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锁发出轻轻合上的声音。
    孙兆乐和猫面面相觑,半晌,他才rua着猫下巴开口:你够叛逆的啊,偏偏喜欢你爸不喜欢的。
    秦野翻了个身,掀开被头,捏了捏鼻梁,靠着床头坐了起来。
    房间里一片昏暗,没有闹钟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秦野摸出手机,在亮光里微微眯起眼,凌晨三点。
    他睡眠一向不好,睡着睡着,没有一丝困意地醒来,是常有的事。
    秦野开了床头小灯,橙黄温暖的灯光如海潮漫上平整的沙滩般,照亮他半张脸,投在另一边墙上的侧影冷漠又克制。
    他点开微信,聊天列表最顶上是学校里的工作群,然后是几个老师和学生。他平时没有经常聊天的人,这种社交软件向相当冷清。
    他点开朋友圈,朋友圈比聊天列表热闹很多,同事和学生的动态千奇百怪。秦野散漫地刷下来,看到某一条时突然停住了手。
    方敛:替我兄弟招亲
    一张配图。
    整张照片呈倒置视角,秦野旋转了下手机。
    照片里孙兆乐侧躺在一片静水里,敷着金粉的眼皮半阖,眼角线条清晰精致,高挺的鼻梁上放着一朵桃花瓣,蜷曲的灰发发尾染了艳红花汁,软软地贴着脸颊、脖颈。
    他身后背景是更加繁复华丽的花堆,各有风姿花朵聚在一起,虽然美艳,却显诡异,如同深渊张开神秘可怖的巨口,以漂亮皮囊为诱饵,妄图吞噬一切。
    孙兆乐那双绿眸如同流转的活水,正在岌岌可危的边界流淌。
    秦野只和那双眼对上便觉得呼吸一滞,看久了难以自制地移开了视线,这是一个人对这种超越性别的美的自然反应。
    方敛还附了几条评论。
    【侯府生了七个嫡子,终于有了嫡女,老侯爷给出了指示:夸,给爷夸!】
    【不枉本知名摄影师和不知名模特乐乐花费了一整天的宝贵时间】
    【诸位,别来小窗我要联系方式了,我就开个玩笑!我兄弟脾气大,要把他微信泄露出去了,他非把我脑袋打掉】
    秦野再次点开大图,默默保存了图片,将手机锁屏。他躺会被窝,闭上眼,眼前却还是孙兆乐那双眼睛。
    秦野不擅长艺术解读,他看不懂画,也看不懂摄影。照片里孙兆乐眼神脆弱,却暗含危险,那是人本能里感知到的危险。
    是秦野感官里的危险。
    孙兆乐早上被秦野的猫踩醒,原想抱着猫继续睡,没想到猫一阵扑腾,直接把他折腾醒了。
    他毕竟年轻,睡一觉感冒好了大半,此时拥着被子,板着脸和猫大眼瞪小眼。
    大早上你闹什么脾气?你不睡就不让别人睡,这种想法和行为很自私,知道吗?我昨晚就不该心软放你进来,当时答应我会乖的也是你吧?我原本以为这是非常愉快的一晚,但现在我生气了,我们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昨晚秦野先回房间了,他不知道怎么处理这只猫,又看它一个人待在房间外可可怜怜的,才带了进来。
    孙兆乐卷毛乱飞,脸上还有枕头压出来的印子,眼神都没清醒,还要装凶和一只根本听不懂他话的猫讲道理。
    孙兆乐沉默了一会,自己都觉得自己疯了。他掀开被子,看了眼还端坐在他床上的猫,你要出去吗?
    猫当然不会回答他,孙兆乐给房门开了条小缝,自顾自去洗漱了。
    他一边洗漱,一边检查新消息。摄影大赛和十佳歌手比赛几乎前后脚开始,比赛开始后他反而闲下来了。除了要交表写总结外,几乎就没人来找他了。
    但这天早上消息特别多。
    【兄弟,你们昨天出去拍照怎么不叫我?早知道】
    【prprpr男神!】
    【你和方敛牛逼啊,那张照片都转到我摄影系朋友那里了。】
    【大帅哥!我朋友想要你的微信,给不给?】
    说到照片,也就只有昨天和方敛出去拍的那几张了。他凭着本能去翻方敛的朋友圈。
    然后就看见了方敛那条朋友圈,和底下热火朝天的评论。
    方敛又找打了。孙兆乐面无表情地想,然后保存了图片。照片拍得挺好,不愧他在水里躺了老半天还发了烧。
    孙兆乐也玩摄影,但自认拍不出这样的作品。
    方敛高中就开始玩单反了,他似乎在这方面格外有天赋,明明对摄影更有兴趣,却选择了读油画。
    孙兆乐问过他。问起,方敛就嬉皮笑脸,说当然是为了和他宝贝相遇。
    孙兆乐就不再问了。
    他正要滑过去,就瞄见点赞列表里有个想象不到的人。
    秦野。
    孙兆乐瞬间忘记自己在刷牙了。
    方敛这条朋友圈半夜两点发的,秦野排在点赞列表前排,显然也是半夜看见了。
    孙兆乐有点惊奇,秦老师竟然会熬夜。然后他就想到去川菜馆那次,秦野的老干部人设已经崩了。
    行吧。
    孙兆乐把牙刷塞回嘴里,没过一会听见秦野在他门口的声音:我把小狗带走了。
    孙兆乐从卫生间探出身,瞧见房门的缝开大了一点,秦野就抱着猫站在门缝之间,神色似乎没昨晚那么冷漠了。
    看着人模人样,谁能想到他昨晚这么阴阳怪气。
    孙兆乐轻哼一声,扭头回了卫生间。
    第24章
    但秦野这声招呼无疑和妈妈们可以吃饭了这种暗示式道歉方式类似,孙兆乐坐上餐桌,单方面觉得已经和秦野和好了。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早饭,孙兆乐如往常一样去洗碗。秦野却不轻不重从他手里拿走了碗,说:我来洗。
    孙兆乐以为他想以这种方式表达歉意,于是说:用不着,你上班去。
    我上午没课,秦野顺势说,一起洗吧。
    就几个碗,有什么好一起洗的。
    孙兆乐在心里吐槽了一句,然后默默照着秦野的话做了。
    秦野洗第一遍,孙兆乐在另一个水槽里洗第二遍。孙兆乐洗到第二个碗的时候,听秦野说:昨晚
    孙兆乐不喜欢这种道歉的戏码,他觉得有点尴尬,抢先说:昨晚谢谢你帮我买药,我今天起来感觉好多了。
    秦野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潜台词,沉默了两秒,今天退烧了还要继续吃药,以免复发。以后别不知道情况就瞎吃药,对身体不好,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孙兆乐:知道了。
    两个水槽不挨在一起,秦野第一遍洗完了,拿着几个沾着泡沫的碗过来,站到他身边。孙兆乐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你放着,我很快就好了。
    但秦野没有。
    他拿着个碗,把手渗进了水槽里。
    孙兆乐瞬间就愣了。
    秦野的肩膀碰着他的,属于秦野的气息层层叠叠地从孙兆乐头上龙下来。这个姿势实在太过亲密,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而且这好像也不符合秦野的人设,他不是这种会搞这些小暧昧的人。但两个Alpha之间的肢体接触,房好像也不算暧昧。
    不对,Alpha之间有天生的相斥,信息素会打架不说,平时都对对方的肢体避之不及,拿回靠的这么近。
    秦野却好像感觉不到孙华藻了的僵硬,甚至若无其事的问了句:你喜欢薄荷味的香水?
    嗯?孙兆乐的声音莫名有点气虚,没有,不是,我不用香水,薄荷味是安抚剂的味道。
    秦野微微侧头,安抚剂?
    对,我易感期有点不稳定,用安抚剂比较方便。
    易感期不是可以让Omega帮忙吗?
    聊起别的话题,转移了注意力,孙兆乐感觉那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消失了。他说:我没有Omega,没弄过暂时标记。
    这样。
    嗯。
    洗完第二遍,孙兆乐准备把几个碗搬去再冲洗一遍,被秦野湿漉漉的指尖拦了一下,我洗吧,你去烧水,自己吃药。
    孙兆乐指尖无意识蜷缩了一下,那种紧张再次席卷而来,哦了声,头脑一片浆糊地去另一个角落烧水。
    他吃完药,秦野也收拾完了。孙兆乐和他打招呼:我去学校了。
    等等。
    怎么了?孙兆乐回头,见秦野一步步朝自己走过来,有点手忙脚乱。别说,秦野虽然有时候唷有些阴阳怪气,但认真做人的时候,真的非常有气势。
    秦野在他面前站定,指尖捏着把钥匙。
    是昨天孙兆乐昨天在门口发脾气时丢掉的那把。孙兆乐表情讪讪,把钥匙塞进兜里,说了句谢谢。
    看到钥匙他就想到自己干的蠢事了,他昨天在秦野面前真的很像个精神状况出问题的人吧,样子狼狈不说,还一身很冲的薄荷味。
    这么一想,秦野的阴阳怪气似乎都有了充足的理由。
    秦野的视线轻轻落在他耳垂上,说:路上小心。
    孙兆乐下意识摸了下耳朵,金属圆环还是冰凉冰凉的,走了。
    孙兆乐没想到方敛拍的那张照片传播范围那么广,一进学校,就有不少熟人来打招呼,说起他那张照片,甚至还有想约拍的人。
    一一回绝那些邀请,孙兆乐再次认真审视了一下那张照片,对自己的审美水平感到疑惑。
    这张照片拍得好,但也没有到那么出圈的程度。他们的反应让他感觉方敛是个沧海遗珠,摄影界的。
    和方敛同行的时候,他提起之间聊过的那个话题。
    连连,你为什么来读油画?
    方敛语速超快:什么连连,连连什么?谁谁谁?不认识!
    说人话。
    他的表情还挺正经,方敛有些诧异地看他:你是早上第十个这么问我的人,前九个人想把我挖去摄影系。
    孙兆乐问:你为什么不去?
    当然是为了来这寻找我命运中的Omega喂喂喂,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我?
    好了。方敛叹了口气,说:其实没什么原因,我挺喜欢摄影,也可能很有天赋,但喜欢一个东西不一定就要占有对吧?虽然很感兴趣,但也不是非要走上这条路不可。
    那你为什么学油画?
    点兵点将选到的。方敛神色沧桑,早知道小时候应该学书法的,这样说不定能和我宝贝一个班,我就能早点遇到他了。
    孙兆乐一会的沉默,方敛已经跳到了另外的话题。
    他也不知道自己企图从方敛那里问出什么。也许就是突然某个瞬间的迟滞,让他开始质疑从过去走到现在的这条路。
    也许就是在一阵闷头闷脑的奔跑和冲刺后,他猛然发现自己闯到了一条从未到达过的地方,那个地方过于冷清、过于陌生,以至于让他疑惑,这是否是自己想要的。
    他也许是害怕了,就像一个再大胆的人第一次走夜路也是会害怕的,害怕自己前进的方向不符初衷,或是他已在条条大路中迷失了自己。
    孙兆乐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与孤独,在这个初春的早晨,无端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失去了联系。
    这种失落的感觉让他一天的学习和工作都心不在焉,孙兆乐保持了一天的烦躁心情,最终决定逃了晚上的班会回家。
    他慢悠悠晃回秦野家,为了消磨时间,他还特地选择了爬楼梯。
    孙兆乐挺喜欢这样一个人放空的感觉,像跑步的时候,不需要脑子,只需要不停地重复这种机械性的动作,就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连爬十多层楼,孙兆乐有点喘。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这金属的小玩意一天都躺在他兜里,被体温染得温热,比指尖还暖。
    孙兆乐爬完最后一层楼梯,抬头就见一个女人正倾身将手里的蛋糕盒放在秦野家门口,连带着还有一袋水果。女人一瞟见他,就做贼似的把东西拎回了手里。
    ?
    大概是他表情里的迷惑相当明显,女人朝他扯了个勉强的笑,您也是住这一层的吗?
    是啊。孙兆乐走过去,他比这个女人高了一个头不止,所以得俯视着她,我住这一户。
    他指了指秦野的家门。
    然后他就看见女人的勉强的笑肉眼可见变得十分僵硬,就是那种苹果肌、笑肌生硬地挂在脸上的感觉,像小丑脸上挂着的大笑容,非常滑稽。
    你,你和秦野一起住?
    是啊。孙兆乐觉得她的语气有点奇怪,一般人知道朋友家住进个陌生人怎么都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吧。有点不可置信,还有点不知所措。
    孙兆乐没多想,用钥匙开门,问:你是秦野的朋友?他现在不在家,你要进来坐坐吗?
    眼前的女人黑长直,身材纤瘦,看不出年龄,但想到她认识秦野,应该和他差不多年纪,孙兆乐就没用敬称。只有他妈那辈的人,他才会用敬称。
    不用了,不用了。女人连声拒绝,又问:你是Alpha?
    孙兆乐倚在门边,有点嫌她麻烦了。这女人实在奇怪,买了吃的来看秦野,却不肯进来坐坐,如果不是那么亲密的朋友,还要处处打探。
    他还得在这耐着性子陪聊。
    有点烦。
    他皱着眉:是,有什么问题吗?
    女人看着有点怕他:你们Alpha住一起不会打架吗?信息素不会相互排斥吗?
    不会,我们相处得很愉快。孙兆乐说,还有事吗?
    女人慌忙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孙兆乐接过,问:今天是秦野生日?
    嗯,他家里人不方便聚一聚,我来给他送点吃的。
    他们好歹相处了这么久,秦野早上竟然一句不提。看他家里的架势,往年应该是会庆祝的,也不知道这人怎么想的。
    孙兆乐想了想,一时半会,他们这个地方买不到什么好东西,而且秦野看起来也不像是那种喜欢昂贵礼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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