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你是谁?”
    “我就是你。”
    “那我是自己将自己封在体内了?我怎么不明白。”
    “不,是我们被一分为二,而我是你的原身。”
    “哇,想不到冥仙还会有原身之说,那我们究竟是什么啊?我们厉害吗?”此时年幼的盛景只觉得自己过人之处十分了得,与一般冥仙不同,并没有好奇自己为何会被一分为二。
    “知道这些对你没有益处,不是生死关头,你以后莫要再来了。”随即那双眼睛闭上,盛景被一阵烈风推了回来。
    盛景睁开眼看到夜哭满脸焦急之色,内心十分愧疚,忙跑回师父房中,再未打过重明鸟簪的主意。
    *
    古墓因突然失去盛景的踪迹,变得急躁起来,冤魂再次被放出,急不可待的四下寻找,一时间地动山摇。
    温卓见甬道有坍塌的迹象,并未耽搁狂奔至主墓室,却只瞧见万洗洗不省人事地倒在地上,承月公主棺椁早被躁动不安的冤魂冲击的四分五裂,枯骨也散落在墓室四处,倒是原本棺椁下镇着的凤麟尸身露了出来,防腐做的不错,栩栩如生,像是睡着了一般。
    冤魂似乎甚是怕他,并不敢上前惊扰,温卓右手食指中指并拢对着凤麟身上几处点了几下,就见一鬼魂自尸身中坐起。
    “盛景在哪里?快说!”温卓恶狠狠地问道。
    “盛景?你说那个冥界来的小姑娘?”凤麟桀桀怪笑,并不回答温卓的问题,自顾自的感叹道:“冥仙滋味再鲜美不过,嘿嘿,朕都舍不得一口吞下,只想细细品尝回味呢。”
    “你若不说实话,便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可走!”温卓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左手在身后已是起诀之势。
    “你虽没有那冥仙法力强大,但比人魂可美味多了,小子,你在活恶鬼墓中还想与朕动手?小小微末鬼仙竟敢口出狂言!”凤麟说着面目狰狞起来,众冤魂受他所控,发出凄厉尖叫向着温卓袭来。
    “鬼仙?你睁大眼睛好好瞧瞧,本神君究竟是谁!”温卓左手之诀已成,一掌拍在地上,来自地底的烈风将他的袖子高高吹起,露出肌肉紧实的臂膀,只听他大喊一声:“泗水滨!起!”
    温卓左臂上一条黑色龙影渐渐成形,破肤而出,倏地便将墓室填得满满当当,鬼魂们四下而逃。
    此间哪里还有什么墓室,已变为晨曦下惊涛巨浪中一叶扁舟,温卓站在蛟龙头顶居高临下俯视凤麟,那神情似在说你不过我掌中蝼蚁,也敢称帝。
    “朕……不,不,是我……我说……神君莫要动怒,那冥仙本被我困住,不知怎的她竟然带着万洗洗的魂识消失了。”凤麟对长生有极大的执念,如今他自是愿意低头好言好语解释也不愿与温卓硬来,更何况他现下别说操控已化为冥境的墓室,连承月那不孝女的枯骨都感应不到。
    温卓并未言语只是挑了挑眉,凭借他对涂山的感应,可以肯定盛景就在这墓中,既然强行召唤出泗水滨已被天界察觉,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吞了这满口谎话,不择手段的疯子,还凡间一个太平。
    只见自黝黑的海底伸出无数粗壮的蓝色触手,上面大大小小的吸盘犹如利口,瞬间就将凤麟吞没。
    泗水滨乃容纳三界一切邪念之地,以邪念吞噬邪念是此地最为凶猛之处,数千年前因三界众生所生之恶念已至生灵涂炭,天君天后拼尽修为筑下此地,自那以后,除镇守泗水滨的蛟龙神君外,无活物可在此地待上三天而不魂消魄散,只因谁能保证自己心中还没点儿邪念呢。
    *
    如意与黑白无常离开后,判官忧心如焚,怕出乱子他前往地府的镇妖塔中查看,不出所料,生死符果然松动的厉害,妖王苏醒迹象越发明显,他忙禀告十殿阎王请其合力镇下此符。
    十殿阎王匆匆赶到后,怫然不悦——生死符好好的,哪里有妖王破土之象?
    判官急得一头是汗,结结巴巴解释道:“诸位大人,下官怎敢欺瞒,刚刚生死符真的镇不住了……”
    “往日你听风就是雨,现在连眼都不好使了吗?你要是看管不好那人,就换个人来管!”阎罗王低声狠狠对判官说完,便随其他众王离开了镇妖塔。
    “你刚才是不是耍我?”欲哭无泪的判官对着安安静静的生死符喊道。
    *
    盛景正想骂原身为何一语不发就将她推出来,不是说好了生死攸关吗?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啊,莫不是看她在画虚楼混得风生水起,想要取而代之也做做冥仙吧。
    不偏不倚她正好落入熟悉的怀抱中,盛景顺势搂住温卓的腰,下巴抵在他胸膛上,抬头撅着嘴巴娇嗔道:“阿卓,我这次没受伤,你莫要担心。”
    眼睛对上的那一刻她才发觉不对劲儿,温卓眼中有熊熊烈火,烧的通红,嘴唇也毫无血色,肌肤冰冷,似是受了重伤一般。
    盛景忙拉起他的手腕查看,昨日包扎的伤口好好的,并未添新伤。
    “别怕,我睡一觉便好。”温卓终于看清眼前人,高悬的心放下,不再强撑,直直倒在盛景怀中,昏了过去。
    盛景猜想温卓应是做了什么,毁了此地吸附鬼气之物,自己的法力才又恢复了,为防有异对尚在昏迷的万洗洗布下结界,扶起温卓就要走,只听“砰”的一声炸裂声传来,似是有什么人毁坏了入口。
    她将温卓收入鬼旗之中,右手执涂山就要杀出去干架,今儿着实事情做得憋屈,得好好出口恶气才行。
    没想到,恶气还没出,就被如意大力拍了几下手臂,似是恨她不中用一般,如意疾言厉色道:“你挺能是不是?怎么?准备舍了画虚楼,来做古墓传人了?没头没脑地横冲直撞,早晚就把自己这条小命交代了!”
    盛景见黑白无常还立在她身后,不想过于丢人,忙一把死死搂住如意,在她耳边低声道:“姑奶奶,我错了,给我留些颜面吧。”
    如意转头对黑白无常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便向主墓室走去,不多时就各捧着个大黑盒子出来,里面一个装的是承月公主的尸骨,一个装的是墓中数百年束缚的鬼魂。
    盛景想起正事,忙对如意耳语几句,告诉她除了承月的活恶鬼之骨,墓中还有她那变态父亲凤麟的鬼魂,可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担心其另寻个地方再次危害人间。
    如意心下有数,并未正面回答她,只说让她好好养伤,待降下冥惩后莫在凡间久留,说罢,她便随黑白无常返回冥界地府复命。
    *
    “什么?万洗洗背后还有人?”客栈中困惑三人组围在温卓床前窃窃私语,若水已入昏迷之中的温卓梦境探查,所幸并无大碍,睡些时日便好。
    “大概这就是传说中的套中套中套吧……人心比鬼可怕多了!”盛景目不转睛的盯着熟睡的温卓,万洗洗和高玉郎的冥惩已降完,二人今后将夜夜受凌迟之刑,猎户村的人只当失踪的高玉郎夫妇被人劫持吓傻了,感叹凶恶之徒如此胆大,杀人埋尸在高家不说,还变本加厉害了高义老两口。
    “以前我总觉得人犯了律法,理当由衙门处置,现下我却不这么想了,不管是酷刑加身还是秋后问斩都不足以惩治这俩恶徒。”成之逸正色道。
    “对了,一月之期早到了,既然无头鬼之事已了结,待温卓醒来,我们尽快赶去太平镇,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若水进了启明秘境!”盛景拉起若水的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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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温卓:你看清楚,老子才是龙的传人!
    盛景:夫君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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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 九世恶人
    “想不到蛟龙神君对自己竟下得了如此狠手!”判官示意黑白无常将匣子带下去妥善处理,沉思半晌对如意说:“他强行自原身剥离,且将原身与泗水滨合为一体,虽可保那地儿的暴戾邪念免于外泄,却让自己落入凶险之境,最好的情况不过是以鬼仙之身了结此生,再修行个千年重回神君之位,最差的情况……哎,不说也罢。”
    不必言明,判官与如意心里都明白,蛟龙神君十有八九要被泗水滨所吞噬,完完全全地与其成为一体。
    “不过,他乃天君天后之子,这事儿天界知晓的肯定比我们早,他们应是有法儿护着他吧,冤冤相报何时了,想来,他们现下应在后悔千年前对白堕和公子晋赶尽杀绝之事……”判官捏了捏眉心,似是头疼这无穷无尽的麻烦事儿。
    “孽缘啊!他现在必然知晓十年前盛景离开是因为恨极了他,宁愿回画虚楼受共情之苦,也不愿与他在泗水滨相守,却仍不肯放手,哪怕拼个魂飞魄散也要将她绑在身边。”
    看来,白堕以命之言终会成真。
    *
    三日后温卓方才悠悠转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盛景红肿的双眼,忧心忡忡地看着他。
    “怎地哭得这般丑?”温卓强打起精神,连咧开嘴微笑的劲儿都没有,无奈只能用细若蚊蝇之声调侃道。
    盛景见他醒来,忙转身掏出帕子将脸上泪水擦拭干净,紧张了三日连馄饨都吃不香了,此时顾不得什么仪态,轻轻趴在温卓胸口,噘着嘴咕哝道:“你是不是不会死了?”
    “我已是鬼仙之身,再死的话只能是魂飞魄散,但你看我不是完完整整地躺在这里吗?”温卓轻声回答。
    “也对,你的鬼旗还在我身上,没有我的允许,你哪里能消散。”盛景现下竟有些困意,许是三日来甚少合眼的缘故。
    温卓顺势将盛景让进床里侧,不一会儿,她的呼吸声沉重起来,熟睡过去了。
    “出来吧。”温卓经过调息,恢复了些体力,凭空出现的人忙上前扶着他坐起,还在他背后放了个软垫。
    “禀神君,您强行将龙身与泗水滨合为一体之事,天君天后已知晓,大为震怒,正问责启明神女监察不严之罪。”来人正是九重天掌管律法的司法星君。
    “神女无法进入泗水滨,仅凭对龙身感知,她辨别不出我已离开泗水滨,实属正常,劳烦星君回禀天君天后,此事皆是因我而起,莫要怪罪他人。”温卓坐在床上虚虚对司法星君行了一礼。
    司法星君忙回一礼,他专程前来并不是为传达此话,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与蛟龙神君商议,为了让自己的话更显诚意,他这一礼并未起身,继续说道:“天君天后说神君此举虽不妥,但可保泗水滨数千年安稳,功过相抵,请您速回九重天复命。”
    “功过相抵?什么功抵什么过?”温卓冷笑一声,一张稍有血色的嘴唇缓缓说道:“镇守泗水滨乃我职责所在,我不会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弃之不顾,并无甚功可言。至于过,千年前我仅凭天君天后一面之词,令旁人无辜枉死是过;千年来因避世于泗水滨,未能察觉她在天界遭受雷刑是过;十年前冷眼旁观是过;诱她坠入情网是过;现在她连自己究竟是谁都不知晓,也是我的过……劳烦星君回去后帮我问问天君天后,这样的功过如何相抵?”
    不待其开口,温卓抽掉身后软垫,缓缓躺下,转头看向身侧熟睡的盛景,语气甚是温柔:“我如今已是鬼仙之身,且与她结下契约,莫要再来劝说于我。”
    *
    两日后温卓已行动自如,四人便前往太平镇外那片林子。身为本届宝主的若水倒不着急这一时半刻,可等着下届消息的人早已心急如焚,似是生怕没有了下届启明节一般,几个月来凡间修士和妖怪中谣言四起,说是从未有孤寐获得宝物,天界震怒,收回了启明秘境。
    幸好,此行甚是顺利,还是那白日里手提鲤鱼灯笼的小童前来接引,指明若水随之入秘境,若水临去前,与盛景紧紧相拥,其中感谢之意无须再言。
    “估计且等一阵子呢,不如……”盛景取下腰间的乾坤袋,拿出三个垫子和一方小几放在树下,示意成之逸和温卓一并坐下休息。
    “嗑瓜子吗?”才坐下不久,盛景又从袖中取出一纸包瓜子和一壶茶,见那俩大男人闭目养神并未搭理她,也不觉尴尬,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闲不住的盛景,很快就发现小童躲在一柳树后偷看他们,她努力摆出一副亲切可人的模样,对着小童招招手,示意她过来说话。
    小童扭扭捏捏地走过来,胖乎乎的小脸涨红,欲言又止,似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出来。
    “你也想吃瓜子吗?和姐姐一起吃吧,这可是在凌夷城最负盛名的零嘴铺子买的。”虽然怨念所化的妖怪多是天生暴虐之徒,可眼前这小孩子连想吃个零嘴都如此腼腆,想来都是教养她的人的功劳,启明神女定是个温柔心善的,不至于刁难若水,安心不少。
    小童对着盛景行了一礼,才接过瓜子,吃了起来。
    盛景越看越觉得她可爱,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阿柿。”因嘴里有东西,小童回答得有些含糊。
    “阿柿?你师父喜欢吃柿子吗?”盛景笑着问。
    “不是柿子的柿,是肆,壹贰叁肆的肆。名字是我爹爹取的,我没有师父,师父是什么?”阿肆咽下口中食物,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爹爹?他明明是怨念所化,哪里来的爹爹一说,许是捡到她的人编的瞎话吧。天界中人若想结成神侣有非常苛刻的条件,双方必须生来就是天界中人,那些□□凡胎飞升成仙的亦或是妖怪修成正道被收为神兽的,皆要斩去姻缘在月老处除名。
    从未听说过有天生神女下凡人间,难道启明神女有什么额外的机缘,竟令天界破例让她与情郎在此生活。
    “你爹娘定是温柔善良的神仙,才能教出你这样伶俐可爱的孩子。”
    “我爹爹一点都不温柔,他经常自己一个人喝闷酒,不理阿肆。”似是说到了伤心处,阿肆摇头扁着嘴委屈地回答。
    “那你娘启明神女一定很温柔吧?”
    “神女姐姐怎么会是我娘?爹爹说我娘是个骗子。”听到此话盛景才发觉自己想叉了,阿肆这孩子一直叫启明神女作姐姐,怎么可能是娘亲,看来她爹爹应是个伤情的可怜人,日后若是遇到,得好好给他掰扯掰扯如何养育孩子,万洗洗不就是被养歪了吗?
    不知温卓什么时候结束打坐,蹲在阿肆旁边,脸上的表情甚是复杂,他摸摸阿肆的头,轻声说道:“许是你爹爹误会你娘了呢,你娘不但温柔还侠骨仁心。”
    盛景目瞪口呆,心下暗想莫非温卓喜欢小孩子?他什么时候对旁人如此好说话了。
    *
    没想到启明之境竟在海底,若水被眼前荡魂摄魄的景象所惊讶,只见一通身黑红的巨大旋龟趴在地上,长着鸟一般的头,和蛇一样的尾巴,背壳上有看不到尽头的莲花天梯,身侧缓缓游过群一首十身的何罗鱼,发出犹如狗吠之音。
    头顶湛蓝的海水中透着缕缕天光,故此间光线并不昏暗,若水一时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做什么的,连为何能在水中呼吸都未察觉,贪恋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直到被人出声打断。
    “姑娘,你想飞升成仙还是脱胎换骨?”不知何时启明神女已站在若水身侧,婉婉有仪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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