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的手指从小就十分灵活,他的梦想一度是成为一名魔术师。但是当他能够让硬币在手指间如同银色的水一般流动的时候,他成为了一名赌场荷官。
    “没有让你去卖屁股就偷笑吧,小兔崽子。”本的父亲这样说着,摔碎了一只刚刚喝完的酒瓶。
    平心而论,本觉得父亲对自己是好的。
    如果是他的妻子跟人跑了,留下一个跟自己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孽种,本绝做不到管吃管喝,在十分缺钱的时候还只是让这个孽种辍学去当荷官挣钱,特别是这个孽种还长得十分受变态同性恋的欢迎。
    本进赌场的时候才十三岁,又长着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这样的外表极其具有欺骗性。
    这种欺骗性让本守的台子一度门庭若市,众多赌客都觉得找到了捞钱的缺口,飞蛾一样循着火光就扑了上来。事实上,他们也真的是飞蛾,省过味来的时候,身家已经让这团名叫本的火燎去泰半。
    本渐渐有了些名气,便有自觉赌术精湛的老千来挑战他。开始还只是一些名气小的老千,本一路赢,老千的段数也就一路攀升,最后出现了一位名叫“盘尼西林”的赌客。
    盘尼西林是一位千术倍受推崇的老千,他的一些视频甚至被作为千术经典范本广为流传,在这个老千名单全球赌场联网的时代,他刚刚走到赌场门口便被保安谢绝入内。直到盘尼西林表明只是想跟本赌一局,承诺赢了什幺都不带走,输了就留下自己的手。
    比试最后的结果有点复杂,盘尼西林断了一只手,留在赌场做经理,成为了本的老师。
    这一年,本十五岁。
    也是在这一年,本认识了周文东。
    本跟周文东的首次交集是在一场自助餐会上,十五岁的本长着一张娃娃脸,金色的发丝和西方人白皙的皮肤让他有一种超越性别的美,即使穿着黑色的男士西装,依旧像一名纤细柔弱的少女。所以,餐会上不断向他献殷勤的是一些男士,而女士往往对他投来嫉妒的目光。
    本不得不躲去阳台避难,到了阳台,才发现那里并不止自己一个人。
    二十来岁的亚裔青年正在眺望星空,听见声音转头对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你有什幺梦想吗?”
    从对方惺忪的眼神里,本能够看出他有些醉了,不然不会用这个《the voice》里俗烂的梗搭讪。但是比起宴会里露骨的邀约要含蓄得多,所以本并没有急着走:“我想当魔术师。”
    “这真是一个好的梦想,你开始做准备了吗?”
    亚裔青年黑色的眼珠泛着淡淡的蓝,就像夜空,盛着星光,本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致,反正无论他说了什幺,面前的醉鬼也不会记得:“我每天会做至少两个小时的手部练习,也向魔术师协会递交了入会申请。”
    “魔术师协会同意你的申请了吗?”
    “我还在等待回信,大卫科波菲尔十六岁就在纽约大学教授《魔术艺术》,而我马上就要十六岁了,我不能落后得太多。一旦魔术师协会同意我的入会,我就要辞掉现在的工作,专心去做魔术师……”
    “等你在百老汇举行演出,请务必给我两张内部票,让我可以跟我的朋友炫耀一下,”亚裔青年喝掉手里最后一口酒,笑容更加醺醺然,“我先失陪了,未来的大魔术师。”
    顺着亚裔青年离去的方向,本看见不知何时阳台出现了第三个人,那也是一名亚裔青年,但面色出奇的白皙,上了米浆一样僵冷的白色,让他尚有几分英俊的脸看起来十分阴沉。
    “不要总是阴沉着脸,你吓到漂亮的女士了,之承。”亚裔青年走上前去,大力拍了拍名叫之承的青年的肩头,最后冲本和煦一笑,一把揽着之承的肩膀走回宴会。
    之承虽然僵冷着一张阴沉的脸,但并没有抗拒青年的亲近,顺着亚裔青年的力道离开了阳台。
    误以为他是女士,而且连名字都不知道,还要什幺内部票?看着被孤独地留在阳台栅栏上的空高脚杯,本一弹手指,就听见了玻璃跌落,碎成一地渣滓的声音:“骗子。”
    本很快就收到了解聘的通知书,盘尼西林大为光火,在盘尼西林看来,本在千术上非常有天分,只要坚持从事跟赌博相关的工作,总有一天会成为知名的赌术大师,在千术上的成就甚至超过他。
    “不切实际的大少爷,总是做着要丢掉家族立本的产业,转走白道,去赚所谓的干净钱的可笑的梦。他这是拿你开刀,然后就会对更多的人下手,最后关闭赌场。本,你什幺都没有做错,他不能随随便便地开除你,”盘尼西林这样对本说,“你不要屈服,我们都会站在你这边。”
    本去了位于赌场顶楼的经理室,这是他第一次去,虽然他已经是赌场的金牌荷官。但这位挂着经理头衔的少东家有着无数家赌场,旗下无数的荷官,本只是其中并不太起眼的一个。
    门打开了,办公桌后面的青年听见声音就抬起头来,一如在自助餐会的阳台,听见声音就转过头来,对着本和煦一笑:“是赌场解雇你的,按照惯例你可以得到三倍月薪的赔偿,鉴于你一直以来的优异表现,我已经通知人力,让他们给你发六倍。满意吗,未来的大魔术师?”
    本有些惊讶地睁着眼睛,盘尼西林义愤填膺的样子和亚裔青年爽朗和煦的样子不断交织,把他的脑袋弄得乱糟糟的:“为什幺解雇我?”
    “你已经拿到了魔术师协会的会员资格了,不是吗?”
    虽然亚裔青年对着自己的称呼已经让本有所预感,但是真正听到对方解雇自己的原因,本还是忍不住心颤了一下。对方记得,自己在他醉后说的拿到会员资格就辞职的豪言壮语。
    本已经拿到魔术师协会会员资格好几天了,但他并没能如自己的豪言壮语般干脆的辞职。
    主动离职他将一毛钱都拿不到,甚至可能面临高额的违约金,即便不被起诉,他也会有一段时间没有收入,自己吃饭都成问题,更别提还靠他养着的父亲。亚裔青年的做法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狠狠推了他一把,让他离职,甚至给了他一笔赔偿金,可以在一定的时间内保障他和父亲简单的生活。
    这让一向伶牙俐齿的本也变得口拙起来:“啊。”
    亚裔青年只是温和地微笑:“别忘了我的内部票,魔术师。”
    本开始打包自己的东西,在同事的惋惜担忧和盘尼西林的暴怒愤慨中,他渐渐体味到了一种快乐的情绪,一种脱下枷锁变得自由轻松简单的快乐。
    收拾完东西,本觉得自己应该跟对方道别并且道谢。
    本一路畅通无阻,来到经理室,房门虚掩着,并没有关闭,轻轻一推,就无声地滑开。
    本正要进去,却猛地停住脚步,亚裔的青年似乎是累了,正半躺在经理室的沙发里阖目而眠。虽然没有和煦地笑着,但闭合的眼睑是十分温润的弧度,看上去安稳而宁静。
    亚裔青年的旁边,站着那个名叫之承的青年,即使正沐浴在从落地窗透进来的阳光里,之承看上去依旧苍白阴沉。之承久久地盯着沙发上的亚裔青年,他的目光,让本想起盯着对危险毫不知情的羔羊的毒蛇。
    之承俯身渐渐靠近了亚裔青年,他的脸离亚裔青年的脖子越来越近,就在本以为他要一口咬住青年的脖子,就像毒蛇咬住猎物的咽喉那样的时候,他忽然侧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本。
    本也看向之承,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但空气里似乎都是摩擦的火药硝烟味。
    然后之承直起脊背,就这样离开了经理室,面无表情,甚至在跟本擦肩的时候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目送着之承的背影,本回过头,再看向沙发上的青年,青年依旧在熟睡,对刚才无声地交锋毫无察觉,本推醒了他:“谢谢你,我要走了。”
    醒来的亚裔青年看清楚本的脸,露出一个懒洋洋但依旧和煦的笑容:“慢走,大魔术师。”
    本忽然想起一件事:“在那个阳台上,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是谁。”
    青年点头:“关注每一个员工,是老板应尽的职责。”
    “你明明知道我是个男的,却说美丽的女士。”
    青年一愣,忽然拍了脑门,面上是哥哥似的宠溺和恶作剧混合的表情:“我弟弟啊,就是之承,别看他已经二十岁,其实发育得晚,正处于性别认知障碍,我看他挺喜欢你的,怕他误以为自己喜欢男士……”
    话没说完,青年已经被自己的笑话逗得笑到不能自已。
    本撇了撇嘴,看青年笑得没有正形的样子,也就没问他到底是从哪里看出之承挺喜欢自己的?
    道了谢也道了别,本从经理室出来。离去前,他看了一眼摆在桌子上,被刻成金字雕刻在实木板上的名条,应该是亚裔青年的名字——周文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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