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先生说自己要和钱镜好好谈一下,但其实这有个前提:钱镜必须能考过营业员。如果没有这一条,钱镜只作为股东是不能参与日常具体经营的,谈什么都白搭。好在钱镜算是已经参加过两次考试了,虽然还是有点磕磕绊绊,但终于还是及格了。
    钱镜对这个成绩并不满意,因为这个成绩代表着他在记忆力、理解力和临场发挥方面明显弱于胡噶。双头食人魔只进行一次考试,他没有什么可以借鉴的经验,获得的成绩仍旧比“三进宫”的钱镜好,这不得不说是次打击。
    “我们都是普通人类,你得认清这一点,并且牢牢将它记在心里。”柳先生让钱镜跟他走,找个地方谈话。本以为要去办公室或者会议室,但是柳先生带着他来到了杂货店的前部,两个人在关二爷的青铜雕像面前,席地而坐。“我们都是普通人类,都有着人类的通病,知道是什么吗?”
    “比较脆弱?”
    “短视,看不清世界,看不懂身前身后,于是一遍又一遍犯错。”柳先生说道:“脆弱从来不是人类的问题,人类总能活下来,但经常在似曾相识的时候重蹈覆辙,犯下相同的错误。钱镜,我理解你想要什么。多元宇宙那么精彩,为什么不尽快扬帆远航呢?这个老东西总是老一套,一点新意都没有。别人都跑远了,他还在原地磨蹭。我说的对不对?”
    “差不多吧,只是你用词比我收敛些。”钱镜只能笑笑,缓解一下尴尬的场面。
    “你的想法并没有什么错,只是你的行为方式是不行的。这不是我的猜测,而是经验。佘有余佘老板,想法和你不一样,但是做法没什么区别。他的下场是什么?诅咒如同瘟疫一样传染,身边的人全都死了,最后自己也没撑下来。你想要那样的结局吗?”
    钱镜当然摇摇头。“为什么会那样?”
    “白旗杂货店并非只是一间商店,这你已经感觉到了吧?但是我问问你,既然你知道它就像是活物一样,那你可知道它要什么?”
    钱镜愣了。对啊,白旗杂货店要的是什么?穿越的通道、挣钱的渠道、异世界的保护、不能动武的规矩、贴心的系统服务,白旗杂货店具有这么多功能,钱镜一直只来只想着利用。让自己变强变富,增长见识学会本领,钱镜忙于这些,从来没想过白旗杂货店要什么。
    “别用那副特别求知的目光看着我,我也没有绝对准确的答案。我只知道,扩张白旗杂货店的规模,在其他世界建立越多的分店,开通更多的渠道,白旗就会对你越好。”柳先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来:“越是借助白旗的渠道为自己牟利,越是不专注于本职工作,灾难就会降临。”
    “不,你说的不对,我并没有放下本职的工作,更没有损害白旗来加强自己。”
    “要塞星和暗日地球两次的结果如何?”柳先生说道:“对白旗来说,这两次旅程下来,是变得更好了还是变得更坏了?渠道的数量有增加吗?分店呢?稳定利润呢?”
    “这两次的确是不好的,可……”钱镜皱着眉头:“我觉得你说的还是太牵强,我并不能确定里面的因果关系。”
    “有些规律,就像你向天上扔了块石头,它会掉下来那样直白,非常容易理解。有些规律,并没有石头飞行那么明确的轨迹,你只能从结果出发,去寻找原因。”柳先生解释道:“你是一个学生,习惯了学习一个规律,然后去解释现象。但外面的世界,都是在现象发生后,想办法总结出规律来。你想要明确的因果关系,想要知道具体是哪一步做得不对,我也没有能力说得那么详细。但是从感觉出发,你正在走佘有余的老路。”
    “如果你硬要这么说,我也没什么办法,我又不认识那个佘老板,我就没法反驳你。”钱镜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时代不一样了,你的一些观念应该改进了。就像是那次的豆酱一号,你都不帮忙买臭豆腐,这说不过去吧?”
    “那臭豆腐的订单是来自于谁,是你还是佘有余?你仔细想想,账上有吗?”柳先生摇了摇头:“你走的那一步,正踩在佘有余遗留的脚印中;你的身影,正和他已经消失的背影重合。我警告过你,不要打自己的小算盘。白旗目前的没落,正是佘家造成的。”
    “所以你想让许老板回来,重新掌管这里?”
    “我的确曾有这个打算。”柳先生点点头:“佘有余死后,身边已经没有了孩子和家人,许丘贤是有机会召开股东会的。不过,我可以作为佘有余的股份代理人出现,但我也可以用掌柜的身份出现,他害怕有意外,所以决定等对赌协议生效并自动胜利。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佘家还剩下拉伊莎,而她就在白旗休业的这五年中满了18岁……”
    “等一下,拉伊莎到底多大?”
    “18岁啊。她怕自己年龄小没有威信,不能让员工安心工作,所以一直将自己的年龄化妆化得稍大些。”柳先生接着说道:“等拉伊莎回来后,我观察并比较了她与许丘贤,认为还是拉伊莎更好一些。但是我唯一担心的事情就是你。一个做营业员的佘有余,比做老板的佘有余破坏性更大,两次任务就能看出来了。”
    “我第二次至少没做错……”钱镜想到了“橙鸡蛋”,然后闭上了嘴巴。他意识到,在“我没做错”这件事上,自己没法完全说服自己。而且,除了“橙鸡蛋”之外,当马丽说自己“挣了一大笔钱”然后买到最新版热能服的时候,钱镜也没有引起警觉。钱镜在过关卡的时候,给了她来自地球的物品,让她“挣了一笔钱”;那么“那一大笔钱”会不会是她从其他外来者那里,用类似的形式挣的呢?大原实行的配给制,不会让人突然暴富。现在回想起来,钱镜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些线索和大原市长突然说出来的“烈鹰集团”联系起来,应该想到大原市中,或许还有其他世界的人。甚至那些人就在烈石食馆里面,占用了房间,让他们连住的地方都不充足。
    “我做的不够好……”钱镜低下头:“或许……有很大可能……我做错了。我觉得,在新时期,应该用新方法来发展白旗杂货店,用更有活力、更激动人心的方法。”
    “过去吃饼、吃馒头,现在你想吃面包——你想吃面包也不至于从种麦子开始干吧?新的花样,不代表要整个推翻过去的经验。既然你很大可能已经承认错误了……”柳先生抬起头来看了看关二爷的双眼:“我也错了很多。你有很大可能说了一句对的话,那就是我并没有做到尽心尽力。”
    “我就是嘴硬一下,你还纠结起来了?”钱镜哭笑不得:“好吧,我错了,老子认错了,怎么滴吧?”
    “有时候真想一巴掌抽死你。不过,我想了想,似乎我想抽死的是佘有余,你只是恰巧让我想起了他。”柳先生伸出手来,上面的茧子很厚,似乎这只手都没法完全握起来。钱镜看了看柳先生的表情,虽然不确定他会不会趁机捏回来报复一下,但还是握了上去。
    “这样,过去的事就过去吧。接下来怎么办?”钱镜完成握手就赶紧抽手回来。“我现在心里就两件事,头一件事是关于怎么照顾好拉伊莎,还有一件事就是得把这个仇报了。这一次你得出好主意,最好能完完全全解释清楚,让别人能够理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许老头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我看他寿命,大约还有一年光景。因此,至少前半年大家都不用担心他发什么疯。我会亲自出手,想办法凑齐最后剩下的那一点药,将丹药给他,彻底解决这件事情。但是报仇这件事,你必须从长计议……”
    “等等,为什么你能出手,而我不行?”钱镜皱着眉头:“你出手就不会……”
    “当然是有限制的:你得先让白旗杂货店满意,然后不要借着它的名头去做事。你在要塞星的时候,用保护圈的便利赢得了魔法大赛的冠军,于是和那里的渠道断了。”
    “我本意不是那样。在终点的时候,我被埋伏和偷袭。不过那个时侯刚好空间连接起来,保护圈出现,挡住了偷袭。我没有主动去用保护圈做什么。”
    “人的弱点是短视。”柳先生说道:“你可以用精神控制环境,给许老头一杯纯净水。那比你更强的存在呢?能不能操纵那些以人类的短视所看不全的要素,形成一连串的事件呢?蚂蚁看见突然有石头碾过,能够想到几百米外是有人踢了一脚吗?”
    钱镜立刻想到了命运金币逆转时间救活了拉伊莎的事情,整个过程也是看不懂、想不明的。“要是这样想,日子就没法过了。谁也看不清命运,难道就要一直被操纵着?”
    “发现其中规律,规避危险——至少在下次出现新的错误之前,你都是对的。因此就两条:尽心尽力完成白旗杂货店的工作,不要用白旗的便利来为自己做事。”
    “行,虽然我没有足够的智慧懂,但我记住了照做就是。那报仇的事情?”
    “对方显然是雇佣兵,报仇不是单对单,而是势力对势力的。白旗杂货店现在还弱,你要将它扯下去,你的下场不会比佘有余好多少。咱们从来都不是白旗的主人,对不对?”
    钱镜一言不发,并没有应声。他不会放下报仇的念头,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没用。柳先生说的利用白旗杂货店的便利来报仇,这个念头根本就没从他的脑子里出现过。报仇当然是要靠自己,心灵塑形墨水、魔法、多元宇宙那么多神奇的东西,将这些都变成自己的力量,怎么会报不了仇?不光是那个枪手,还有雇佣枪手的人,十有八九是烈鹰集团,钱镜都要去找他们算账!
    只是现在的确不是报仇的时机,钱镜分得清报仇和送死的区别。于是他抬起眼来看着柳先生:“我同意你说的,不过我有个要求:你得教我你的本事。”
    “看在你一直保护拉伊莎的份上,可以。”柳先生点点头:“但你得先完成工作。”
    先完成工作是天经地义的,钱镜肯定答应。打破沉默和对立后,一老一少两个人谈了许久,终于将过去留在过去,从现在起就是未来。
    对于柳先生有些“玄”的部分说法,钱镜也不能全盘接受,不过他现在乐意多听听,多和老人进行接触。或许他一辈子都没法成功理解,但不听不谈注定不能理解,这就是进步。进步完了之后,钱镜立刻就发现一个问题:柳先生忙着去找永寿丹的成分,谁来照顾拉伊莎?
    她是挺乖的,大部分时间就是睡觉,吃东西也不闹,军团面包就能喂饱,可剩下的事情呢?之前在有关部门,医生护士们帮她检查、洗澡、包裹起来,以后这事儿难道要自己来吗?给拉伊莎换尿布?
    也许努努力,这件事能对付过去,可毕竟不长久啊!钱镜还要上学,还要忙白旗杂货店的事情,还要计划报仇——他不可能一直带着拉伊莎做这件事。雇个保姆?钱镜又放心不下。
    于是,他义无反顾戴上墨镜和口罩,用手机叫了辆车,直奔家里。坐火车当然是更便捷的,可他就怕脸上的伤口引来盘问,而拉伊莎还没有身份……
    反正卡里有钱,长途就长途吧。
    当孩子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当然是找家长了。钱镜一路上就在琢磨,将自己的钱全都给妈妈,绝对够生活,就不让她上班了。只有妈妈最能让钱镜信任和放心,但必须得想办法让她重视起这件事来。而且,最好能说服她来白旗杂货店住,那里毕竟最安全。虽然柳先生认为不太可能,但赵迈还是担心许老板那种人,万一……
    一路飞奔,终于在拉伊莎尿不湿完全满了之前赶到家里。妈妈正在吃饭,简单的粥、烧饼和炒油菜。当她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完全没想到是儿子“又”回来了。
    “嘿嘿嘿,妈,有个事和你商量下。”钱镜指指怀里的拉伊莎:“这是你未来儿媳妇,你能辞掉工作照看她一下吗?生活费我都凑齐了。”
    “我看看。”妈妈伸出手来,轻柔地将婴儿接过去。变小的拉伊莎依旧漂亮,甚至更加可爱和讨人喜欢。
    妈妈目光柔和地看着她,然后将她用正确的姿势抱在左臂弯中。就在这时,她突然一抬腿,拖鞋交右手,猛地朝钱镜头上抽去:
    “臭小子,胆大包天了啊?你这是道德败坏!不学好?我让你不学好!”她一边啪啪啪追着抽,一边吼道:“你还敢糊弄我!哪里偷来的孩子?还儿媳妇?看我不抽死你!电话呢?我手机放哪儿了?”
    “又报警?”钱镜抱头蹲防,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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