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父一噎,掐着他下巴扭过他的脸,看着他左脸和耳朵上的巴掌印皱眉:谢达观打的?那我方才踹谢承那一脚还踹轻了!
    姜父一边说,一边扭头瞪了谢父一眼。
    谢父气得直捂胸口,巴不得他们赶紧离开。
    谢承也忍不住皱眉,有些担心姜羡余的耳朵。
    谢母则抹掉眼泪拉起他,对识墨吩咐道:拿跌打酒来。
    谢父怒道:谁准他起来?!
    我准!谢母难得咬牙同他呛声,一双美眸哭得红肿,此刻又蓄满了泪水,连小余都知道心疼阿承,就你不知道!
    谢父哑口无言,谢承却偷偷弯了弯唇角,被谢母拉进屋里上药。
    虽然坦白的过程有些出乎意料,但结果却比想象中要好。至少他们只是暂时分开,小余不会逃跑离家,他也不会放弃科举。
    他们都不会放弃彼此。
    之后几天姜羡余都没能见到谢承。
    姜父姜母倒是不拦他出门,只是每回都要讽刺他两句,说他不着家,说他心魂都给谢承勾走了,说他倒贴谢承没有结果,说他竟然想着孝顺谢承的爹娘、不管自己爹娘。
    姜羡余知道他们嘴上念叨,心里其实也有点介意,连忙好声好气地哄,说爹娘在哪哪就是他家,说他不但会孝顺他们,还会给他们多拐回来一个儿子,还说他相信谢承不会负他。
    姜父姜母听腻了觉得没意思,摆摆手让他快走。
    姜羡余每日都去谢府找谢承好几回,但每回都被谢父拦住,连夜里翻墙都能被守在谢承院子里的护院拦下。偶尔碰见一回谢父不在,派府里的护院堵在门口,就是不让姜羡余进门。
    谢承便派识墨来传信,让他不要硬闯,回家去等,还问他耳朵还疼不疼,会不会耳鸣。
    姜羡余的耳朵并无大碍,也不是打不过护院闯不进谢府,只是答应了给谢承时间,便不想失约,也不想激怒谢父,让他更讨厌自己。
    于是依旧每日拎着东西上门,放下东西就走。
    转眼便到了元宵节,姜羡余还是没能见到谢承。
    他带了姜母包的赤豆汤圆,在马车小炉上煮熟送到谢府,但还是只有东西进了门,人被拦在外头。
    姜羡余回镖局的路上有些沮丧,按照约定,他们明日就该出发去京城。
    九王从江南军里弄来的火药已经炸开了运河,他和大哥安排好了客船,只等谢承、桑柔姐和段大哥登船。
    他让识墨送了信给谢承,谢承答应和他们一起走的
    正想着,突然发现前面一阵喧闹,路被堵住了。
    姜羡余撩开车帘看过去,只见仁心堂门外聚集了一群百姓,中间是一个穿着谢家所发棉衣的灾民,手里抱着个孩子。
    庸医!仁心堂的大夫就是庸医!我儿子发热在这买的药,喝完却烧得更厉害了!
    姜羡余一怔,跳下马车挤到了人群中。
    第六十九章 今生:态度缓和谢伯父同意了?
    前世姜羡余曾在江城逗留一段时日,偶然遇见一位年轻汉子,利用自己烧傻了的孩子讹诈药堂,由此得知去年年底江南雪灾的消息。
    当时他急匆匆赶回扬州,出发前经过药堂,将自己那段时间在酒楼做事的工钱,留给了那个被亲生父亲丢给药堂大夫扶养的孩子,请大夫好好待他,千万别将他还给那个禽兽不如的父亲。
    此刻,姜羡余站在金陵街头,看到了那个孩子。
    其实他已经不太记得当初那个孩子的长相了,但他此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直觉眼前这个孩子就是自己前世在江城遇见的那个。
    眼前的孩子大概两三岁的模样,被脏破的旧棉袄包裹着,只露出一张烧得通红的小脸,闭着眼睛皱着脸,好似忍耐着极大的痛苦。
    而他的父亲将他抱在怀里,自己身上穿着谢家发给灾民的干净厚实的棉衣,嘴上滔滔不绝地控诉仁心堂的大夫是庸医。
    小孩似乎被他父亲高亢的声音吵醒,抖了下身子,裹在旧棉袄下的小胳膊挣了挣,却被他父亲抱得更紧。
    小孩立刻哇哇大哭,在男子怀里不断挣扎。
    他的哭声顿时盖过了男子和仁心堂大夫的争执声,小家伙睁开眼睛,看到抱着自己的男子,立刻哭嚎着伸出细嫩的巴掌推他的脸,眼里尽是惊惧与害怕。
    姜羡余看得皱眉,冲上去一把抢过孩子,抱进仁心堂。
    先给他看病,银子我出。
    仁心堂的大夫面面相觑,看向前来闹事的那个男子。
    干什么干什么?!你抢我孩子做甚?!
    男子上前扯姜羡余的胳膊,姜羡余侧身躲开,沉着脸看向仁心堂的大夫:你们能不能治?不能治我去别家药堂。
    几个大夫看向最年长那位老大夫,老大夫朝姜羡余伸出手:把他给我看看。
    姜羡余把孩子递给老大夫,与此同时钳住闹事男子伸过来抢孩子的手,拧着他的胳膊将他推到仁心堂外。
    男子踉跄几步勉强站稳,转身气急败坏地指着姜羡余骂:你他娘怎么还动手打人呢?!你你该不会是和仁心堂一伙的吧?大家快来看啊!仁心堂的大夫伙同这个无赖抢我儿子,还说他们不是黑心药堂!
    他朝药堂外的围观百姓寻求认同与帮助,却见众人面露不满。
    你他娘才是无赖!那是平安镖局的姜小少爷,给灾民捐钱捐物、还亲自去淮安救回钦差大臣的姜小少爷!
    闹事男子脸色一变,没想到对方这么大来头,立刻有些怂了。
    这时他突然看见仁心堂的大夫解开他儿子身上的包裹,抱孩子往药堂里头去,立刻转移了目标。
    你站住!你要把我儿子带去哪?!
    他绕过姜羡余想往药堂里冲,却被姜羡余一把拽住甩回门外。
    那是你儿子吗?
    闹事男子急眼:怎么不是?!那就是我儿子!你凭啥说他不是?!
    如果那是你儿子,为何他刚才那么怕你?姜羡余反问,方才大家都瞧见了,那孩子睁眼一见你就哭,也不要你抱,你真是孩子亲爹?
    人群里立刻响起嗡嗡地议论声:不会是人贩子吧?
    对啊!哪有不给孩子治病、开口就要药堂赔银子的亲爹?
    胡说八道!闹事男子气得涨红了脸,那就是我儿子!哪家孩子病了不哭不闹?闹两下怎么就不是我儿子了?!
    姜羡余抱着胳膊冷眼瞧他:你进城要查户籍吧?去谢家领棉衣也验户籍了吧?户籍上你有儿子么?
    闹事男子神色一变。
    前两年村里修路,每户按人头出劳力或出银子。村长说小孩儿也受益,有户籍就得算人口,他就自作主张没给自家儿子上户籍。
    这事儿让村长记了一笔,后来一直推脱不给他儿子上户籍。如今他家户籍上确实没他儿子的名儿。
    我、我儿子还没上户籍!但我们村的人都能作证,那就是我儿子!
    姜羡余却冷笑一声,没上户籍就好办了。
    我给你十两银子,你儿子从今往后和你没有瓜葛。
    闹事男子眼睛一亮,但很快压住惊喜的神色:不成!最少最少三十两!
    八两。
    二十两!不能再少了!
    五两。
    十两就十两!
    五两。姜羡余冷眼看向他,我如今只愿意出这么多,你可以问问旁人。
    闹事男子扭头看向围观百姓。
    眼前这光景谁还买娃娃?遭了灾日子都过得紧巴巴,哪里养得起孩子?
    就是!买个壮年奴才也不过五两银子,买个小娃娃不划算!
    那娃娃还生着病呢,谁知道得花多少药钱。
    闹事男子一听,转头朝姜羡余伸出手:五两就五两!
    他原本就打算讹药堂五两银子,这会儿五两银子到手,还能甩掉一个累赘,简直求之不得。就是今后少了一个来钱的法子可来钱的法子总会有的,他安慰着自己。
    姜羡余从钱袋里摸出五两银子,对他道:你写个契书,今日把你家孩子卖给我,往后他姓甚名谁都与你没有瓜葛。
    闹事男子二话不说,请药堂的药童写了契书,拿了五两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压根没问一句孩子的病情。
    半个时辰后,姜羡余带着稍稍退热的孩子以及几包药回到平安镖局。
    不是给你情哥哥送汤圆去了?姜母疑惑道,怎么还带了个孩子回来?
    你不会是知道自己生不出孩子,就随便捡一个回来糊弄我和你爹吧?
    姜羡余:
    娘,您就别讽刺我了。我就是见他可怜,想着反正我们家也收养了苏和,不如把他也留下,收做徒弟。
    别!姜母睨他一眼,你爹可不想再收徒弟了,你跟苏和两个臭小子就够他烦了。
    那他以后就是我徒弟!姜羡余道,这总行了吧?
    姜母冷哼一声:出息了啊你!都出师收徒了是吧?
    好了他知道了,这个家没有他的地位了。
    不过姜母最后还是同意把这个孩子留下,尤其在听说孩子亲爹是那副德行之后,心底更是对这个孩子生出许多怜惜。
    傍晚那孩子就完全退了烧,睁开眼看见姜羡余,似乎认出他就是把自己从坏爹爹手里救出来的人,弯着眼睛笑了。
    还有反应,能认人,没傻!姜羡余因此放下了心。
    这回他仔细观察了这小孩的长相。他的眼睛又大又水灵,鼻子嘴巴长得也不赖,一点也不像那个无赖父亲,想来是随了娘亲的长相,将来长大了恐怕也蛮俊俏。
    仁心堂的大夫说这孩子烧了好几日,孩子父亲上回就逼他们退了药钱,今日又来讹钱,十有八九是故意的。如今这孩子用了药便成功退热,可见原先那无赖肯定用了别的手段让孩子一直生病。
    于是姜羡余找来下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悄悄找到那个无赖,让他也尝尝不穿衣服泡冷水挨冻的滋味。
    用过晚饭,姜羡余又煮了一小锅汤圆送去谢家,这回是芝麻馅的。
    今晚他怎么着也得见见谢承,确定他明天能和自己一块走让谢承自己进京他实在是不放心。
    马车慢悠悠走到谢府,姜羡余撩开车帘,竟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
    他顿时眼前一亮,立刻跳下马车朝那人跑过去,一把撞进对方怀里。
    你怎么出来了?
    我还在想你今晚怎么还不来,街上有元宵灯会,我总得带你去看看。
    谢伯父同意了?
    算是吧,他嘴上还是不同意,但也没再拦着我出门。
    明知他今晚只可能去找姜羡余。
    姜羡余心中狂喜,捧住他的脸吧唧亲了一口!
    第七十章 今生:北上京城姜羡余乐得没忍住,扑
    正月十六天气回暖,金陵的码头渐渐恢复以往的繁华。
    姜羡余安排好的船定于辰时正出发,姜家人带着镖师一大早就来码头登船,不一会儿,谢承的同窗张涛等人也到了。
    这回除了张涛、李浩斌和曾虎,金陵国子监还有几个举人搭平安镖局的船进京赶考。
    等他们都上了船,距出发的时间越来越近,姜羡余站在船舷眼巴巴地望,谢承和段书文等人却还没有来。
    三师兄!苏和抱着一个哼哼唧唧掉眼泪的小娃娃跑过来,小汤圆醒了。
    小汤圆便是姜羡余昨日元宵节带回镖局的小男孩,因为还没想好大名,便暂时叫做小汤圆。
    小孩儿知道是姜羡余救了自己,直接认准了他,特别黏人。若是睡着了还好,但只要一睁眼就开始找姜羡余,见着人就咧开嘴甜甜的笑,没见着人就哇哇大哭,谁哄都不管用。
    昨晚姜羡余趁他睡着跑去找谢承,逛完灯会还在秦淮河边腻歪了好一会儿,等回镖局的时候,没见着他人的小汤圆嗓子都快哭哑了。
    姜母一边心疼小汤圆,一边骂姜羡余一时兴起,真以为小孩那么容易养,随随便便就捡回来,自己却不负责任,丢给旁人照顾。
    骂得姜羡余既心疼又自责,抱着小汤圆耐心地哄,夜里还带着他一起睡。
    只要姜羡余在小汤圆就乖了,连夜起尿尿都不曾,一夜睡得安稳。
    今早被抱着上船的时候,小孩还没有醒。这会儿被苏和抱过来,眼里都憋着一泡眼泪了,但一见到姜羡余,立刻弯着眼睛笑了,伸出小手朝他要抱。
    姜羡余把他抱过来,问苏和:给他把尿了吗?
    苏和忧愁地叹了口气:没呢,他一睁眼就找你,压根来不及。
    姜羡余只得带小汤圆去尿尿,还不忘叮嘱苏和:你在这看着,你二师兄来了就叫我。
    知道了苏和嘟囔着,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他也是前几天才知道,二师兄和三师兄竟然是那种关系!怪不得三师兄夜里经常去找二师兄玩,而他竟然还叫三师兄带他一起去!
    怪不得三师兄当时不理他。
    更令他忧愁的是,三师兄竟然从外面捡了一个小孩回来,直接导致他再也不是镖局里的小宝贝了。
    而且因为这小孩他也升辈分成了师叔,感觉自己突然间就老了,真是令人发愁唉!
    发什么愣?你三师兄呢?
    嗷!二师兄!苏和被弹了一下脑门立刻回神,蹦了一下就往船舱跑,三师兄!二师兄来了!
    姜羡余抱着小汤圆出来,见谢承站在船头朝自己浅看过来,顿时绽放出笑容。
    谢承昨夜答应了他,没有食言。
    看什么看?!还走不走?
    一声低喝打断两人含情脉脉地对视,只见谢承身后不仅跟着谢桑柔一家三口,还跟着谢父谢母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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