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原想请德夫人吸出奶便好,不想德夫人不知怎的,竟直接吃空了——然而这是她主动请德夫人帮的忙,她虽有些奇怪,却念着德夫人对她的恩德,由着德夫人吮上了另一侧的乳头。
    “主子……”
    这厢梁氏偷得浮生半日欢,那厢便有不识趣的旁人通过女官求见德夫人了。
    “哥哥如何了?”
    那不识趣的旁人,正是梁家的下人。他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从西北赶回,就是为了向德夫人禀告他们梁家即将迎来的、泼天的荣华富贵。
    “咱们家大少爷取了阿尔罕的首级,已平安回营,陛下也为大少爷加封了一等公,咱们家要出一位世袭的国公爷了!”
    梁家作为文臣世家,如今出了一位武将,还有了世袭的公爵位,在前朝也算是头一份了。
    “那要请你替本宫恭喜哥哥了……”
    梁氏赏了家仆一杯热茶,又命女官拿了些金锭来赏。那家仆喜不自胜,连声谢恩。
    “陛下……如何了?”
    梁氏倒不是真关心锦帝。锦帝既能下旨,便表明他也安然无恙。只暗卫竟落后于自家的家仆,叫她的心有些不安,以为陛下发现了什么。而那家仆以为自家娘娘心系陛下,他想起来前、大少爷的叮嘱:
    “请娘娘莫急,小的便说了……”
    梁氏原是不急的,却因家仆这句没头没脑的急了起来。
    小榆儿还小,朝政尚不稳,她再不待见陛下,也不欲陛下出事。
    “前些日子陛下忽地病了,因要征讨蒙族,这才一直强撑着,这不刚灭了王族,陛下又高热不退了……”
    高热不退不是什么好兆头。梁氏看向禁城的方向,越氏如今还领着黑旗军盘踞京城,没有陛下,他们梁家更名不正、言不顺。
    梁氏自然清楚陛下是为何生的这场病,然而她并不后悔。这片万里江山,若无桃红点缀,不过是一间无垠的炼狱罢了。
    虽行至华中地带,然而已至岁末,处处都是冰天雪地。二十万征蒙大军拱卫着最中间的仪仗,如长龙般行进在崇山峻岭之间。
    入夜,征蒙大军就地安营。军士们点起篝火,军妓们穿起胡服,跳起了助兴的舞蹈,洋溢着大胜归来的喜庆气氛。
    然而,在这片祥和的最中央、陛下的营帐内,却隐着一隅阴霾。
    那日诛杀阿尔罕、悬首示众,锦帝却在山呼海啸的“万岁”中猝然倒下。因着京中还有叛军,梁放和暗卫首领等重臣心腹不敢外泄实情、动摇军心,只作出这般景象。
    营帐内已温暖得叫人冒汗了。梁放候在一旁,看着暗卫副首领扮作的女官给陛下喂药。
    “咳、咳……”Rομωêňωμ.χγz(rouwenwu.xyz)
    还未等女官喂完,锦帝便从噩梦中惊醒,把好不容易喂进的药都吐了出来。跪侍在床边的太医们见状,惶恐地叩首请罪起来。
    “无碍。”
    锦帝抬起眼。他病了数日,瘦削了许多,眉眼尽显锋利。太医们向后膝行而去,商量着再煎一剂汤药。自有女官端来了漱口的茶水,跪在角落的尿壶也爬了过来,好接住陛下漱口后的秽物。
    “朕已除了你的奴籍,不必做这些了。”
    这原是锦帝许给尿壶,待她配合着十六演完“锦帝被刺”这出戏,便除她奴籍、另赐黄金百两的承诺。女官听了陛下这话,立时端来了瓷盂。
    “带她出去罢,待平了叛乱……”
    锦帝喑哑着声音,如此吩咐道。然而那尿壶面上却无半点喜色,愈发惨白起来:
    “主、主子爷……”
    锦帝还从未被这等他未放在眼内的贱奴打断过,他眉头一蹙,便有女官要将这不敬陛下的尿壶拖出去,却又见尿壶行了大礼,继续道,
    “贱、贱奴不、不愿离开主、主子爷……”
    原来那尿壶是前朝罪臣之女,其父母已不可考——她从记事起便在司寝监长大,从小便以伺候陛下、成为陛下亵玩的玩意儿为荣,能成为陛下尿壶,已是她此生最大的祈盼。
    “不愿做人,倒愿做个畜牲……司寝监还真是好手段……”
    锦帝心内暗叹司寝监的驭奴之术,竟真将人活生生地驯成了畜牲——还是由身至心的。然而在下一刻,他又想起了阿桃,他也曾把她送去司寝监,叫那些嬷嬷……
    他想起阿桃,仿佛寻不到心一般。
    只觉得这天地都空了。
    锦帝挥退了众人,只留下了那尿壶。那尿壶从未与陛下独处过,面上露出了忐忑的欢喜来。
    “你再过来些。”
    锦帝靠在软枕上,低下眼,看向他从未留意的、尿壶的脸。那张脸生得很是秀丽,若还是世家贵女,想来也有许多华族子弟求娶的。
    “你在司寝监……见过阿桃吗?”
    锦帝轻声问。阿桃再度入宫后,除了陪伴在他身边外,便是在司寝监受教——他已然失去了阿桃,便贪婪地想知道一些他从前所不知道的……
    不知道的什么呢?
    也许是他曾经视而不见的事情。
    “见、见过……”
    那尿壶从未有幸回过陛下的话。她身为司寝监为陛下豢养的牝犬,自然被剥夺了嫉妒的情绪,回答的倒也老实。
    “她在司寝监的时候,过得好吗?”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又想从这贱奴处问出些不同来。
    他不想在阿桃离世后,才悲哀地发现阿桃从未快乐过。
    然而很可惜,这却是事实。
    “……嬷嬷们不、不喜欢她,所、所以待她不好……”
    锦帝静静地听着这磕磕巴巴的回话。这尿壶因是司寝监最驯顺的牝犬,常常被牵来与阿桃相比,故而目睹了阿桃所受的、不为外人所知的苦楚。
    她说得稀松平常,可在锦帝听来,却是剜心般的泣血了。
    “竟然把海绵……”
    胸中的空洞越来越大。锦帝剧烈地咳嗽起来,似有寒风穿过这空洞,叫他撕心裂肺地呕出血来。
    鲜血溅落在华衾上。
    “陛下……”
    阿桃那憋不住尿的古怪,他以为只是不慎伤了膀胱,却没有想到竟是因为司寝监把海绵填了进去。
    他几乎恨极了自己当初给那些嬷嬷们的痛快。
    他应该剐了她们的。
    可是。
    他又想起了阿桃时常望向他的,卑微的、乞求的目光,她也曾像眼前的尿壶这样,结结巴巴地、讨好地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也视而不见了。
    他向来是上位者。即便在离宫时,他也是有越帅可以倚仗的嫡子,及至他承继大统,他更是九五至尊的天子。
    万里江山,层峦叠嶂,却也掩住了他的真心。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总不肯低下他的眼睛,注视他的爱人,发出一声温柔的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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