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们考前并没有心思交流,不然互相一聊就能确认,这位超帅的学长是之前演过不少戏的前辈黎清,算是老戏骨了,只是暂时没挑过大梁。
    黎清比他们大两届,今年大二。
    大家都应该知道,考试要求完全素颜。黎清只短暂的笑了一下,就收敛起笑意言简意赅道,但是每年都会有人抱有侥幸心理化素颜妆,无论男女。
    所以我带来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卸妆湿巾,负责按照惯例检查确认。
    考生们顿时有几个人脸色稍稍变化,似乎是有点紧张。
    黎清公事公办的走到第一个考生面前,一边抽出一张纸巾在对方脸上简单擦了一下,低头看看有没有颜色,一边平和道:化了的可以现在自己去卸掉,没关系的。
    一会儿被黎清发现还是跑不了的,有一个男生、一个女生从队伍里出来,不好意思的说了一声,直接去卸妆了。
    黎清检查的速度很快。
    擦到秦陆这里,黎清顿了顿,笑着端详了一下他。
    很多考生都悄悄将目光落在秦陆身上,他安静的看着学长,没有说话。
    黎清抽出一张新的卸妆湿巾,在秦陆脸上简单的擦了一下,可以了。
    站在秦陆后面的女生下意识看了两眼秦陆的侧脸,这么近的距离依然看上去毫无瑕疵,从她的角度看过去,下颚线瘦削漂亮,但并不锋利。
    居然真的没有化妆啊。
    所有考生走进教室之后,领他们过来的老师笑着跟黎清聊天道:怎么样,这一届你看着有不错的考生吗?
    黎清没回答,只是笑了一下:具体实力还不清楚,但有一个应该可以期待一下。
    初试是朗诵,每一位考生都是自备稿件,不限制题材篇幅等内容。这一轮主要是考察考生的语调,以及是否抑扬顿挫的节奏感。表达是否得体清晰,简洁大方。
    秦陆排在中间的位置。
    在其他人展示朗诵的时候,秦陆神色认真的安静抬眼,耐心等待。
    老师们其实会观察的不止是上台时的表现,还有考生们坐着等待时的状态。而秦陆在考生里神色最自然放松,脊背却自然的挺直,说不出的好看。
    眉眼间很冷静,专注,看不到丝毫的紧张情绪。
    老师们对视了一眼在秦陆的编号上画了一个圈。
    不怯场,这一点非常重要。气质也突出,体态和神态完全不乱,任何时候入镜都找不出问题。
    秦陆选择的自备稿件是莱蒙托夫的《帆》。
    下面涌着清澈的碧流
    上头洒着金色的阳光
    不安分的帆儿却祈求风暴
    仿佛风暴里才有宁静之邦
    秦陆是这一届中最受关注的考生。不止是老师们在重点观察他,其他的考生们也都一样。而在他朗诵的时候,考生们总算可以光明正大的看着他。
    每一届的初试过程都会录像,并且在后期发布到线上。往往对于不了解艺考,只观看部分节选的观众来看,经常会觉得有点过于声情并茂,感觉听着怪羞耻的,甚至想笑,但其实对于考生而言是很严肃认真的。
    不过秦陆这一段并不会让人有演绎过度的情绪。他语调轻缓而有力,不疾不徐,但又并不显得平淡单薄,反而随着情绪的推进逐渐变化,能够听出明显的情绪,干脆而充满力量,将听者代入进他要表达的意象里。
    情绪渲染,与朗诵时的起伏感,缺一不可。
    很容易用力过猛,但显然秦陆处理的恰到好处。
    初试结束之后,秦陆简单的将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在校门外的记者们反应过来之前,大步走向来接他的商务车。
    之所以没有狗仔在车子旁边围堵,是因为来接秦陆的车,跟他来时坐的车并不是同一辆。
    在其他人追过来之前,秦陆已经快步走到了车子旁边。
    他确认了一下车牌号,在开门之前,跟远远站着没有靠近的粉丝们点了点头。
    她们依旧站在远处没有往这边走,只远远看着他,有粉丝鼓起勇气喊了一句,问他过年回家了吗?秦陆摇头笑笑,跟粉丝们说了一句新年快乐。
    行程太忙,要做的事堆积在一起,过年那段时间并没能有机会回家。
    Infinite9一起参加了某地方电视台的跨年晚会,为了演出那不过短短不到四分钟的舞台,全员都没能回家过年。
    他们的晚饭是在酒店搞定的,点了水饺和其他外卖,就这么到了新的一年。
    这还是秦陆第一次缺席,没能跟家人过春节,过年那天秦陆跟秦妈打了很久的视频通话,给秦怡涵转了五位数的压岁钱。
    秦陆已经成年,不再领压岁钱,收到她哥大手笔压岁钱的秦怡涵发过来一大堆感叹号,并且给他发了很多新年快乐表情包,还拍了各种角度的年夜饭,秦妈做了一大桌。
    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大概不会是秦陆唯一一次缺席家里的年夜饭,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秦陆的新年愿望,是希望明年能有时间抽出来回家过年。
    哪怕只有一天时间,也很好。
    在跟粉丝简单交换祝福后,眼看着狗仔们已经聚集过来,秦陆打开后车门上了车。
    几乎是在秦陆一上车,司机就立刻缓缓起步,抓紧时间离开学校附近。
    后排座另一侧已经坐了一个人,对方将椅背向后放下,渔夫帽扣在脸上。在听到秦陆上车之后,他抬手将帽子摘下来,露出颓丧漂亮的眼睛,打了个呵欠:考得怎么样?
    秦陆将羽绒服的帽子摘下来,转头看向花林,想了想道:还行。
    花林挑眉摆摆手:有被敷衍到。
    秦陆笑了:那感觉还不错?
    花林懒懒道:听着没什么区别。
    秦陆笑着叹气:那我也不知道了。
    不再开玩笑,花林端详了一下秦陆,你是不是瘦了。减肥?
    秦陆摇头,没有。
    那就好,不用换地方了。花林有些困倦的缓缓眨眼,嘴角上扬晃了晃手中的手机,请你吃点有油水的,补补脑。
    知道秦陆要来淮京市参加艺考,Metallica正好这段时间要在淮京活动,这天刚好空闲,花林跟秦陆敲定了初试完来学校门口接他,见个面。
    花林经常在这边活动,请秦陆吃了地道的淮京烤鸭。
    谁也想不到秦陆跟花林会出现在一家烤鸭店里,而且是那种人不算少的百年老字号,反而很少有人会反应过来。
    哪个粉丝能想得到,在自己旁边平平无奇经过的两个路人,会是自己每天都在感叹离自己太过遥远的爱豆呢?
    吃着烤鸭的粉丝:唉,感觉现实中一辈子都不一定能见爱豆一面。
    实际上后来刷微博、看到有路人认出来偷偷拍到的烤鸭招牌,和跟自己擦肩而过的两个帅哥:一辈子它啪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人生总是在不经意间错过一个亿。
    第230章
    复试的时候,秦陆提前很久到了学校,因此没有再出现上次被围堵的混乱情况。
    电影学院的复试依旧是由考生自主选择表演形式,可展示的才艺除了最常见的声乐与舞蹈之外,还包括戏曲或是曲艺杂技,以及武术。
    秦陆令人出乎意料的,并没有展示他在外人看来更擅长的声乐或是舞蹈,而是选择了最后一项。
    这一项在考生的选择中相当冷门,并不常见。虽说电影学院招的是未来的演员,才艺展示只是为了方便考察肢体是否协调,动作间是否具有美感,但就算是有样学样的突击准备,武术也比声乐舞蹈的难度要更大些。
    上辈子秦陆跟专业的世界级教练学习过,尽管时间不长,但动作非常标准利落,老师们显然都对这一段短短几分钟的展示留下了深刻印象。
    第三场是表演艺术综合会试,三四试分别相隔了几天。最后一场面试结束后,秦陆从学校里走出来,记者问秦陆感觉考得怎么样,秦陆只礼貌的笑笑,跟回答花林时一样简单道还行。
    新禾娱乐没有给秦陆接很多新的工作,因为到了二月底,秦陆就要再次进组了。
    这一次拍摄并不能中途离开去赶别的通告,《飞跃地平线》将会是秦陆作为主演拍摄的第一部 电影,到杀青前都不会离开剧组。搭档的女演员是近年来最年轻的影后顾欣尧,导演则是多次斩获国内外最佳导演奖的Richer Oh,在秦陆即将进组的那段时间,各大社交网站上的相关通稿层出不穷。
    Richer Oh惊才绝艳的盛名在外,再加上影后顾欣尧的加入,这部电影班底跟《吊桥效应》不同,无论是从各个方面都无法比较。
    两部电影从目标上的追求就不同。《吊桥效应》的定位是商业片,拍摄周期短,票房卖座就好了,口碑只是锦上添花的添头。而《飞跃地平线》则完全相反,是Richer Oh沉淀两年后,用心筹备许久的新作,以超越自己曾经的成绩为目标,冲击国内外电影届最高奖项大满贯,票房如何反倒并不重要。
    作为亚裔女导演在国际影视圈稳稳占得一席之地,Richer Oh从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电影不仅只在国内上映,而是将在全球范围公映。
    《飞跃地平线》的定位是文艺片,全部实景拍摄,无任何后期绿幕,拍摄地点在南方偏僻到多数人没听过名字的一个小镇。
    秦陆坐飞机到了近乎最南边的拉尔萨,机场内冷冷清清,落地后能感受到夏日雨后扑面而来的湿气。
    他从气温已降至零下的淮京过来,甫一接触潮湿闷热的空气,有些适应不来,先将羽绒服和毛线帽都换了下来,助理要帮忙接过去,但他自己手里还有自己的衣服要拿,秦陆就摇摇头自己抱在怀里。
    他虽说怕冷,热倒是不怕的。
    拍戏的小镇远离城市,飞机只能就近飞,秦陆带的行李只有一个小号行李箱,出机场后还要再坐近四个小时的车。
    来接他的是剧组那边的工作人员,开车时不爱说话,秦陆将窗户落下来看向连绵不断的海岸线,经年未修整过的盘山公路并不好走,很多处都没有金属护栏,窗外就是峭壁悬崖。
    司机显然是轻车熟路,开的速度非常快,猎猎作响的风将秦陆的眼睛吹得微微眯起,夏日的海风在高温下并不算凉爽,对缺乏耐性的人来说,心浮气躁比心旷神怡来得更快。
    比如旁边的助理,用手不停的扇着风,汗顺着前额落下来,纳闷的问司机师傅怎么不开空调。
    他从后视镜看了助理一眼,坏了。
    助理:
    秦陆没有参与他们之间的对话,安静的闭着眼睛吹风,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这一路几乎没看到什么人烟,助理睡了一路,秦陆倒是一直醒着,时不时专注将路边的风景看过。
    剧组烧香仪式比《吊桥效应》要草率许多,全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一拜一起就算结束。当天到了,下午就开始正式拍。
    Richer Oh的班底都是一直跟着她的,作风习惯也很不一样,秦陆第一次见到了即将合作的顾欣尧,她年纪跟秦陆差不多大,三年前拿到影后的时候不过才十七岁,第一部 电影的起点就是很多人穷极一生都到不了的终点。
    人生否极泰极,谁也无法预料,可人总是为了强求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为此飞蛾扑火。
    顾欣尧个子高挑,为这部戏留了长发,有些圆的杏眼,眼尾却像骤然收拢一样显得细长,五官并不浓烈,眼仁黑漆漆的,因而像是藏着许多经年累月的心事。
    她的美并不浓艳,也算不上澄澈如水的清淡,却是天然能够藏得下故事的五官,每一处都能牵动悲欢。
    秦陆跟顾欣尧见的第一面,两人都不是初次见面就熟稔到像是相识数年的类型,彼此礼貌而显得生疏的互相简单介绍,就算认识了。
    Richer Oh不勉强演员之间增进感情,他们在戏里有波动曲折的感情线,不意味着他们要为此在戏外做密友,假戏真做是情到深处感动到了自己,分不清现实与虚幻信以为真,两个人都是真正的演员,无需为了一部戏搭上一小部分人生。
    文艺片很多时候都注重意象,比起复杂的台词,更喜欢用细微的表情变化和海浪礁石来暗喻,因此跟秦陆之前拍摄的快节奏剧情向不同。
    一切都要慢慢来。
    剧组的工作人员对秦陆不像之前的组那样,有从怀疑到信服的转折,他们一开始就知道秦陆能演好。Richer Oh不是会拿自己的电影做赌注的人,她做出的决定从来不会是毫无缘由。
    默契的剧组间每一个齿轮环环相扣,彼此给予对方最大程度的信任。
    拍戏的顺序都是打乱的,秦陆跟顾欣尧的第一部 戏,彼此甚至都只说过不到两句话,要演的却是电影后半段,元稹跟叶良在压抑的挣扎与痛苦过后,选择为对方妥协将过往放下,离开对方的人生。
    场景是在曾经顾欣尧带秦陆去过的破旧阁楼,她常常在那里画画,到处都散落着画着山海的废稿,满意的都被她带走整齐挂在了家里的墙上,剩下的都是被遗弃不受重视的遗迹,是时间无意义燃烧过后的灰烬。
    角落和天花板上结了蛛网,木质房屋像个平地里的危楼,碰一下就要坍塌,腐朽的味道与年轻的呼吸竟也分不清,叶良的白裙子上都是灰,她弯腰将地上不受重视的画捡起来撕掉,说阿稹,你回去以后,我就把这里烧掉。
    天黑了,废弃的老房子早就不通电,元稹默不作声的看着叶良,他的眼睛不像叶良的眼睛那样黑,只要有一点月光落进他的眼睛,就好像飘摇藏着风雨的海面上亮起一盏永恒不灭的灯。
    他没有吭声,他知道之后或许不会再见到叶良,因此目光一错不错,像是要将她烙印在某个地方。小小的岛上处处都能听到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没有秘密,没有隐私,像活在传声筒里的飞蛾,每扇一次翅膀,都好像在迎来消亡。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叶良常常说阿稹的手修长漂亮,像个小姑娘,或许有一天能为她弹一首月光曲,而现在他带着凉意的指尖落在她的侧脸,带着小心翼翼和虔诚的温柔。
    那一点温暖转瞬即逝,短暂的亲吻淹没在窗外汹涌的海浪里,那一声听不见的叹息像消散的泡沫,天亮便被永久的埋葬在灰烬里。
    她听见自己说,阿稹,我再也不画了。
    卡
    顾欣尧放空了两秒钟,将她笼罩住的温柔如潮水般褪去,但她还记得刚刚叶良看到的那双沉静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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