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翎的眼睛很红,仿佛瞳孔里弥漫着血色一样,全身都沾了血污,他就那样堵在门口,强大而令人惧怕。
    如若细看,能看到他的目光虽然凌厉,但是他的剑尖一直在发抖,他仿佛在忍着什么强烈的痛苦一般。
    南宫震天和阳甘风悠悠然站在一角,眼神似笑非笑,欣赏着九翎的狼狈之态,他们就像看着自己逮捕的猎物一样,胜券在握。
    任谁心里都清楚,九翎已经被逼至绝路了,他护了族人离开,自己却已经逃无可逃。
    汐桃攥紧手心,愤恨地看着南宫震天和阳甘风,他之前的猜测全部都成了真,南宫震天和阳甘风果然实施了计划,利用毒药控制了这些人,让人族和鲛人族展开了厮杀。
    他们要将羲水城变成跟二十年前一样,血流成河,自相残杀,他们要用这种方法铲除异己,只留下听从他们命令的人。
    甚至这一次,他们也许还有更恐怖的计划,他们的贪念一直在没有止境的扩大,妄想将人族和鲛人变成他们手中可以控制的棋子,任意妄为。
    就算不为了九翎,汐桃作为仙君,也绝不可能轻易饶恕他们。
    众人还没有发现汐桃突然出现在这里,九翎却像闻到气味的野兽一样,敏锐地察觉了汐桃的到来,他倏然抬头看向汐桃的方向,眼眸血红,瞳孔深处是令人心惊胆寒的阴戾和邪性,再也不见了往日的平和。
    汐桃一下子屏住呼吸,直直地看着九翎通红的眼睛,他只看一眼就知道,九翎体内的深海之力觉醒了。
    难怪他一觉醒来,体内的灵力会所剩无。
    现在四面楚歌,九翎的深海之力在这个时候觉醒,无疑很危险。
    九翎布满血丝的目光死死盯着汐桃,身上滴答滴答地淌着血,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直直地看着汐桃。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看到汐桃突然赶来,都有些惊讶,戒备地看着汐桃。
    南宫震天望见汐桃,幽幽一笑,我们都打了这么久了,洛门主作为一门之主,可算是出来了。
    阳甘风站在他身侧,不阴不阳道:洛门主来得正好,你这孽徒就由你自己来清理门户吧。
    南宫震天和阳甘风身后还站着许多小门派的掌门,那些掌门显然已经被他们操控了,听从他们的命令,以他们马首是瞻。
    汐桃眼皮一跳,抬起森寒的目光,冷冷地看着南宫震天和阳甘风,薄唇轻启,何谓孽徒?
    阳甘风轻轻笑了笑,指着九翎道:洛门主最近身子不好,可能是睡糊涂了,你还不知道吧?你这好徒儿原来就是屡次与我们作对的莲杀公子,他是我们的敌人,我们当然不能放过他。
    阳甘风扔了一把剑到他的面前,剑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声响。
    他将你瞒在鼓里这么久,把你耍的团团转,你现在还不赶紧清理门户?
    汐桃低头看着地上寒芒闪闪的利剑,咬紧牙关,南宫震天和阳甘风今日分明是来借题发挥,想要剿灭天宸门的。
    洛天宸在羲水城还有些威望,他们这样说,就是为了让洛天宸沦为众矢之的。
    洛门主怎么不动?南宫震天挑了挑眉,阴测测道:洛门主如果不愿意杀你这好徒儿,我们就只能当做你跟他沟壑一气,早就知道他是莲杀公子,故意与我等作对!跟整个羲水城做对!
    汐桃抬起头来,嗤笑一声: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已经能代表整个羲水城了!
    南宫震天眯了下眼睛,我是羲水城的城主,自然能代表整个羲水城,洛门主难道真想与我作对?我奉劝你一句,你可要好好想清楚。
    汐桃无动于衷地与他对视着,没有让步分毫。
    阳甘风看着汐桃苍白的面色,轻轻勾起唇角:洛门主,你脸色怎么如此差?可是身子有什么不舒服?
    汐桃冷眼看他,讥讽道:阳阁主心里不是很清楚吗?这还要多亏了阳阁主那壶清心酒啊。
    阳甘风被揭穿了毒计,也没有丝毫不悦或羞愧,他笑道:洛门主不愧是一门之主,果然聪明,谁让你教徒无方,放纵徒儿暗地里救下那些鲛人,着实是糊涂,受些惩罚也是应该的。
    鲛人血的滋味可还好啊?
    汐桃眉心一跳,愤恨地看着他,眼中闪过怒火。
    阳甘风轻笑道:不过,只要洛门主愿意回头是岸,成为我们的左膀右臂,我们还是可以原谅你糊涂这一次的。
    汐桃神色厌恶,眉眼间多了肃杀之气,令人看了便觉得心底森凉,南宫城主和阳阁主才是最好早日回头是岸,否则恐怕回头无路!
    南宫震天不以为忤,挑了挑眉道:洛门主不会以为九翎还是你那个乖巧听话的徒弟吧?你好好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已经走火入魔,再回不去了。
    阳甘风在旁边添油加醋道:他现在就是一个杀人的野兽,早就失去理智了,洛门主如果亲自手刃了他,至少可以阻止他为祸天下苍生,洛门主这几年不就喜欢说教那大仁大义吗?不如这次由你来大义灭亲,也算是善事一桩。
    汐桃心口扎了一下,他微微侧过头去,余光看到九翎身体猛地震了震。
    他抬眸望去,九翎瞳孔颤动,眼中闪过一丝害怕,眼中的疯狂更加肆虐。
    汐桃心里酸涩了一瞬,九翎虽然知道自己是水倾城的儿子,却不知道深海之力的事,恐怕现在连他自己都以为自己走火入魔了,在担心他会不要他。
    汐桃睫毛轻颤,毫不犹豫地抬起步子。
    九翎双目赤红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咬牙道:师尊,连您也要杀我么?
    他的声音里藏着深深的恐惧,语调颤抖。
    没有。汐桃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心痛如刀割,想也不想就否认。
    九翎神色微缓,却仍不敢相信,他眼睛直直地盯着汐桃,伸出手臂,声音不稳而嘶哑,过来。
    汐桃看出他眼中隐匿的紧张和惧怕,心里一痛,没有丝毫犹豫地抬步走过去。
    南宫震天看着他的举动,忍不住怒声大喝:洛天宸,你最好想清楚!你今日走过去就代表你要与整个羲水城为敌,从今以后我们不会再顾念你的身份,你会成为羲水城的叛徒,人人都可以杀你!
    汐桃脚步未停,只把南宫震天的话当成耳旁风,他身后的子虚门主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子虚门主和洛天宸有些交情,不忍道:天宵门主,你不能过去,九翎他已经疯了!我知道你把他当做徒弟,但他已经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你没有看到他刚才大开杀戒的模样,他已经不是九翎了,你那个好徒弟已经没了,他现在就是一个疯子!你不能把这个疯子当做你的徒弟!更不能为了他跟整个羲水城为敌!你醒一醒!
    汐桃垂眸轻笑了一下,你让我醒一醒,我却想让你醒一醒,九翎大开杀戒做的就是恶事吗?你们打着善意的旗号做的就是好事吗?你们是否坏事做得太久,已经分不清好坏了?
    子虚门主倏然愣住,诧异地看着汐桃,神色间闪过一抹羞愧。
    九翎看着子虚握住汐桃的手,眼睛轻眯,一道寒光闪过,子虚门主手臂一痛,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捂着手臂大声呼痛起来。
    汐桃连忙扶住他,子虚门主!
    九翎眸色更沉,声音也更冷,厉声道:师尊,过来!
    汐桃无奈,实在拿糟心徒弟没有办法,只得放开子虚门主,朝九翎走了过去,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动摇地从一柄柄寒光凛凛的剑中央走了过去,一步步走向九翎。
    周围的人想要开口阻止,在九翎阴冷的目光下,却无一人敢动,九翎明明已经全身浴血,再无丝毫抵抗力,只是在做困兽之斗,可他们却不自觉的惧怕他。
    南宫震天和阳甘风看着九翎和汐桃,目光冰冷阴沉,周围一片死寂。
    汐桃走到九翎身前,还未启口,九翎就一下子把他拥进怀里,将他抱紧,用力闭了闭眼,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汐桃怀里。
    汐桃半跪在地上,伸手上下摸了摸,软声问:哪受伤了?
    九翎听着他关切的声音,一直提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他的手臂不自觉收紧,把头埋在汐桃的脖颈处,轻轻嗅着汐桃身上清雅的冷香,闻到熟悉的味道,躁动不安的心像找到了归处,终于平静下来。
    汐桃擦了擦他嘴角的血迹,看着他的目光坚韧而温柔。
    九翎弯了弯唇,眼里的阴霾瞬间消散了。
    他的师尊没有不要他。
    阳甘风冷声道:洛天宸,九翎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你再帮他也是枉然,今日你既然非要给你的好徒弟殉葬,那我们便成全你!
    他的话音一落,众人手里的一柄柄剑都直指汐桃。
    九翎身体明显紧绷了一下,他恼恨地看着阳甘风,攥紧手里利剑,咬牙道:有我在,你们休想伤害我师尊分毫。
    汐桃能感觉到九翎身体滚烫的温度,他伸手摸了一下九翎露出的肌肤,温度有些灼手,但他能感觉到九翎的身体一直在冷得颤抖,这外热内冷的症状,跟玄星鹤君描述的情形一模一样,就是深海之力觉醒的征兆,九翎现在一定承受着很大的痛苦,还能拿起剑来已经是不易。
    南宫震天轻轻笑了一下,看着九翎仿佛初生毛犊一样没有畏惧的眸子,眼中忍不住漫过讽意。
    他不念丝毫父子之情地道:你现在虚弱得连普通护卫都打不过,何必硬撑?还不如快快缴械投降,只要你从此以后听从我的命令,我便顾念父子之情,留你一条命,带着你一起荣华富贵。
    周围的人错愕地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南宫震天和九翎,洛天宸的徒弟怎么会是城主的儿子?
    南宫井听到大家带人围攻天宸门消息,匆匆赶来,走到门口便听到这句话,不由错愕地停下脚步,震惊地看着南宫震天,忍不住怀疑自己听错了。
    场面一下子寂静下来,落针可闻,谁也不敢说话。
    九翎眼中情绪翻涌,神色厌恶,看着南宫震天大声怒道:谁是你儿子!你是我的杀母仇人罢了!我与你之间的仇恨不共戴天,此生绝不会与你同流合污!
    南宫井面色发白,愣愣地看着九翎,脑袋里一片空白。
    南宫震天见九翎如此不给自己面子,面色忍不住难看起来,九翎,你当真是不知好歹,我当初杀她是为了整个人族!你身上也流着人族的血脉,你别忘了,你也是我儿子。
    九翎忍不住唾了一声。
    南宫震天恶声恶气道:你既然如此不领情,非要跟我为敌,就别怪我不顾念父子之情,对你不客气!
    九翎嗤笑,这么多年来南宫震天又什么时候顾念过父子之情,他现在满口仁义道德的模样,让他厌恶至极。
    南宫震天眼神冰冷,抬了抬手,众人立即听从他的命令,朝九翎和汐桃围攻了过去,一步步靠近。
    气氛剑拔弩张,九翎努力站起身,想也不想就要将汐桃挡在身后,汐桃却手持折扇挡在了他面前。
    汐桃如松柏一样立在那里,神色冰冷地看着众人,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想在我面前伤我徒弟,是真当我死了吗?
    阳甘风显然没将他放在眼里,听到他的话轻轻笑了笑,有恃无恐道:洛天宸,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救得了谁!
    汐桃冷笑一声,没有跟他们多废话,旋身挥扇,灵气四溢而出。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灵气弹出数米,阳甘风更是首当其冲,直接吐出一口血来,脸上划出几道血痕,身上的衣服都被凛风割破了。
    南宫震天摔在地上,面色不由一变,他捂着胸口,震惊地看向汐桃。
    从几年前开始洛天宸就再未在众人面前动过手,谁也未料到他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汐桃没有恋战,将折扇一收,再未看众人一眼,扶起九翎,转眼消失在众人的面前。
    他乃仙君,就算只有一成功力,若豁出去倾力抵挡,也能挡上一挡。
    南宫震天气急败坏,立刻让人去追,可惜汐桃刚才那一击十分厉害,大家都伏在地上,谁也没有力气爬起来,就连南宫震天也伏地不起。
    他抬起头,看到南宫井呆呆的站在门边,眼睛一亮道:阿井,快去追!他们两个一个受了重伤一个中毒未解,跑不远的,你抓到他们带回来,给他们留一口气,先别杀了,一定要将人带回来!
    南宫井却没有动,他一步步走到南宫震天面前,神色中依旧饱含震惊,父亲,九翎真的是您的儿子?
    混账!南宫震天面色难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管这个!
    南宫井错愕地看着南宫震天,南宫震天的表情已经默认了,九翎就是他的儿子。
    南宫井怎么也想不通,向来温润儒雅的父亲竟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赶尽杀绝,就算现在提起来,眼中也没有丝毫情谊。
    他刚才说您是他的杀母仇人,他的母亲是谁?南宫井满头雾水,忍不住追问。
    南宫震天脸色更加难看,冷声道:这些事跟你无关,以后少问,我是你的父亲,你最好不要像九翎一样不知好歹。
    南宫井眉心拧紧,不知为何,觉得这样的父亲很陌生。
    汐桃扶着九翎飞了一段距离就坚持不住落在了地上,只能扶着九翎一步步往前走。
    他体内灵力有限,刚才那一击已经拼尽了全力,而且他身上的毒还未清,刚才那一击似乎毒入心肺,身体疼得更加厉害。
    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团,再也不见了往日平静的模样,人族里中了毒药的人神色癫狂,四处追逐着鲛人,鲛人们惊慌失措,四处乱窜。
    汐桃体力有些透支,勉强坚持着,用力地搀扶着九翎,尽量远离热闹的街市,挑着偏僻的山林走。
    九翎的胳膊挂在他的肩膀上,但身体用力支撑着,尽力靠自己往前走,没有压在他身上,汐桃察觉到他的举动,忍不住心疼,将九翎又往自己身上拽了拽,让他靠紧自己。
    九翎不知道受了多少伤,身上的血沿途滴了一路。
    走过丛林,九翎再也支撑不住摔倒在地,汐桃也脱力地摔在地上,他歇了片刻,强撑着坐起来,把九翎抱进怀里。
    九翎抬眸看着他,虚弱地笑了笑,低喃道:师尊,我身上冷一阵热一阵,是不是快要死了?
    别胡说。汐桃抬袖给他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你这是体内的深海之力快觉醒了,只要坚持过去就没事了。
    九翎既然早就已经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洛天宸,他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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