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的辽东北部,已经顺势杀入松漠都督府境内,而抵达了辽水上游支流——潢水岸边,正在勘测水文、收罗器材准备渡河的辽东派遣军中。
    “什么,卢龙军败了?可是真的!”
    作为派遣军临时统将的林铭也惊诧道:
    “千真万确的,乃是随行卢龙军中的弟兄们,拼死冲出来报的信。。”
    作为敌前探报领队的捉生队正易大毛开声道:
    “那,可否带回来卢龙军兵败的前后因由。。”
    林铭又追问道:
    “会统将,逃过来的兄弟之中,正好有一名奉命跟随在中军帐内的观察员。只是伤势甚重已经昏迷不醒,如今还在救治当中。。”
    易大毛应声道:
    “那就问下军中医士,可否有先把人弄醒过来问话的权宜手段吧!”
    林铭想了想断然道:
    片刻之后,林铭就带着一众军中将领,站在了那名刚刚用了药物而慢慢醒过来的重伤员面前,出示了自己的身份告牌之后,用一种从容不迫的声音道:
    “我乃辽东别遣军统将,根据《太平军要》战地第五十三条第二节,以最优先的指挥序列和临机处置条款,就地征召和收编你的临时归属;如今事关军情火急和这一路人马的成败存亡,还请将在卢龙军的见闻仔细说来。。”
    “卢龙军。。原本。。乃是高歌猛进之势。。步步紧逼饶城。。松漠府。。治所。。。于卑山。。横空谷。。连破数阵。。”
    这名受伤的观察员,这才有些艰难的慢慢开声道,只是他每说一句话都像是牵动了胸腹间被射穿的伤势,而强忍吃痛间变得断断续续起来。
    “只是。。在将与契丹王帐。。决战之前。。突然改弦更张。。召众将。。。称有东奚。。约为内应。。可起奇兵。。。直取王帐。。”
    “众将。。多有劝说。审慎行事。。乃令刘仁恭部。。。为强取突骑。。本阵。。继续。。掩杀以为呼应。。。然,刘部一去不复。。。本阵扑空。。于饶城。。狼纛和。。王帐内外。。空无一人。。四野乃伏兵起。。”
    “李帅乃。。据城对阵,。。。然城内。。早已。。。水源尽污。。河渠掘断,虽轮番出战。。。溃敌数阵,依旧不得。。败之。。食水将尽。。而左翼。。后阵并辎重队。。迟迟不到。。”
    “李帅。。连夜。。以牙兵当先突杀。逼退。一路。。且战且走。。退还卑山口。。然。右翼。。从战的西奚。。突然反水。。。袭击看守。。山口后营的。。健卒各营。。焚掠粮械。。劫夺畜马”
    “撤退至此。。山后。。团结。。守捉。各部人马。。哗然大惊。。争相奔逃。。拥塞道途;银葫、霸骑。。一时各奔前程。。。。唯李帅本阵。。死战殿后。。。又令我等。。分奔求援。。。”
    一口气说到这里,这名重伤的观察员,奄然用尽了全部的精气神一般的,再度萎靡和昏阙过去了。然而,光是这些内容,也足以让林铭得到了足够的消息和进行相应的判研了。随后,他就在临时召集的军事部署会议上,毫不犹豫的开声道:
    “这时候,就更不能退兵,我们要继续进军,抓住这个稍闪即逝的机会。。”
    “统将的意思是?”
    作为派遣军都尉之一的李欲远不由惊声道:
    “事已至此,更不能给契丹人,籍此掉过头各个击破的喘息之机。。”
    林铭继续断然道:
    “传我令下,集中所有畜马只带十五日粮;抛弃多余的负累及所有俘虏和斩获,交给后续跟进的辅卒收容,就此加快进军速度;乘着契丹八部还在全力对付卢龙败军的间歇,沿着潢水直取其后方空虚的王庭和畜牧地所在。。”
    “所过之处,不要俘虏,不要缴获,所过之处,成年男丁和牛羊全部杀光。。就算不能一时取胜或是埋骨异乡,也要竭力让契丹八部元气大伤,十数载内不能成为边患所在。诸位可有随我一同赴难的决心呼?”
    “扫灭胡虏,唯见太平。。”
    “长车踏边,再造天威。。。”
    在场的诸将却是纷纷露出某种神往、期许和决然之色,而争相齐声应道:因此,随后这支万余人的辽东派遣军,很快在加速起来的急行军当中,不断地抛下一路多余的物件,而箭一般的杀向了潢水链接的另一条支系——土护真河,上游的大青山冬营和王庭停驻的大板围城而去。
    然后,又在一路上留下了无数嚎哭不已的营帐,以及用牲畜和壮丁尸体所铺就而成血色斑驳的行程。
    与此同时,周淮安所在的巡游队伍也乘着车船,沿着天平军境内郓州的漕河故道,驶入了波涛滚滚的黄河水道当中。
    当然了,在行经尚且还没有因为上游严重的水土流失,而像后世那么昏黄浑浊而显得有些青黄相间的黄河水面上时,周淮安也不由诗兴大发的再度抛出一首即兴(剽窃名人经典)之作来:
    “黄河九天上,人鬼瞰重关。
    长风怒卷高浪,飞洒日光寒。
    峻似吕梁千仞,壮似钱塘八月,直下洗尘寰。
    万象入横溃,依旧一峰闲。
    仰危巢,双鹄过,杳难攀。
    人间此险何用,万古秘神奸。
    不用燃犀下照,未必佽飞强射,有力障狂澜,唤取骑鲸客,挝鼓过银山。”
    《水调歌头?赋三门津》(宋,元好问)
    而作为同行的,赫然还有白衣卸甲、轻骑简从过来觐见的朱老三等人。这也是在江州境内那次在江上的偶遇相逢之后,时隔多年之后第一次重新相见;但是在此之前的神往和交流却是已经持续了不知道多少回了。起码从某个角度上说,周淮安早已经对他无比的了解和熟悉了。
    再加上,还有他的兄长朱存居中缓颊与调和、活跃着气氛,所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很快就从充满敬畏和拘谨的生分,再到到保持距离的客套和礼敬,慢慢变得熟稔和亲切起来了。而他也亲自带来了一份名册,那些他心腹班底和亲信人等几乎都跃然其上。
    而其中大多数都以宣誓上书的形式,主动响应了太平军对外的征拓事业,而表示愿意以一个小头目的身份绵尽薄力;只有少数个别人选择了带着多年积攒的身家和由他馈赠的资材,就此太平军指定的大城邑里去重新开始富家翁的生活日常。
    此外,还有一些属于太平军方面已知的,却没有出现在上面的名字,按照他隐晦表达的意思似乎是永远就不会再出现了。而麾下那些普通士卒的遣散和淘汰工作,他也完全交给了坐镇河南境内的张居言,而就此不闻不问的撇清了干系。
    因此,最后能够被保留下来的,主要是这些昔日东都军的将领们,常年追随在身边而形成相对稳固依附关系的亲兵家将部曲;加在一起大概还有三千多人;也是这一次响应域外开拓的主要武装力量。对于这个结果周淮安就更加满意了。
    至少他愿意做好这个表率的话,那自己也不介意给他在这个时空里一个相对体面和优待的结果。方然了,继续在新朝体系下掌握实权是不可能了,但是在对于境外征拓上,他还是相对年富力量的可以继续发挥一些余热的。
    当然了,随着周淮安的巡游队伍一起进入河北境内的,除了作为扈卫的亲事左营(2000员)和第一军五个战兵营之外,还有从河南各州后续集结起来,装备精良而整好以暇的四十七个营头,约三万五千大军;以及相应足够半年持续作战所需的粮械物资和两万多民转运夫役。
    当周淮安抵达了魏州州城大名府的时候,又有留驻在当地的天平军节帅曹翔和河阳军都虞侯诸葛仲方过来拜见;因此在第二天之后,早以及得到乃父授意的诸葛仲方,就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位置,就此在杨师古领下訾议局当中,以高等参议身份领一份富贵无虞的保障。
    而曹翔则要麻烦一些,怎么说他也不想在新朝继续领兵,而只想到边疆去做点什么;因此,预定当中辽东路营田大使的位置,就此落在了他身上。只是眼下的辽东局面尚未平靖,他也得好好的准备一段时间才能去上任了,在此之前他只能在巡游队伍里呆上一阵了。
    除了这三支实力最强也出力甚多的外围和从属势力之外,其实还有一些零零碎碎投效或是归附了太平军的中小地方势力;也乘着这个机会相继前来拜见。不过,他们就没有这种好处和待遇了;能够全身而退,带着亲族家人在指定的名城望邑里富裕度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事实上,周淮安倒是期待有更多不识时务或是心存侥幸的反面典型跳出来,然后籍此株连和清算上一篇,好为日后纯洁地方政权和统治秩序继续添砖加瓦一些。然而到了现如今天下一统之势已经十分明显,想要在让人自欺欺人的进行钓鱼执法也变得困难起来。
    而作为儆猴的鸡一路上杀得多了;导致了剩下的“鸡”们都是一副躺倒任锤,而宁愿被举族流放和发配、编管和异地安置,也不愿意起来反抗和做点什么垂死挣扎勾当的死气沉沉。这就让人有些为难了。太平军固然是严厉镇压一切反动落后势力,但总不可能无中生有的给他们编排罪名吧。
    至于早年强盗肆虐和流民过境这种说法,也总不能在已经被占领并且恢复平静的地区,往复拿来自己打自己的脸面吧。在这种情况下,周淮安不由怀念起来朱老三等人,还不是自己名正言顺部下的时候,作为工具人的种种好处和便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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