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宋君白死死搂住他的腰,两个人贴得严丝合缝。
    沈路呆了片刻,继而引擎轰鸣,裹挟着风雨声,铁灰色的摩托车像一把利刃,劈开路面上的积水,向前呼啸而去。
    宋君白整个人都埋在雨衣里,厚实的雨衣罩出了一方小小的世界,把风雨阻隔在外,整个世界里只剩下她自己,和她死死搂住的温暖身躯。
    沈路还是很瘦,他微微弯着腰,双臂用力,背上的骨骼便凸显出来。
    引擎的振动和依稀的风声让她的心跳疯狂飙升,可鼻尖熟悉的气息又令她暴躁的心绪平复下来。
    她当然愿意挡在沈路前面,但到此刻才发现,其实并肩作战的感觉更好。
    这是一场两个人的冒险。
    摩托车速度非常快,这条路又没有岔路,二十分钟后,他们追上了红车。
    沈路急刹停车,后轮划过九十度,掀起如瀑的水幕,水幕落下,整个车横在了红车前方。
    红车被迫停车。
    双方谁都没先动,昏暗的天地间骤然划过一道电蛇,几秒钟后,雷声炸裂在耳际。
    红车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宋君白掀开雨衣跳下来,沈路动作更快,长腿一蹬下了车,单手扯下雨衣,裹在宋君白身上。
    哭声停住,重新爆出一声属于小孩子的尖利嗓音:“哥!”
    车里沈父沈母神色大变,沈父攥紧了安全带,沈母一只手抓着沈晴的胳膊,这会下意识用了力,尖利的长指甲深深掐进肉里。
    另外两个年轻人神情狠厉,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但并没有立刻动作。
    沈路沉默地和沈父对视片刻,而后低头从摩托车侧边摸出一样东西。
    宋君白瞳孔一缩。
    那东西她很熟悉,从前沈路经常打架,用的最多的武器就是这种三角形的铁条,是用来焊脚手架的,既沉又利。
    从前沈路掺和街头那些事,三天两头就一身青紫,宋君白为此和他生了几回气,好不容易才把他掰过来,跟从前的圈子断了干净。
    如今看着这东西,宋君白突然觉出了一丝安全感。
    大雨滂泼而下,路哥头发刚刚剃过,贴着头皮根根直竖,右边一道杠斜飞向后,依然桀骜如从前。
    他握紧了那根铁条,平淡地往前走了两步,眉眼冷淡,动作却干净利落。
    砰——
    车子前挡风玻璃被砸出一个大坑。
    碎玻璃渣炸开,尽数落在沈父的身上,有几块玻璃渣速度太快,在他脸上划出了几道血痕。
    “妈的,你这崽子这么狠!”
    驾驶座上的男的骂骂咧咧,一把推开车门。
    后座上另一个男的紧随其后也下了车。
    沈路没看他们,眼睛死死盯着眉眼间和他有几分相似的沈父。
    砰——
    又一下,挡风玻璃碎出一个大坑。
    大雨灌进去,西装革履的沈父一身玻璃渣,精心打理的头发被雨浇透,狼狈地糊在额头上。
    而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昏暗中,闪电忽明忽灭,沈路手里握着铁条,一身杀气,毫不留情的那两下,似乎直接砸在他的身上。
    一向认为自己还可以轻易拿捏儿子的沈父害怕了。
    他害怕这个杀神一样的儿子。
    那两个人脱了外套,蠢蠢欲动。
    开车那人道:“沈老板,这崽子太狂了,我可动手了啊!”
    “他给你们多少钱?”
    宋君白忽然开口。
    开车那个一愣,似乎才注意到裹着雨衣的宋君白。
    “不管他给多少,我出双倍。”
    宋君白又道。
    对方一挑眉。
    “一个毛丫头,好大口气。”
    宋君白随手从腕上捋下一个机械表丢过去。
    “这表十万,够么。”宋君白又问了一遍,“他出多少钱?”
    后面那个人看了一眼表,道:“草,积家的表。”
    表是新的,是宋妈妈前些天刚带回来的,说高考要带着手表,她就给宋君白挑了个好看的,还让她提前戴几天适应适应。
    开车那个和他交流了一下眼神,又看了一眼表:“真这么值钱?”
    又是一声巨响。
    沈路手里那根铁条这次直接砸凹了车前盖。
    他沉着脸,一言不发,眼神凶狠。
    宋君白又道:“他给你们多少?”
    后头那个吞了吞口水:“两、不是,五万。”
    宋君白扯了扯嘴角:“表给你们,换你们别插手别人家的事?”
    她知道这人在故意抬价,但她懒得计较。
    她看出来了,沈路这是要一次性地解决沈父,他必须让他意识到,自己已经长大了,再不是他想丢就丢,想拿捏就拿捏的儿子。
    他已经没有资格用任何方式来威胁沈路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把表揣进口袋里。沉默地站远了点。
    他们其实不过就是普通的街头混混,打架斗殴可以,被沈父请过来撑场子的,说好了这一趟不用出手的话一人一万,万一要出手一人两万,受伤另算。
    宋君白一把拉开后车门,沈晴满脸是泪,手臂上被沈母掐出血痕。
    沈晴看见她,扁了扁嘴又要哭,想出来却被沈母死死抓着手臂。
    宋君白伸手,攥着沈母的手指用力一掰。
    沈母尖叫一声,腾出一只手想要用指甲挠宋君白,宋君白偏头躲开,随后一把薅住她散发着摩丝味儿的长头发,直接摁在了车窗上。
    随后她一手抓着沈晴,把人从车里拽了出来。
    雨衣再度被脱下,把沈晴严严实实地裹住。
    雨小了些,宋君白把湿透的头发捋到脑后,只露出清清白白一张脸。
    “草,这丫头真狠。”开车那个揣着手道。
    “长得也带劲。”另一个道。
    宋君白冷冷瞥过去。
    沈母刺耳的哭声吵得人心烦,沈路又是一棍落下。
    靠近沈父的车窗爆裂开来。
    沈父惊恐地看着沈路,他彻底被吓住了,在他的设想里,沈路会和他谈判,会被他逼得步步后退,甚至会碍于血缘而选择妥协。
    但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路到现在为止,一句话都没说过,他只是沉默地用一棍又一棍,砸烂了他作为父亲的所有骄傲。
    有车过来了,车灯晃得沈路眯了眯眼。
    车上下来三个人,其中一个是老纪。
    宋君白松了口气,宋爸爸找的人总算是来了。
    马路牙子上两人下意识往后一退:“我们什么都没干啊,别动手有话好说。”
    宋爸爸找来的那俩人大概四十岁左右,有着很明显的军人气质,显然是退伍军人。
    沈路没停手,平静地把车砸烂,最后轻飘飘地看了沈父一眼,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你幼稚了大半辈子,也该清醒清醒了。”
    第六十九章 高烧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雷暴橙色预警,高速封路,来时的乡道路况本来就不好,某些路段还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山体滑坡。
    出于安全考虑,沈路他们在就近的乡镇找了个宾馆暂时住下,打算等第二天高速口开了再回去。
    这里位于两市交界处,从地域上来说属于隔壁市,但距离真正的市区还有很远的距离。
    小镇很破败,只有一眼望到头的一条街,街道两边有一些招牌破旧的杂货店和服装店,大多关了门,一打眼看过去,只有一家叫做“家家乐”的超市还开着门。
    超市面积不小,但是里面灯光昏暗,透着一股子霉味。
    几个人跑到日用品区,闭着眼睛胡乱拿了几套换洗衣服。
    老纪饿得肚子咕咕叫,心想就这光景,估计也没地方找吃的,干脆又去食品区搬了一堆泡面火腿肠。
    宾馆也是民房改建的,一楼商铺,二楼随便隔断了一下,十平米不到就是一个单人间。
    床单被罩看着还算干净,但凑近了会闻到一股梅雨季节的潮味儿。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这镇子实在太过破落,宾馆没人住,他们得以一人一间房。
    宋君白一身湿透,就先进了自己那间打算洗个澡,放水放了二十分钟,终于确定这店里是真的没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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