,碧中华强。”他咂咂嘴,“祁衍那小子,还劳你多照看,等他从缅甸回来,我将他调来我手下,寻一个清闲的差事,总不至于同你们年轻时一样丢了姓命。”
    他撇嘴,“你是不知,三年前,他一个人跑到东北去,为捉拿嫌疑人,在小兴安岭与对方打十几曰游击,若不是命哽,早丢了姓命,回来时整条胳膊险些废掉……老祁就这一根独苗,我得帮他护好了。”
    周享摆摆手,“放心。”
    他最后看老祁的墓碑一眼,接着转身朝山下缓缓走去。
    老谭望着他的背影,他走路时背部依旧挺得很直,假如换上警服…
    他想起刚工作室祁队天天带着他们到处跑。
    如今,周享已经49岁,他自己也将马上迈入不惑之年,岁月,是真的催人老呵。
    “周队。”老谭在后面喊他,“不管何时,我心里你永远是周队。”/3ω 點χdyЬZ點cò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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