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徵率军挺进范城。
    混乱的巷战,打得不算激烈,而最猛烈的最后战事,在城头。
    魏军剩余的大军,赵成奇、李素昂等大将,团团簇拥拱护在皇帝的身边。
    厮杀之猛烈,尸体堆叠如山。
    弓弩手疾冲而上,团团包围,连续数十轮箭雨之下,这些宁死不降的魏兵已倒下大半。
    到了最后,赵徵抬起手。
    箭阵截然而至。
    隔着遍地战火和血腥,他冷冷看着不远处身披暗金铠甲的赵元泰。
    赵徵一挥手:“杀!!”
    他一夹马腹,冲杀而上!
    柴武毅钟离孤杜蔼钟离颖柴显柴兴侯忠嗣等将及一众气势如虹的精锐兵马紧随其后!
    赵徵厉喝一声,一柄长刀,重重贯穿对方的心脏!
    自左胸而入,一直贯穿后背而出!
    皇帝顿了顿,却站住了。
    “陛下——”
    赵徵猛一抽,鲜血狂喷涌出,滚烫的心头血溅在他的脸上身上,无比地痛快,淋漓尽致!
    “嘭”一声!
    皇帝重重倒在地上。
    鲜血喷涌,一地赤红,而他,确实战至了最后一刻。
    赵徵长刀一扫,反手再度割断他的喉管,垂眸盯视,他冷冷道:“枭首,悬于辕门!”
    这场一统天下之战,以他手刃杀父杀兄仇人告终!
    而紧接下来,他将会携仇敌之尸身和首级,祭奠他的父兄。
    赵徵举目,远眺城下,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折射出耀目的光芒。
    第104章
    十二月初二, 赵徵率军直入乐京城。
    这座巍峨耸立的两朝古都,终于迎来了它新的主人。
    皑皑白雪覆盖,高大坚硬的青黑色城墙, 自城头上下至城门内外两侧的长街俱肃立这手执长矛的精锐兵甲, 赵徵面前是大开的朱红色城门, 身后是百万雄师,全军肃静, 唯有听见最中央哒哒的马蹄声。
    不疾不徐, 威稳而肃。
    赵徵缓缓控马, 沿着通往最中央的笔直驰道直入, 北风呼啸,鲜红帅氅猎猎而飞。
    实话说,此情此景, 真让人情绪激昂!
    纪棠还记得当初赵徵被迫谋求就藩匆匆离开乐京的时候, 那时候也是冬天,城头郊野也覆着雪, 但再多的如愿以偿,也掩饰不了低落, 那时候的赵徵是不得不离开乐京的。
    他太年少,也太弱小,他甚至连真正掌军都还没做到, 在皇帝的口蜜腹剑虎视眈眈之下, 他不得不匆忙离开他原本的家, 到遥远的边陲密州去。
    只为了一丝喘息之机, 那还是好不容易谋求到的发育时间。
    那时候回头看乐京,只觉得是庞然大物。
    正如那时候坐拥乐京的他们的敌人。
    可现在他们终于回来了!
    挟百万大军,强势回归!再看这座城池, 依旧巍峨,却不再是庞然大物了。
    他们将它踏在足下,成为它新的主人!
    纪棠策马,和沈鉴云柴武毅钟离孤等等文臣武将,跟在赵徵的身后,一同率军而入。
    穿过长长的门洞,眼前豁然开朗,只见皑皑白雪覆盖着民居屋顶,街面的积雪都已经清扫干净了,但檐角围栏还有,点点缀在黑瓦灰墙之间。
    由于乐京并没有经历战火,百姓胆子会大一些,有个别胆大的孩童还推开一点窗,在巷子里往大街外偷瞄。
    纪棠对上一个小脑袋和一双骨碌碌的大眼睛,她不禁笑了一下,那孩童下意识也笑了笑,甜甜的,哈喇子留下来了。
    纪棠心情愈发畅快起来了,明媚的冬日阳光射进她的眼睛,她伸手挡了挡,抬头仰看蔚蓝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真好哇!
    ……
    赵徵一马当先,率军沿着通天大街一路直入皇城。
    红墙金瓦,巍峨的宫城,这座皇宫早已经尽数肃清了,柴义柴显迎了出来,翻身下马,单膝下跪:“恭迎殿下!”
    “恭迎殿下!”
    “恭迎殿下!!”
    广场上的戴甲精兵齐齐下跪,齐声呐喊。
    赵徵一抬手:“起!!”
    他翻身下马,扶起柴显和柴义,仰头望去,蓝底金字“崇政殿”的匾额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白玉台基之上,便是大魏军政的最中心、大魏权力的巅峰所在——前朝崇政殿。
    他的父皇,曾在这里上朝,赐宴,赏赐功臣,一次又一次和麾下文武商议政务和军报。
    赵徵立了片刻,一步一步拾级而上。
    走了几步,他回头,冲纪棠伸出手。
    纪棠一笑,一步跳了上去,跟着赵徵一起直上崇政殿。
    赵徵一路登上玉阶之上的髹金雕龙大椅,端坐下之后,他简单几句吩咐了现阶段军务,还有政务,之后就让散了。
    忙碌的忙碌,大部分则先归家一趟和稍稍休憩,辛苦征战这么久,诸事已定,很该让大伙儿先喘口气。
    其他的都不急。
    诸臣将齐声应是,鱼贯散去。
    偌大的崇政殿内,就剩下纪棠和赵徵。
    赵徵垂眸,轻轻摩挲掌下的髹金扶手,露出怀缅和伤感之色。
    纪棠几个箭步窜上来,毫不客气一坐,龙椅耶,她也坐坐。
    赵徵挪到一侧,两人一起坐,她的阳光和活力感染了他,驱散他目中的好些伤感,他侧头冲她笑笑,“我们进去看看吧。”
    “嗯。”
    赵徵拉着纪棠,下了玉阶,从后殿门往里去了。
    时隔十年,但这里的布局赵徵还是那样的熟悉。他拉着纪棠从后殿门一拐,就出了崇政大殿立在宫廊上,非常非常宽的庑廊,瓦顶是金色的,宫墙和椽子是红色的,精致的青蓝金色的彩画,一重一重的宫殿。
    后面很安静,赵徵牵着纪棠的手,慢慢走在宫廊上,走了一段,往左边拐了个弯,推门进了不远处的一处宫室。
    这宫室有些旧了,久无人使用,但里头却有书案书架,书案后还有一张半旧的金丝楠太师椅。
    一见金丝楠,纪棠心里就一动,果然,赵徵在门槛外站了片刻,他轻步走进去,慢慢抬头环视室内,之后又撩起色泽已不再鲜亮的半旧赭色帷幕,抬眼看正间。
    他站在书案和太师椅前面,看了很久,才慢慢绕到后面去。他没有坐,而是立在太师椅一侧,用手轻轻摩挲着椅背和扶手,眸底泛出一丝的水光。
    他闭目,仰起头,半晌才敛了回去。
    这是先帝在时的御书房。
    赵元泰登基后没多久,就将御书房迁到钦安殿,这处便空置下来了,后来锁起,一直到柴显柴义清理皇宫的时候,才重新打了开来。
    这里处处残留着他父皇的痕迹,哪怕只剩下很简单的家具。
    他、皇兄,在父皇膝下承欢,兄长乖巧站在父皇身侧,父皇时不时教导上几句,而他在一边调皮捣蛋窜来窜去,父皇的笑骂声,兄长的轻笑声,他蹬蹬蹬的脚步声和一路洒下的欢笑声。
    历历在目。
    仿佛还在。
    赵徵蹙眉闭目半晌,才睁开眼睛,眼底是红的,他起身,和纪棠说:“我们明日去祭奠父皇和皇兄。”
    十年了!
    他终于手刃仇人,以告慰父兄在天之灵!
    ……
    尽管赵徵很忙,但他还是在次日下午腾出时间,带着纪棠,以及赵元泰的首级,快马疾奔至宁县先帝陵寝。
    皇太子陵寝就在先帝皇陵之侧,扩张后把皇太子陵寝也包裹在内了,父子两人在一起。
    赵徵在皇太子陵寝前过,他站住,告诉兄长:“大兄,我来了。”
    之后往先帝陵寝而去。
    他带着纪棠,分别下了先帝和皇太子地宫的青石封门前,低语许久,最后才返回拜谒的祾恩殿。
    金丝楠长案上,一大一稍小两个神位,神位之后的白墙上,悬挂这两幅工笔画卷,画上两个男子,一个蜂腰猿臂中年英武,另一个面如冠玉清隽挺拔。
    “父皇,皇兄,我来了,我终于为你们报仇雪恨了!”
    赵徵跪倒在蒲团上,仰头看着那一新一旧两张微黄的画卷道。
    到了这里,纪棠就不说话了,她安静跪在另一边的蒲团上,给先帝和皇太子上了香,然后就安安静静等在一边。
    赵徵情绪很激动,这条复仇之路太过艰辛,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和父亲哥哥说。
    人有亲情爱情友情,哪个也不能取代哪个,现在她要做的就在边上等着。
    她相信今日过后,赵徵将会脱下一直以来背着的那具沉重枷锁。
    ……
    赵徵痛哭一场,和父兄说到悲时,眼泪如泉涌下,但他总算他终于为父兄复得大仇,把父亲打下的大魏和基业都夺回来了,总算不无颜面对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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