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好强迫自己闭上眼,深呼吸,使劲深呼吸,回想过去,回想曾经办过的案子,以求在那遥远的记忆中模糊清醒的意识
    陈飞!
    随着赵平生一声暴吼,银光划过耳侧,陈飞应声闪过劈头砍下的利刃,反手擒住持刀者的腕子哐!的磕上桌沿,对方嗷的一声惨叫,闪着寒光的菜刀瞬间脱手。
    这人吸大了,出现了严重的被害妄想症。在他的幻觉里,上门走访的警官是来要他命的杀手。事实上门开打上照面的瞬间,陈飞和赵平生就都意识到这人不对劲儿了,那眼神儿直勾勾的,看哪都得扭头,不带挪眼珠子的,明显是吸食冰/毒后产生的精神问题。
    他们本想给人叫出屋外进行抓捕,因为听屋里的动静,还有孩子在。奈何这人死活不肯出来,他们只好进屋。这种人必须得抓,在幻觉中他是六亲不认的,极有可能误伤孩子。曾经有个吸出被害妄想症的持刀劫持了自己六岁大的女儿,驾车疯狂冲撞,被拦截下来后挥刀就要砍孩子,千钧一发之际被特警击毙。
    进去之后赵平生负责区隔孩子与吸毒者,陈飞则找机会给人摁住。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动手,以免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可计划赶不上变化,那孙子进厨房拎了把刀就冲他们来了,陈飞当时正背冲对方而立,要不是赵平生那一嗓子,耳朵都得被削下去。
    吸毒者被制服了,孩子吓得是哇哇大哭。当姑姑的来接孩子,埋怨了警方一通,说看给孩子吓的,都尿裤子了,弄的他们俩都有些愧疚。吃晚饭时陈飞喝了点闷酒,心情不好就容易醉,醉了就开始抱怨,抱怨工作上的憋屈,抱怨家属的不理解,抱怨他妈的命都快赔上了却没人能站在他们的角度上替他们着想。
    赵平生则静静的听着他抱怨,等他抱怨累了,拖回家往沙发上一扔。伺候醉鬼是老赵同志的长项,尤其是这姓陈的,反正喝多了怎么摆弄都行。先脱鞋再脱衣服,以免吐一身明天没干净衣服穿。其实陈飞没醉到那个份上,至少这一次没有,他就是喜欢被赵平生照顾的感觉。再说也没人像老赵同志这么温柔细致,比如曹翰群那厮,通常是给他扔沙发上自己转头进卧室睡觉去了。
    没多会就被扒得只剩内裤了,他闭着眼,听赵平生走远又走近,随后温热的毛巾捂到脸上,轻轻擦拭。血液中的酒精烧得全身滚烫,被擦过的皮肤随着水分的蒸发带走了些许的燥热,然而有一块位置是赵平生绝不会去擦拭的,以至于其他地方越凉爽,那个位置的热度就越集中。
    无处宣泄的燥热令他渴望被碰触,胸腔在赵平生的掌下起伏渐重,突然他按住压在毛巾上的手,缓慢而又固执的向下按去。然而那只手明显在对抗着他的力道,他感觉的到,那手背上的筋根根绷起
    陈飞,你醉了
    声音很近,呼吸喷在耳侧,炙热滚烫。听到了吞咽的声音,他侧过头,却仍是闭着眼,生怕一睁眼就没了借酒撒疯的勇气:我没没醉
    鼻息更近了,片刻后唇角落下柔软触感,有些迟疑,又有些颤抖。事实上抖的是他自己,这感觉太不真实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如此要求过对方,而且对方也从来没纵容他到这个份上。
    但是,管他的,记忆本来就特么是个骗子,与其费心分辨虚幻与真实,不如让它顺着脱缰的剧本一路狂奔。
    这位家属,这位家属,醒醒,把床收了,该查房了。
    猛然惊醒,陈飞忽悠一下坐起,就听弓身拍自己的小护士哎的叫出了声。对视间俩人各自胡撸胸口,都是一副被对方吓得灵魂出窍的表情。
    护士是真被陈飞吓着了,至于陈飞他扭头看向病床上睡眼惺忪的赵平生,费力的咽下口唾沫湿润被血管剧烈收缩揪到的发疼喉咙
    大爷的!我特么不会真的弯了吧?居然梦见跟、老、赵?!
    TBC
    作者有话要说:五十章了,让大家都喘口气吧,包括我自己在内23333333
    字数不多,今儿加更了,凌晨那章就不更了啊,周四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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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一章
    一整个白天, 陈飞都拧着个眉头,严重缺觉导致偏头疼持续发作,吃了止疼药也没多大用。疼痛使人烦躁, 他原本就严厉的面相因忍疼而愈显不耐,语气也跟吃了枪药似的,不熟悉的人找他汇报情况或者探讨工作, 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生怕点炸了这颗雷。
    更让他头疼的还在后头, 刚接完曹翰群的电话,说走访抛尸当日的可疑车辆有线索了叫他过去一趟, 然后局长大人的电话就打进来了让他反思在董何诚的问题上是否存在刚愎自用、决策武断的情况,研判半年前董鑫鑫的失踪对案件调查方向的影响,晚上开会讨论。
    这准保是于瑞福打了小报告, 陈飞头疼的没法动脑子都能猜得到。这就是他最腻味于瑞福的一点,自己管不住了就往上面捅,能不能行?丫特么是一队之长,说句委屈他们的话, 当队长就跟当爹一样, 哪有爹管不住儿子去找爷爷抱屈的?
    见了面,曹翰群听陈飞骂那傻逼,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嗨,他不是后爹么,管不住你可不得去找亲爷爷抱怨, 他要能跟罗队似的追着你满楼打,不就没这出了。
    他敢!我借丫十个胆儿!
    一搓火, 偏头疼更严重了,又开始耳鸣, 陈飞整个人躁得坐立不安的,恨不能找谁打一架才好。看他那皱眉闭眼的难受样,曹翰群随手搓搓他的胳膊以示安慰,没想到对方跟触了电似的,蹭一下往后闪出半米远。
    咋了你?曹翰群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莫名其妙没长钉子啊。
    陈飞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仓促道:没我那个我现在哪都疼
    梦境依旧鲜明,以至于对他人碰触格外敏感。他都纠结一天了,做个梦而已,不能代表什么吧?以前不也梦见过老赵同志么?啊,虽然虽然没特么往那方面梦过吧,但这是受到暗示的结果对不对?以前不知道老赵对男的有兴趣,这知道了之后之后
    诶,老曹,问你个事儿?他实在没人可咨询,总不能去问陆迪,那不是自投罗网么,你梦见过我么?
    曹翰群轻巧道:梦见过啊。
    梦见我干嘛来着?
    那可多了去了,比如遗体告别啊什么的诶嘿!
    差点没让陈飞那断子绝孙脚给踹着,曹翰群反应还算敏捷,躲开点距离笑着说:我看你还是不疼,诶,说正经的,我们对周边群众进行了可疑车辆的排查,有个渔民说,那天晚上他去下网,跟这条路上看见个中型货车,车上拉着个蛇皮袋子,经辨认,就是装董鑫鑫那个,时间大概是凌晨两点半到三点左右。
    陈飞凝神望向道路尽头,平坦的水泥路,直通避风港:货车从避风港往荒塘的方向开?
    对。
    这么说来,一开始嫌疑人是想往海里抛尸?陈飞转过身,望向道路的另一端,结果到海边发现下不去,就把抛尸地改成荒塘了?
    曹翰群点点头:我觉得荒塘也不是备选方案,那个渔民说,他们车开的很慢,像是一路走一路踅摸,我估计啊,是他们把车开到荒塘边,又看见有个泡沫塑料板,遂决定在那个地方抛尸,这说明
    说明抛尸的不是本地人,对周边环境不熟悉,但两个人中起码有一个做过渔民。陈飞接下话,车牌号看见了么?
    曹翰群无奈耸肩:这路是新修的,监控也没架。
    意料之中的事情,大半夜的,谁会特意去记一辆擦身而过的车的车牌啊?那渔民也没记着开车的人长什么样,这破路到了晚上黑黢黢的,也没个路灯,连车里到底有几个人都没看清。
    这样,晚上开会的时候把线索报一下,跟专案组的人都通个气儿,我琢磨着,虽然不是本地的,但也远不了,车上拖着个尸体,不可能大白天的招摇过市,给周围郊县的道路梳理一下,看看当日天黑之后到凌晨两点这段时间,最远能从哪开到这边,按这个范围摸排。
    渝衍渝衍
    陈飞说着忽然想起什么,前后左右看看:诶,苗红呢?怎么没跟着你。
    就看老曹同志讳莫如深一笑:姓于的下午要赶回市里开个会,我让苗红开车给丫送回去了,全程高速,估计这会正抱着马桶吐呢。
    陈飞没憋住笑,差点喷曹翰群一脸吐沫星子。现在他全身上下哪都不疼了。
    晚上开会的时候,陈飞看于瑞福一脸菜色的瘫在椅子里,隔着半张桌子悄悄冲苗红比了个大拇指。以他识人的眼光来看,这丫头行,有胆识有头脑,更有承担责任的能力,顶多五年,就能独当一面。无怪曹翰群动心,但凡他要年轻十岁,八成也得诶?
    突然想起赵平生,陈飞只觉右耳上方的位置跟针扎的一样,倏地一疼,紧跟着右眼不受控的挤起。抬手用掌根抵住太阳穴用力搓了搓,借以缓解疼痛。这时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一看是卢念玖打来的,他忍着疼接起,打开外放:说,全都在会议室呢。
    卢念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通过对死者指甲缝里污泥的取样分析,我们确认,其主要成分为硅酸铝、二氧化硅、三氧化二铁、氧化钙、氧化镁
    陈飞咳了一声,打断他:老九,说人话。
    就是粘土和煤矸石。卢念玖顿了顿,估摸着电话那头那堆人可能连这个也听不太明白,又改了口:盖房子用的红砖,烧砖的砖坯,主要成分就是这些。
    这么说,死者曾经在砖厂里待过!
    陈飞眼瞅着坐自己对面的于瑞福跟回光返照似的,人也直了脸也有血色了,俩眼直往出放精光:太好了,陈飞,赶紧的,把附近区县的砖厂信息都调出来,咱一家家查!
    陈飞都没搭理他,心说你丫装特么什么大尾巴狼?忒拿局长不当干部了吧?人家还没发话呢你就叭叭上了,咋着,专案组组长是你啊?
    会议室里瞬间陷入沉默,连电话那头的卢念玖也没声了。于瑞福反应了一会,忽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将头转向齐耀祖:齐局,那个,您看
    齐耀祖大度道:各位,我觉着于队的提议很好,陈飞,你看还有什么补充的没?
    就算不是干刑侦的出身,他好歹是从缉私一线干上来的,一听于瑞福那话就知道太浮于表面了。可当着一屋子人,还是决定给对方留点面子,毕竟当初同意于瑞福接管重案大队,也是为自己和陈飞他们这帮不服管的刑侦老鸟之间设置一条缓冲带。
    我觉着查备案在册的砖厂不够。陈飞强忍着把没用俩字儿给替换了一下,砖厂烧煤,是重污染行业,手续齐全排污标准达标的工厂都是大厂,管理严格,像董鑫鑫这样有智力缺陷的人不大可能出现在里面,而黑砖窑则很有可能将董鑫鑫之类的残障人士、流浪汉等当做免费劳动力,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自然死亡后必须抛尸而非走正规的丧葬流程,主要原因就在于场主怕牵扯到自己身上,所以齐局,我认为,调查方向应以黑砖窑为主,就按老曹他们梳理的道路范围先进行第一轮走访排查。
    齐耀祖听完认同点头,其他人也都是差不多的表情。就在大家消化他的分析时,又听于瑞福问:既然是黑砖窑,那干嘛不直接给尸体烧了?那样不更神不知鬼不觉么?
    不得不说,这回于瑞福思维发散的倒是挺值得思考。对啊,既然有砖窑这么个便利条件,为什么不直接烧了呢?
    众人又将视线投向陈飞。陈飞也被问的一愣,想了想说:也有可能不是死在砖厂里,但起码我们可以通过这条线索顺藤摸瓜,追踪董鑫鑫生前的活动轨迹。
    行,就按于队他们说的办。齐耀祖拍板定案,陈飞,安排下人手,从明天早晨开始,排查砖厂这条线。
    是!
    接下任务,陈飞瞄了眼悠哉喝茶的于瑞福。还真不能小看这傻逼,天马行空的挖个坑,差点就给他一条腿崴折了。
    散会之后还要进行工作分组安排,陈飞提前给赵平生发了消息,说自己今晚就不去医院了。早晨从医院出来之前,他又去找了趟大夫,大夫说赵平生的白细胞没再往下掉。这是个好现象,如果一周之内白细胞可以稳步回升,基本就可以排除再障的可能了。
    十二点半,赵平生发消息问他睡了没,他刚洗完澡躺床上,想了想,给对方回了个电话。听他说完案件调查进展,赵平生沉思片刻说:我倒觉得,不把尸体扔进砖窑烧毁是正常的,你还记得九九年咱们办的那起案子么?村主任为了完成火葬任务,偷偷把土葬的尸体雇人挖出来送去火化,结果被死者儿子打死那个。
    那能忘么,审那小子的时候,他说,我就是给我爹送个陪葬下去。陈飞皱眉笑叹,同时向躺在另外一张床上的曹翰群伸出手要烟,想不到啊,都千禧年了,还有这么愚昧的思想。
    五千年的传统啊,落叶归根,人死归尘,有些人就认定了人死后绝不能火葬,否则无法再入轮回。听见打火机响,赵平生顿了顿,语气略显责怪:不都躺床上了么,你怎么还抽?
    陈飞含糊道:啊,抽完就睡了。
    对了,我准备明天办手续出院了,你看谁有空过来接我一趟,或者,我自己打一车过去也成。
    出院?你好利索了么你就出院?
    陈飞忽悠一下坐起,就看曹翰群在旁边冲他比了个小点声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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