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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孽缘
    旭日东升,朝霞映在九尾蛇黑色鳞甲之上,红色的火焰渐渐熄灭,前一日还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鬼市,现下已是断壁残垣,不时有倒塌之声传来。
    听闻妖王再次现世,不少蛰伏多年的妖怪闻声而动,天色一亮就闯入冥界,以示忠心。
    此时盛景已化为人形,坐在夜哭肩头,还是那副慵懒模样,对狼狈不堪的判官说:“本王脾气不太好,适才是个警示,若是我还见不到凤鸣,地府我倒真想进去瞧瞧。”
    瞧见判官叹了口气,一跺脚转身入了幽冥楼,她满意的点点头,并未理会跪在一旁的众妖,哪怕这些人口中说着日日盼她归来,心中定是另有打算,打着她的名号做恶事,也不是一两次了。
    最早赶来的虎妖,修行不过五百年,今日是第一次见到妖王本尊,多少有些失望,夜哭瞧着都比她威武,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如何统领众妖,莫不是传言记载有误,故意夸大她的本事,将旁人的事迹归在她的名下。
    他低声问身后的豹子精,时过境迁,就算妖王千年前有些本事,被天、冥两界镇压多年,如今瞧着多半是个不中用的,眼下正是个扬名立威的好时机。
    豹子精不置可否,口中虽未说什么,可一双精明的眼睛滴溜溜地乱转,偷偷观察盛景和周遭情况,短短一夜能将冥界入口闹成眼下这般模样,恐怕妖王实力更胜从前。
    只见头脑简单的虎妖大喝一声,朝守在幽冥楼前的侍卫奔去,力道和速度十足,侍卫来不及反抗,就被虎妖一口吞进腹中。
    虎妖心满意足地擦擦嘴,转头就朝着盛景走来,口中说着冥界无理,胆敢欺骗妖王,可模样却无半分尊敬之意。
    盛景依旧垂头修指甲,视这些哗众取宠的妖怪为无物,谁想送死、想如何送死又或者与冥界明着作对结下梁子,那都是旁人的事情,与她无关,她只想带凤鸣离开。
    虎妖越走越近,心中多少有些忐忑,别说盛景,连夜哭都未曾扫他一眼,莫不是故弄玄虚?瞧见不远处的众妖都将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深思熟虑,虎妖四肢撑地,现出原身,张着血盆大口,如同黑铁般坚硬锋利的牙齿朝着盛景扑去。
    离她的脖子只差半寸,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他忍痛抬头一看,不知何时盛景身后竟扬起九条虚虚实实的黑色蛇尾,其中两条冲着他如闪电般袭来,虎妖勉强躲闪,很快就被缠住头和脚,动弹不得。
    蛇尾将他高高举起,只听沉闷的“啪”一声,漫天下起了红色的血雨,虎妖被蛇尾生生撕碎,力量的绝对碾压!
    几滴血落在盛景脸上,她眉头微微一皱,从袖中取出块帕子,细细擦拭,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不想死,就快滚!”
    众妖愣了片刻,作鸟兽散,谁说妖王已不如从前,简直有眼无珠。
    *
    从昨夜起就立在幽冥楼前的温卓,墨紫色袍衫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头上的莲花玉冠有些松散,几缕头发坠在耳边。
    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他再次向盛景走去,郑重行了一礼,面容严肃,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该冲着我来,不要再伤及无辜。”
    盛景身后巨大的黑雾蛇头冰冷冷地盯着他,吐出长长的信子,在温卓脸颊处舔了舔,嗖的一下,信子卷住他的脖子,将他生生提了起来。
    “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着急?”盛景直视他的眼睛,这双眼的感情太过复杂,有痛苦、有怜惜,还有她不愿承认和相信的爱意。
    问心剑阵落下,将盛景与温卓隔开。
    她未回头,眼睛仍是盯着他,口中的话却是对着身后之人:“阿逸、若水,连你们也站在他那边吗?”
    伴随着脚步声,若水的语气有些哽咽,她喊道:“小景,冷静一些,想想这一年我们所经历的事情,都不是虚假的啊!”
    是啊,从启明节开始,再到太平镇斗清竹和尚、凌夷捉拿万洗洗、司空皇族的衰亡以及金蟾……桩桩件件令四人的关系越来越紧密,可没道理所有信任的背后都是谎言。
    盛景在身前拍了三下手,身后黑雾所化的九尾高高扬起,她指着腰部相连的部分,嘴角含笑,回答若水:“若水,你看到这里的疤痕了吗?我现出原身的话更明显些,我身上总共有八个一模一样的剑伤。”
    说到此处,她抬手指向温卓,语调毫无波澜,好似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都是拜蛟龙神君所赐,他追杀了我八年,一次只砍掉一条尾巴,哈哈哈哈哈,我就像他手下的丧家之犬。”
    盛景所言字字如刀,扎在温卓心头,盛景犯下诛灭夜覃的罪孽之后,天界派出不少神仙捉拿她,个个重伤而归,她却毫发无伤,一如当年的九尾狐白堕。
    善战的神女化出个善战的妖怪,倒也不奇怪,可她更胜白堕,且道德感极低,是三界几千年难遇的祸害。
    冒着恶念外泄的风险,镇守泗水滨的蛟龙神君再次被请出,盛景遇到强敌,不得不现出原身,使出全力与其厮杀,她不知道的是涂山每斩下一条蛇尾,皆会被怨念影响,短时间内无法再伤她第二次。
    温卓对天界说收服此妖须得挫其锐气,他已在她身上设下追踪符咒,每年同月同日他都会斩其一尾,直至她臣服。
    九尾蛇妖王比他预想的要坚持得久,不求饶也不逃跑,每次都是全力相搏。
    可若是九尾全斩,妖王落得和白堕一个下场,灰飞烟灭,怨气更盛也更难消。
    故那年二人拼斗三天三夜,他斩下第八尾后,将奄奄一息的妖王提上九重天宫,令雷母为其施加雷刑,日以继夜不得停歇,直至她承认所犯罪孽,心甘情愿偿还。
    从那以后温卓再未见到妖王,也早忘了她人形是何模样,只记得她的黑色鳞甲甚是威风。
    后来听闻她终于开口认错,被天界送去冥界画虚楼承受百年共情之苦,他认为此举甚是妥当,妖王自降生起未受教导,以共情来体会人世间的疾苦未尝不是件好事。
    直至三十年前盛景出现在泗水滨,因他向来是施咒入凡间,无人可记得他的模样,两个人都以为那是初次相遇。
    身形娇小的少女一双空拳揍得周遭凶兽都不敢接近,可她却笑意晏晏地问他:“你也是无意闯进来的?需要我保护你吗?”
    他问她为什么要食生肉,饮兽血,她仍是一脸笑意,温柔地告诉他:“能活着就很好了,我不挑的。”
    温卓口中腥甜之气漫开,血顺着嘴角流了下来,一场孽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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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前两章欠的字啦,今晚九点会再更一章。
    第58章 第一任
    盛景忽然想起四人第一次走在太平镇的街上,男的俊,女的美,惹来无数小娘子的注目,她感叹自己终于有了支像样的队伍,不再是孤单一人。
    原来命运早就为他们写好了轨迹,之前一年大家走偏了,今日终于又回到正轨上。
    “盛景,你知道衡晋经历了什么吗?”成之逸走入剑阵中,他、盛景还有温卓各站一角。
    成之逸心性坚韧,衡晋强大浓烈的记忆和感情没有令他崩溃,短暂的混淆过后,他已经可以把衡晋看作另一个人,仅仅只是与自己有些关系的人。
    他不是被灭国、爱人惨死眼前的公子晋,他是凌夷仙湖庄少庄主,百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是爱着若水的成之逸。
    千年前衡晋死后,天界以蛊惑神女堕落的罪名,令冥界惩戒于他,入地府审判后,一殿秦广王和判官都很是为难。
    孽镜台前一照,连功过两半都算不上,妥妥一个大好人,若是做了帝王,也是个百姓期盼的明君。
    天界之命难违,不得已安排他去了十殿转轮王处,负责引渡投入畜生道的魂灵。
    不想百年后因妖王作乱,而妖王则是生于白堕死后怨念,为遏制妖王的法力,冥界设立画虚楼,天界指定了衡晋作为画虚楼第一任楼主。
    他们眼中妖王冥顽不灵,暴戾残忍,理所应当的认为衡晋也是如此,而教化就应从根源开始。
    心如死灰的衡晋未说过半个不字,这楼主位一坐就是百年,他经历了不少惨案冤案,共情之苦哪里比得上他自己的,便也不觉得多痛。
    接替之人是个货真价实的大恶鬼,他终于生出了些快活,竟臆想那大恶鬼是高高在上试图掌控一切的天界,如今坐上画虚楼主之位,可以睁开眼好好看看世间的爱恨嗔痴,来世好做个有血有肉之人。
    后来妖王被天界收服镇压于天界,而他也被视为教化完成,又回了十殿引渡,这一做就做到五十年前。
    他于鬼市中巧遇凤鸣和盛景,画虚楼第十任楼主的事迹,他多少有些耳闻,原本并不打算攀谈,可盛景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小姑娘身上有他熟悉的气息。
    他主动与凤鸣攀谈,并以第一任楼主的身份受邀入画虚楼内一坐。
    楼内变化颇大,院中种了好些花草树木,尤其一棵柿子树,郁郁葱葱甚是好看。
    前厅中,凤鸣煮茶煮得仔细,盛景回了房间并未陪在身侧。
    衡晋问得直白,凤鸣不晓得二人渊源,仅以为是同受共情之苦的关切心意,答的也仔细。
    衡晋这才知晓盛景就是妖王,因近千年的雷刑,盛景记忆有些混乱,有时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有时忘了入冥界之前的事情,全然把自己当做个孩子。
    话里话外,凤鸣处处怜惜盛景是个可怜人儿。
    衡晋万万没想到过去那么久,还有人因为他和白堕之事受到惩罚,不知是为了救盛景还是为了指引她继续未完成的复仇之路,衡晋从孟婆那里偷来许多恢复记忆的丹药。
    一开始,他故意在鬼市中装作巧遇的样子,将药下在糕点中送给盛景,后来是盛景主动寻他来要,她不能允许自己忘了深仇大恨,亦无法容忍短暂失忆时的天真无邪。
    再后来盛景不负所望,不但逃了出去,更是搅得三界大乱后消失无踪。
    十殿转轮王应是察觉了什么,再不能留衡晋在殿中做事,亲手送他入了轮回,来生是何模样,全凭天意。
    许是上天垂怜,抑或是心诚则灵,他投在凌夷仙湖庄庄主夫人肚中,生下来就胸怀天珠,可感知周遭鬼气怨念,年纪轻轻修为已超越其父亲,成为修仙门派中人人称道的少年英雄。
    不过,他已不再是衡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他喝下孟婆汤,走上轮回道时衡晋就已随白堕魂飞魄散。
    成之逸不过是他们爱情的记忆载体。
    *
    “阿逸,难道你心疼衡晋,也打算做他们爱情的生臣了?”盛景双腿交叉,脚尖朝上轻轻勾了勾,说话的语气满是不屑:“还是你并不认可,想明白我罪大恶极,欲除之而后快?”
    她故意这么问,无非是想激怒成之逸,现在的成之逸更加不是她的对手了,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与她决裂,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往后曾与妖王为伍便不会成为他的污点。
    趁着成之逸面红耳赤准备争辩的空档,盛景率先出手,一条蛇尾遁入地下,向成之逸袭去,沿途地面裂开,力道甚大。
    蛇尾破土而出的一刻,成之逸腾空而起,堪堪躲过一击。
    旁人看来是成之逸非等闲之辈,反应灵敏,而他自己明白,盛景使出的力量不足三成。
    他似是明白过来,手持问心,操纵剑阵,齐齐向盛景攻去。
    盛景自然不会等他近前了再出手,不然十有八九就送成之逸去见了阎王爷,都省得鬼差押送,转身直走就入地府了,他死了倒也没什么,可害了若水守寡,那是万万不能的。
    现下盛景没心思琢磨演技,左手扬起,一鞭卷住成之逸的手腕,正准备将他甩出去,不想成之逸狡猾得像条泥鳅,竟顺着离魂借力,转眼就到了她身后。
    幸亏盛景反应迅速,强行将原身黑雾摁了回去未伤到成之逸分毫,但是她自己一口血吐在地上。
    眼下在旁人看来就成了另一副景象:凡间出了个战神,一掌就将妖王打吐血了。
    此时只是轻轻扶着盛景肩头的成之逸脸色甚是难看,他不知该如何向对面瞪着他的两个人解释自己没有打盛景。
    他什么时候这么有出息了,这一年中每每打架都是盛景摁着他锤,她现在与原身相结合,法力非凡,用脚趾头想她吐血也不会是因为他打的啊。
    温卓关心则乱,很快就反应过来,脸色柔和了不少,可若水就不一样了,豆大的眼泪滴滴砸在地上,也砸在成之逸心头。
    他正欲张口解释,就听盛景嗤笑一声,用仅他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阿逸,看来若水还是更爱我。”
    话音未落,梦箫就飞过来,正正砸在成之逸眉间,他抓住梦箫正要委屈诉苦,就收到伴随梦箫而来的口信儿:在盛景耳边吹我上月教你的曲子,待她松懈,我们立刻撤出冥界,从长计议,莫要硬拼。
    大战在即,成之逸还有心情吹箫,看来头上的大包影响不浅,无论待会她与冥界拼个什么结果,能再见到他们,她已经非常满足了。
    盛景听着听着竟觉得有些乏力,当感觉到不妙正要推开成之逸时,不想被他和另外两人摁住,夜哭也被收入鬼旗之中,四个人,不,准确地说是三个人架着她踩在涂山上,嗖的一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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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半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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