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水坐在他身边,想起三日前的刺杀事件。
    “皇后娘娘如何了?”
    “度过了危险期。”蒋文樟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想到了某件事。
    “那刺杀的人是……”淡水声音平静至极,语气也十分和缓。
    蒋文樟沉默半刻,吐出两个字,“瑶雪。”
    “是瑶雪姑娘呀,她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淡水表示不解。
    蒋文樟摇头,“我也不知道。”
    淡水知道蒋文樟从前对瑶雪是有几分情意在的,蒋文樟虽看着冷漠寡淡,但情深专一,不然淡水也不会一头扎进去。
    “我,有件事想麻烦你……”蒋文樟似乎有点难以启齿。
    淡水温柔一笑,“蒋大哥你怎么这么客气,直说好了。”
    “现在瑶雪的尸首被放在昭狱里,陛下没说怎么处置,皇后娘娘只说让我看着办,还说人都死了,也不要为难。”说到这里,蒋文樟一停顿。
    瑶雪问,“蒋大哥的意思是……”
    “瑶雪姑娘家破人亡,如今承恩侯府又被抄家,我想着替她备上一副棺木找个地方埋了,她身上的衣裳有点脏……”
    淡水听到此话,眸色微微黯淡。“蒋大哥想让我替瑶雪姑娘换件干净的入殓服?”淡水猜到了蒋文樟的意图。
    “嗯,不过你若是不愿意的话可以拒绝。”
    淡水笑了,“这有什么不愿意的。人死如灯灭,这人都死了,还要计较什么呢?”说完,淡水又想到那位皇后娘娘,“娘娘心善,若是知道了你做的事,定然也会觉得妥帖。”
    苏枝儿并非那种报复心强的人,她只是一条咸鱼,并且经历过生死后仿佛开悟。
    人都死了,真的不必计较什么了。
    -
    蒋文樟吃完了面就领着淡水去了昭狱。
    淡水第一次来昭狱,她扯着蒋文樟的宽袖慢吞吞地走。
    昏黑灯色之下,蒋文樟微微低头看向淡水,小娘子虽长得不是倾城国色之容,但也十分耐看。
    蒋文樟不自觉盯着了一会儿,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赶紧偏头。
    他轻咳一声,打开牢房的门,“这里。”
    “蒋大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下。”
    “你不怕吗?”
    毕竟是一具死尸。
    淡水道:“如果我说怕,蒋大哥你就不会让我做了?”她只是开个玩笑,不想男人郑重点头道:“嗯。”
    淡水心头一跳,面颊微红,“我是学医的,怎么会怕,你出去吧。”
    “好。”蒋文樟转身走出三步,然后转身道:“怕是话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嗯。”
    -
    淡水看着躺在地上的瑶雪,曾经漂亮的女子如今面目全非,而这正是她的杰作。
    “自作孽,不可活。”淡水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替瑶雪换了件干净的寿衣,又替她梳理头发,擦拭面颊。
    弄好之后,淡水轻轻吐出一口气,喊来蒋文樟。
    男人推开牢房的门进来,看到躺在地上的瑶雪,不知道为什么,心情无比平静,甚至没有起半丝波澜。
    淡水见蒋文樟盯着瑶雪的尸首看,脸上难免露出几许苦涩之意。
    “蒋大哥。”
    “嗯?”蒋文樟回神。
    淡水道:“再不出城的话就来不及了。”
    -
    蒋文樟给瑶雪找了一块城外的地。
    那里早就已经有人等着了,帮忙把棺木放下去,然后埋上土,是金陵城内有名的丧葬一条龙服务人员。
    服务人员还帮忙刻碑文,他问,“要写什么?”
    淡水看向蒋文樟。
    蒋文樟沉默半刻后道:“瑶雪。”
    “就两个字?”
    “嗯。”
    “落款写谁?”
    “……过路人。”
    蒋文樟与瑶雪的关系就像是那两条相交的线,除了一个点外没有其它的关联。
    他曾经喜欢过,可那份喜欢早就随着时间的流动而缓慢消失。
    淡水站在蒋文樟身边,听到他的话下意识抬眸看他。男人站在那里,盯着墓碑上缓慢刻出来的“瑶雪”二字,神色不明。
    淡水不想再看,她揪着自己的帕子,红着眼转头朝四周望去。
    不远处山路拐角那里正有一个茶肆,“蒋大哥,我去买点茶水。”
    “好。”蒋文樟连眼神都没动一下。
    淡水动了动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去了茶肆。
    茶肆很小,只供应过路人喝点茶,歇歇脚,并卖一点简单的餐食。
    虽然是皇城外头,但过路之人的素质也参差不齐,淡水这样一位娇俏俏的小娘子陡然出现,那些茶客们的眼神瞬间就不一样了。
    大周还是一个比较封建的国家,一般出来做生意的都是男人。
    因此,茶肆里百分之九十都是男性,唯一一个女性还是老板娘。
    淡水要了一壶茶水,并一些牛肉小菜。
    她想着先叫好,等一下蒋文樟过来能直接吃,再者,墓碑那边实在是太晒了,她被晒得有点头晕,只好先进来歇歇。
    茶肆上头拉了个棚,勉强遮挡阳光。
    依旧很热,淡水用帕子扇脸,她身边有茶客路过,挨着她擦了一下。淡水猛地一下起身,一双温和的眸子瞪向那个男人。
    那是一个身形高壮的男子,在这些男客里最魁梧,他穿着半袖,露出粗壮的胳膊,注意到淡水的眼神,狰狞一笑。
    淡水的腰部刺痛,她被捏了一把。
    她虽看着柔弱,但并非柔弱之人,淡水面不改色心不跳,指尖露出一根银针。
    正在此时,蒋文樟迈步走进来,他看到淡水跟这个男人对峙,面色瞬时变得严肃,“怎么回事?”
    “他……”淡水话刚出口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大庭广众之下,她一个黄花大闺女……
    蒋文樟见淡水说不出话来,登时面色一变,他双眸一沉,大跨步走向那个男人,当面就是一拳。
    男人被打飞出去,撞到桌子。
    桌子四分五裂,上头的茶盏也碎了一地。
    “蒋大哥?”淡水面露吃惊。
    在她的印象里,蒋文樟一直是一个十分克制的人,从未像今日这般不分缘由的打人。
    “你,你居然敢打我?你知道我……”男人的话还没说完,蒋文樟一脚踩上他的脸,他的表情从侧面看过来,竟然与那位新帝阴测测的目光有三分相似。
    “我今日就算杀了你都无所谓。”
    蒋文樟撩开外袍,露出藏在里面的绣春刀。
    华美瑰丽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折射出阴冷的煞气,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壮汉,眸色冷冽至极,“锦衣卫杀人,从不讲理。”
    这是淡水未曾看到过的,蒋文樟的另外一面,她被震撼住了。
    那个壮汉在看到绣春刀后面色就变了,可他依旧强撑着道:“你,你就算是锦衣卫也要讲理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碰她了?”
    壮汉说完,原本还算平静的蒋文樟立刻抽出绣春刀。
    锋利的刀身划开壮汉身上细薄的衣料,抵住他的脖子。
    碰她!
    蒋文樟的脑子里全部都是这两个字。
    他踩在壮汉身上的脚越来越用力,绣春刀也越来越深的嵌入他的脖颈里。
    壮汉吓得开始求饶。
    淡水见状也赶紧上前,“蒋大哥,我没事。”
    蒋文樟看一眼淡水,握着绣春刀,咬紧了牙,他猛地一下把壮汉提起来,“我怀疑你是逆贼。”
    壮汉:???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壮汉被提溜进了昭狱。
    虽未丧命,但吓了三天三夜,出来的时候鹌鹑似得再不敢随便猥亵妇女。
    关于这件事,淡水亲自过去跟蒋文樟道谢,彼时,蒋文樟正在擦拭绣春刀。
    绣春刀的刀面干净极了,印出淡水那张素净的脸,“蒋大哥,上次茶肆的事情多谢你。”
    蒋文樟擦拭绣春刀的手一顿,他转头看向淡水,“你,没事吧?”
    淡水一愣,继而笑道:“没事啊。”
    “嗯。”蒋文樟点头,然后又闷不吭声了。
    淡水静站了一会儿,“我,想回姑苏去看看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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