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最前面的人已抵达出口,竟真是开在山壁上。
    兰普:“我先来!”
    英栾见状,也跟着上前。
    两人身手最好,打洞的位置距离上方平底不远,边上就是一座吊桥,他们很快爬了上去,然后解开腰带丢下来:“大人,娘子,快上来!”
    “你先上!”韩唯不容置疑,先将玉桑推上去。
    玉桑知道这时候犹豫只会浪费时间,她伸手拉住腰带,轻而易举被两人提上去,然后是韩唯和其他人。
    出了古墓,天还未亮起,山间一片阴湿。
    就在韩唯爬上来时,后方竟有羽箭射过来!
    “是敌军灯火,过桥,桥那边才是大夏方向!”英栾挥剑为韩唯挡掉几支箭,催促他过桥。
    兰普也发现了,对玉桑大喊:“夫人快走!”
    “走!”韩唯不由分说,拉着玉桑朝吊桥跑,“小心脚下!”
    下方和后方都有追兵,英栾带人和兰普一起抗敌,给韩唯他们争取逃跑时间。
    吊桥已经十分陈旧,跑上去时吱呀作响,很多木板都已破碎。
    就在这时,第二波羽箭射了过来,玉桑回头一瞬,陡然睁大眼:“大人小心!”
    韩唯还来不及反应,身后已提上一具温热的身体。
    霎时间,周边的声音似乎都消失,羽箭入肉的声音,化作前冲的力道,让两人齐齐向前冲了几步。
    就在这时,玉桑听到几声异常的啪啪响声,脚下的吊桥开始失去平衡的瞬间,玉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对着韩唯的背狠狠一推——
    韩唯身高腿长,本已行过大半,只差几步,玉桑这一推,桥断的瞬间,他也抵达对岸。
    轰的一声,旧桥断开,玉桑慌忙之中抓住桥踏板,却随着桥塌重重撞在山壁上。
    身上的剧痛令她下意识松了手——
    “桑桑!”韩唯趴到沿边,嘶吼着够手。
    玉桑顺着踏板滑了几节,又死死抱住一块。
    可这个距离,伸手已握不住韩唯的手。
    韩唯迅速冷静下来:“别慌,你抓紧,我拉你上来!”
    “夫人——”兰普看到这一幕,双目充血,一不留神被古剌军砍了一刀在手臂上。
    他忽然像是发了狂,连杀五人,敌方的箭也在这时用尽。
    玉桑尝试着贴着山壁,脚嵌进踏板之间的缝隙借力,踩着踏板往上爬。
    然而,背上已开始渗血,剧痛分散了气力。
    另一边,兰普和英栾都杀疯了,暂时抵挡住敌军。
    可是桥已经断了,山洞也因为墓穴崩塌没了退路,兰普对着韩唯大吼:“你拉住她!拉住她!”
    韩唯也想借这截断桥把人拉上来,可他中毒太久,手脚的力气还没恢复,只能极力冷静:“桑桑,你做的很好,慢慢往上爬,我试着拉住你……”
    就在玉桑踏上第二阶,距离韩唯更近时,踏板猛地滑了绳子,玉桑当即下坠,直至几块踏板堆叠到一起,停止下滑,她才终于停下,双手得以抓住吊桥的绳子。
    “桑桑!”韩唯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双目猩红,“别怕,我下来接你……”
    玉桑只觉得背上隐隐有麻痹之感四散。
    她怀疑对方在箭上涂了麻药,旨在抓人,不在取命。
    韩唯的毒才刚解,他要下来,可能是两个人一起死。
    玉桑死死咬住舌头,咬出血来,刺激自己清醒些。
    她抬起头,“大人……”
    她的虚弱和力竭肉眼可见,韩唯忽然不敢动了,他怕自己一个错眼,便再也见不到她。
    “你别说话,保持体力!”
    玉桑仰着头看他,挤出笑来:“大人现在……还恨陛下吗?”
    韩唯摇头:“不,我不恨任何人,桑桑,你不是答应过太子醒来之前就要回去吗?你如果回不去,你想过他会怎么样?”
    玉桑意识已经模糊,可听到稷旻的名字时,笑得更深。
    “大人……我没有……不辞而别。”
    玉桑眼神渐渐涣散:“我说过,除非大人舍弃我,否则我不会离开。”
    韩唯瞳孔一阵,旧时的记忆被唤醒。
    玉桑弱声道:“我知道,你已不要我了……我才走的……”
    “所以,你不该恨陛下……”
    韩唯连连抽气,慌乱中拼命点头:“是,是我的错!是我想不通,是我不甘心!我只是迁怒,是我先对不起你……桑桑,我不会再针对太子,你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你先别说话,上一次我没能带你走,这一次我一定带你回家!”
    玉桑摇头:“你的毒是我解的,你的确该听我的。虽然大人先抛弃我,可我也抛弃了大人,你我之间,谈不上该恨谁,但终究……好像从未认真的道别过……”
    韩唯起身要下来。
    “大人再动,我便立刻松手。”
    韩唯僵住,咬咬牙,搬出稷旻:“是,你自是与我道了别,可你想过稷旻吗?他为了在你这里求一个圆满,舍弃了那么多,你现在又怎么舍得!”
    稷旻……
    玉桑身上力道渐渐散去,黑眸缓缓闭上,直直坠下。
    是啊,怎么办……
    这一次,又要不辞而别了……
    “桑桑!”韩唯目眦欲裂,“桑桑——”
    就在玉桑坠落一瞬间,对面的兰普竟跟着跳了下去:“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空幽山谷变得极静,天地万物都失去声音,又在铁骑声中变得喧嚣。
    天已亮了,迎面冲过来一人,单手揪住他衣襟,冷声质问:“桑桑呢……”
    韩唯眼珠轻动,看到了稷旻怒不可遏的脸,不知是解药的副作用还是今日之事太过突然,韩唯只觉耳边嗡嗡作响,想起很多年前的事——
    那时,她已偷偷为大夏和稷旻送去很多古剌军机密要。
    稷旻用五年时间强国,已能与古剌正面一战,加之她送去的军情,可谓是十拿九稳。
    但这情形对她来说已很不利,一旦开战,管她是谁的宠妃,势必被古剌王拿去利用。
    而那时,稷旻其实并未放弃接她回国。
    最后一次与她见面,他要带她回到大夏,可她拒绝了。
    那时的她早已过了青葱年华,年近三十,可他不在乎。
    在他看来,这样才能证明他和稷旻的不同。
    稷旻后宫佳丽无数,即便眼下要接她也是碍于责任,真的回到后宫,哪里还能有昔日风光。
    最初设计她,原就是为了逼她,如果不想和亲,假死也好逃跑也好,他会安排。
    如今,他一样可以给她一段安稳人生。
    可是,前后两次,她都拒绝了。
    她眼眶泛着泪,嘴角漾着笑,说:“从我踏出那一步来到这里开始,我就回不去了。”
    她虽从未提及,心中却明了,数年的分离,被另一个男人占有的事,会永远横亘在她和稷旻之间。
    哪怕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非她所愿。
    她不想在回到大夏后,在稷旻圆满了自己的责任心后,开始变心,更不想在以后发生不快时,看到稷旻脸上出现一丝一毫嫌恶或疏离的神情。
    可是,在很久以后,当稷旻终于找到机会诛杀稷阳和他时,韩唯戴着枷锁,看着那个近乎疯魔的君王,怅然失笑。
    他想,亡故之人若真的在天有灵,她或许会后悔吧。
    那是你用全部真心去对待的男人,为何要因尚未发生的事止步不前,生生断送性命?
    明明对其他人事都果断狠厉,却在这人这事中成了一座易碎的琉璃。
    即便真的如你所想,那又如何,是他亏欠你,为何反倒是你活不下去?
    韩唯甚至想起,他们最后见面时,也是那座桥,原本旧桥年久失修,早已无人通行。
    为了方便见面,他暗中修葺过,这些,他竟忘记了。
    他只记得自己犯下的过错,却又不愿承认,反倒转嫁这份仇恨……
    ……
    嘉德十九年,古剌派密探刺杀夏国太子,至太子重伤。
    三月后,太子领军亲伐,原本古剌欲借联合部落共侵夏土,结果却被夏军游说破防,由夏军联合各部灭国。
    据悉,这场凶战不过半月便止,夏国君主一向以仁德自称,可领军的太子竟一路杀到了古剌都城。
    太子亲临城中,砍下古剌王室全部头颅,自此,古剌疆土由夏国作为战胜国的奖赏,分封于各部。
    这之后,当人谈及这场战役时,无不夸赞太子殿下用兵如神,决断入神,竟能在战前选人游说,让各部意识到,与古剌联合共侵夏土,不如与夏联合瓜分古剌,且夏不占分毫。
    又半月,大军班师回朝,三皇子秘密谋害储君一事也随之了结。
    然而,本该普天同庆的时候,朝中竟又掀风浪。
    太子以身残不得为君之由自请废位,饶是有朝臣甚至百姓情愿破例,太子依旧是废了。
    一月后,嘉德帝下旨,改立五皇子稷栩为太子,册封嫡长子稷旻为誉王。
    谁想,誉王稷旻不要任何赏赐,甚至不要王府府邸,而是上奏请求盖一座观星楼,常住于此。
    也是这时候,坊间开始有了传闻,誉王殿下此举,是为了纪念尚未过门的誉王妃。
    誉王妃曾陪同太子亲上战场,是为保大夏国土,才被古剌人所杀。
    一时间,前太子今誉王天生将才文武双全且情深义重的说法传遍了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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