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屋子里忽然想起了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我瞬间牙根痒痒,仿佛走进了穿白袍戴口罩的牙医诊所,听见滋滋滋旋转的磨牙钻头声音的即视感。
    凯伊比我冷静点,他只是站起来的时候左脚踩到了右脚,倒没能激怒牛顿原地起飞,直接疼得龇牙咧嘴,却犹豫不决在下一句要喊疼还是骂娘。
    而格雷的表情最让人费解。
    因为他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明显那一眼就能见底、长年稳定保持在胎教水平的科学素养,并不能让他猜透这个字谜……
    “嘶……你们在惊讶什么?”
    格雷伪装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心里的疑惑。
    我看了他一眼,对他稳健的心态表示羡慕。果然在人类认知的孤岛旁,海底到处遍布着危险的礁石和阴狡的海兽,非得依靠无知汇成的汪洋,才能伪装成一派风平浪静的模样。
    如果说环形粒子加速器这个东西,还有一些理解的障碍,那么这个技术武器化的说法,想必就能比较直观地展现威力了……
    粒子束武器!
    所谓粒子束武器,就是使用类似这座飞行器的粒子加速器,令粒子高速移动进行撞击目标的一种强力武器。它由发射高度聚集的强原子粒束流或亚原子粒子束流,以0.6c~0.8c光速的速度撞击目标的武器。
    而当粒子被加速到光速的时候,粒子束发射到空间,超高温远胜过激光,而且穿透性还可以从内部熔化或者破坏所遇到的任何目标,而且在命中目标后,还会发生二次磁场作用,对目标进行彻底破坏。
    “你们是不是有大病?”
    我纠结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对罗德先生问出了这个疑惑。
    坐着巨大的环形粒子加速器,飞临到疑似核武器仓库的地方,然后告诉我们要炸了这里,这简直就比往1914年的巴尔干半岛,空投一整个团的斐迪南大公还离谱。
    这所作所为下场,如果不是被送上军事法庭以反人类罪论处,那么反手一个诺贝尔和平奖提名没跑了——还得是1939年限定款的。
    “马库斯,你比我想象的要冷静。”
    罗德先生沉吟片刻,居然这么回答了我,“我还以为你会情绪激烈地反对这个计划,或者当场发飙分道扬镳的言论。”
    我先是随手解救了依然在用左脚和右脚较劲的凯伊,然后把(◎_◎)表情的格雷压回坐姿,才叹了一口气。
    “有道是良言难劝该死鬼……你们既然用了这么凶险的计划,一定出现什么大问题了吧?”
    罗德先生点了点头,目光先是落在了我手上的铜戒指上。
    “在诺顿矿山的怪屋事件中,我认识了胡安·罗梅罗。这枚教廷流失已久的戒指,也是从他手中得到的。我倒是感觉它的原主人,和你有几分相似。”
    对这种恭维,我向来是来者不拒的,“怎么说?你觉得他也和我一样英明神武、处事不惊?”
    罗德先生摇了摇头。
    “不,胡安·罗梅罗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故意引发了矿山的爆炸,引来诡异的风暴,最后在我面前跳进熔岩沸腾的地洞里。”
    我:“……”
    见我脸色不好,罗德先生紧接着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在这种事情面前还能保持镇定,你的精神状态或许需要进行评估。”
    ……这位先生,我非常肯定,自己没有误解你的意思,而且清清楚楚地感到了污蔑。
    这时,中控指挥室的钢铁墙壁忽然落下,显露出了墙壁之外另一层玻璃幕墙。许许多多穿着实验服和军装的工作人员正调试着设备,电子屏幕无数的数据流迅速滑过,衬托出全场极度紧张的气氛。
    “先生们,粒子束武器在太空可以破坏数十公里以外的目标,但在大气中威力衰减,只能攻击数公里以外的目标。作为这个武器的总工程师,斯派罗先生估计已经做好发射准备,第一轮武器试射马上就会开始。”
    随着室内播报,飞行器迅速爬高,来到了一块灰暗云层的边缘,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自转,电流的嗡嗡声从弱到强,每个人都能惊奇地见到别人的头顶发丝飘扬,再然后,就发现自己衣服的摩擦,都会带出一道蓝紫色的电火花。
    “罗德先生,讲道理,我不是很看好你们的行动。”
    我谨慎地表示了质疑。
    罗德先生浑身仿佛岩石筑成,身上电光的飘散也动摇不了他分毫,因为比电火花更明显的,是他眼中的火花。
    “当威尔玛斯基金会提供技术蓝图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信心。我们曾和一个恐怖的存于诺顿矿山遭遇,双方进行了激烈战斗,尽管基金会掌握了它的弱点,并使用了巨大的改进型钻机和带有炸药尖头的鱼叉,可那存在仍然给基金会造成了巨大的人员伤亡,直到这个武器投入使用……”
    他看了一眼成分不一的工作人员,恐怕这和他之前提到“不愉快的合作”脱不了关系。
    “还造成了一些……重要同伴的死亡。所以这次威尔玛斯基金会拥有了最高决策权,我们将直接动用最具有决定性的武器。”
    一阵令人心悸的脚底震颤之后,某些恐怖的准备工作似乎已经完成了。躲藏在云层边的环状飞行器中心,亮起了惊人的光芒,仿佛有一整颗超新星正在其中孕育。
    我们还没来得及惊叹这个场面,整个飞行器的灯光竟然猛然全熄,偌大的内部空间陷入了瞬间的黑暗笼罩。此时视网膜里光芒的残影仍未消退,黑暗就忽然降临身边。
    电力被耗竭了?!
    粒子加速器所需的巨大能量,恐怕瞬间就榨干了能量核心,整个飞行器都因为动力受影响而缓缓下降,在持续下去恐怕将变成一场无法阻止的空难。
    小斯派罗的声音怒吼了起来,“愣着干什么,备用能源呢!快点接上!”
    边上马上就有人慌张地回答:“加速器导致瞬间过载!电路故障无法启动!”
    小斯派罗怒气未消,“那就用第三能源方案!风暴动力系统!马上启动!”
    在他的指挥下,环形飞行器被人工分离出了奇怪的翼型装置,仿佛无数个蛾妆翅膀拼接而成,薄膜般展露无疑,竟然缓慢稳定住了下降的趋势,并且慢慢就有电力设备和灯具开始闪烁,恢复了部分供电!
    “哼,不就是航海兄弟会的风帆技术。”
    凯伊不屑地说了声,但是对这种技术力堆积到产生质变的效果,他也没办法简简单单地否定排斥,甚至还带着一点羡慕。
    在这套古怪动力系统的帮助下,工作人员终于筹出时间维修短路的电线,特别是在一群训练有素的特工支援后,整个飞行器终于重新飘摇于天空中。
    但我还没来得辨认人群中的红裙特工e的身影,就被窗外的景象震住了。
    在黑潮岛的边缘,此时出现了一个触目惊心的百米巨坑。这个地穴里飘散出来的可憎水汽,仿佛正隔着空气凝视着我们。借着它那不断变换的微弱光辉,我能勉强辨认出一排排被爆炸余波嫌犯的,令人嫌恶的石板、瓮盅、塔碑以及陵墓建筑。
    残破而怪诞的圣坛与独石似乎显现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个性——仿佛有了知觉一样。
    “岛上什么时候爆炸了?”
    我的震惊无可复加,按道理这样的规模的爆炸,烟尘至少能飘散上好几千米的高空,形成冲出云霄的黑色蘑菇云才对,怎么会在几分钟内,不知不觉中就结束了?!
    罗德先生阴沉着脸,看着这个杰作,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喜悦之情。
    “果然这样……”
    我连忙追问道:“什么果然?你们是击中了还是没击中?为什么……”
    我又认认真真看了一眼黑潮岛的状态,“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
    “对于这种情况,莫登将军研究的比我们更早、也更深刻透彻。他们率先在这座岛的古代文明遗迹里发掘出摩罗石碑,并且散播出了可怕的病毒,会将人感染成无知无觉的行尸走肉,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失控的……”
    “丧尸病毒?”
    emmm……画风哪里不太对劲?
    为什么核爆会引申到丧尸事件?你要是能扯到双鱼玉佩上面去,那我可就不困了啊!
    但罗德先生显然不懂阴谋论的奥义就在于牵强附会和故作神秘,对我们直截了当的抛出了解释。
    “但我们接手后发现,他们并不是行尸走肉,而是被强行从‘生’的状态,拖入了‘未死’的状态,陷入了绝境……”
    “……你慢点讲,我英语过了六级,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能听懂!!”
    凯伊似乎知道点什么,主动解释道:“马库斯,我猜罗德先生的意思是……这些人既没‘活着’,也没有‘死亡’,所以变成了这种怪异的存在状态?”
    罗德先生终于点了点头,“没错,我们发现他们身上,作为‘死亡’的概念被偷走了……”
    “不论如何解剖,它们似乎只要没有功能性的破坏,就能保持‘未死’的状态,永远存在着。密大医学部将它们的活体细胞存入真空环境,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衰败死亡。我们甚至怀疑,这个细胞只要不被切成分子结构,也能存活是世界末日的那天!它们存在的因果关系,已经彻底化为混沌状态了!”
    “死亡”的概念被偷走!?
    因果关系变成了混沌?!
    这东西乍听上去有点离谱,但是仔细想想就越熟悉……
    有句话说得好,如果一个东西长得像鸭子,叫声像鸭子,吃起来也像鸭子,那就肯定是只鸭……哦不对,还有可能是爽哥。
    但不管怎么说,放现在来看,这不是模因还能是啥?!
    我连“告死之星”这种瞪谁谁死的模因都体验过了,罗德先生口中的,难道不是一种存在方式很特殊的模因,拥有窃取因果的能力?
    但这种模因还是扩散开,岂不是整个世界都会乱套?!
    “罗摩石碑已经被摧毁,但是这座岛上还存在着恐怖的残余,所以我们必须利用末日核弹,将这座岛彻底摧毁……”
    凯伊喃喃自语道,神情却格外紧张。
    我赶紧问道:“凯伊,你想起什么了不开心的事了?说出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马库斯,你的心态我真的望尘莫及……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还笑得出来的?”
    凯伊苦笑着说道。
    哦,离谱的事情见多了,我自然越来越淡定。真想挑战一下想象力,只要上知乎看看论文,就知道怎一个离天下之大谱。
    什么特异功能找矿、量子纠缠与针灸、本人娶刘亦菲的可行性报告、基于中医理论的航空发动机故障诊断技术、通过八项肠道菌群调控人体的物质需求有望提高廉政文化建设效率...…不都比这个解释乱来?
    “爷爷和巴博萨会长,研究过一个神秘的人骨木筏,之后就把自己的尸骨送上了这座岛,我很难不多想啊……”凯伊崩溃地说道。
    我也恍然大悟,确实按这么说,连石碑上的模因都能逆转生死状态,那么这座岛上的力量肯定也不弱。
    想来老凯伊就是用这个办法坐上冰封王座,把自己转化成巫妖王的吧?
    可进一步想想,我竟然理解了罗德先生紧张的原因。
    “生”与“死”概念的对立,恐怕是针对生物而言。而对于无生命物质而言,应该是“存在”与“毁灭”两种存在状态对立。
    所以刚才的粒子束攻击引爆了部分末日核弹,却触发了因果混沌效应,把黑潮岛从因爆炸“毁灭”,瞬间快进到了换个样子“存在”的状态,中间爆炸的混乱直接省略了!
    这个过程,倒是很符合罗德先生口中人类变为丧尸的流程:模因根本不在乎人活得像不像人样,它只保证人“不死”就好了。
    但若处在这种诡异的,因果混沌的环境下,要如何才能彻底摧毁这座妖岛?
    如同迷雾在面前慢慢散开,我感觉自己此刻接触到的,竟然是一个很多年前就酝酿的古老计划。
    “罗德先生,所以这些末日核弹不是威胁,反而是助力?”
    我小声问道。
    罗德先生缓缓点头。
    “‘穹顶计划’的真相,是前段时间深空舰队为哈里斯出面交涉时,才向联邦透露的信息……”
    “由于无法摧毁神秘的病毒和这座岛屿,莫登冒险采用了,大概率能干扰因果混沌的量子计划。当年的托勒密部队为了执行这个计划,将自身连同末日核弹一齐化为了概率云。但讽刺的是,托勒密部队没有变成所向披靡的量子部队,这些核弹却永久融入这片土地,以无法观测的状态存在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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