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如同抱着一团火,从指间到胸腔统统被点燃,火焰在他的身躯之上蔓延,所过之处,都对她臣服。
    心中的火愈烧愈烈,他知晓没有一种水能将之扑灭,没有一个人能将自己救出。他或许会被烧死,或许将涅槃重生,可不论如何,他不愿回头,也不会回头。
    魔修的身体冰凉,终年不暖,可遇到了毁天灭地的熊熊火焰,终是逃不掉的。
    他注视着那双潋滟的眸子,有难得一见的风情含在其中,似水般令他沉沦。他的手如同捏住了一团水,柔软到滑腻,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一刻也不停留。
    “芝芝……”他唤着她的名字,将之镌刻进骨血中一般,不肯忘却,“芝芝……”别再走了。
    虞芝吻住他,唇瓣相碰,重复的呢喃与未尽的话语就这么被她堵在喉间,只留下细微的水声。
    红色的衾被翻滚,与散落的衣物一并落在地上。染血的绕雪丝失了灵力,堆叠其上,在温热的屋内显得冰凉。
    一切都在视线中扭曲,只有眼前人才是唯一的存在。谢朝兮腰腹处的伤口极深,在他的动作间,血流得更快,在虞芝的雪白肌肤之上留下红色的痕迹。
    晕眩感裹挟着他,似灼烧在火焰中,又像沉溺在深水下,他将虞芝抱得更紧,唯有温暖的触感能将他带回人间。
    他亲吻那双盛满了真情与假意的眸子,吻着那张说出无数甜言蜜语的唇瓣,亲吻那截高傲不肯弯折的脖颈,还有那颗分明冷漠,却与他一般疯狂跳动的心。
    毫无间隙的肌肤相亲并不能减弱他内心深处的丝毫不安,但真切地触碰到她,拥抱着她,那不可见底的缺口便被名为满足的情绪填补,缝着密密麻麻的线条,每一根都是他舍不得卸下的。
    他吻过那根撩人的藤蔓。将之绘在虞芝身上的那一天,他从未想过今日。
    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宫,在这个水火交融的深夜。
    沾着水色的赤心藤更加诱人,顶端的花朵随之绽放,如盛接着雨后露水,娇艳欲滴。
    花枝在屋外垂下头,不欲直视。
    他抬头,看到虞芝脸颊飞红。那双眼中并无娇羞之色,只是脉脉望着他,却仿佛已然道出无尽的缱绻柔情。
    他感到那只手穿过发间,抚摸着他的脑后。软嫩的指腹令他有些颤抖,身侧的馨香点燃了最后的一簇火苗。
    在那样的一双眼里,他无力挣扎,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覆在了她的身上。
    有火花迸溅,炸裂在脑海之中,感官变得迟钝又敏锐,痛苦似乎更加激昂地涌上来,又被情.欲的水珠扑开,爱与恨的交织令他的思绪乱作一团,只好将之统统抛去一边,揽紧了这个将七情六欲带给他的人。
    声声娇嗔被低沉喑哑的声音盖住,为孤寂的地宫带来一片春意。
    纱幔被床榻之上的风卷起又垂落,身形在朦胧中隐约可见,却看不分明。
    漆黑的地宫不见白日,丧失了时光,唯有环佩的轻响与交叠的喘息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满室的旖旎久久不散。红绡帐暖,映出了似海深情。
    虞芝的双眸迷离,她单手揽住谢朝兮的后颈,将他朝着自己的身上压来,另只手却悄然到了他的身后。
    “谢朝兮,若是我将你杀了,你还想拦着我么?”她的唇贴在谢朝兮的耳畔,轻声呢喃,如情人间的窃窃私语,可说出的话却要分个你死我活。
    未着寸缕,就连绕雪丝都被她随意抛在地上。可她腕上缠着的红色绸带却被注入灵力,如剑般锋利,尖端直指谢朝兮的后心。
    他的脊背绷紧,汗珠顺着肌理滑落,润湿绸缎,却没能令它柔软。
    像她的心一般。
    虞芝稍稍用力,肌肤便随之被割开,红色的血淌下,与汗珠混在一处,似血水,似红泪。
    谢朝兮却恍若没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痛楚。他周身的气息发沉,神情却温柔。他俯下身子,亲了亲那双盛满光彩的眸,恳求道:“芝芝,杀了我吧。”
    爱他,或杀了他。
    他言辞失去理智到疯癫的地步,却说得一字一顿,让虞芝不得不将之印在心中。
    或许他要的,就是虞芝再忘不掉。
    虞芝的脸上绽出笑意,脆声应道:“好啊。”
    血迹沾上她的面庞,将她的容颜映得灼灼夺目。
    她腕骨施力,红绸为剑,没有半点迟疑地将之刺了下去。
    几乎是穿心而过,覆在她身上的那具躯体承痛失力,最后的一点间隔也被抹去,紧贴在一起。
    跳动的心、颤抖的肌肤、湿热的呼吸诉说着此时此刻的不同。
    分明被伤成这样,谢朝兮的脸上竟还有笑意,眸光之中甚至隐约透露出几分欣喜。他将咽喉处的锈味咽下,注视着虞芝,声音虚弱却坚定:“你刺偏了。”
    屋内几乎没有半点光,他却能清晰看见眼前人的容颜,妩媚艳丽似现世桃花,却心狠手辣从不留情。
    可到了方才,他才真切明了,若虞芝对他当真没有丝毫情意,他这条性命,又如何能留得住。
    “芝芝。”他身躯之上的力量传递至虞芝的体内,话语落在她的耳边,笃定非凡,“承认吧,你在意我。”
    第80章 我注定会爱上你。
    失了这么多血, 谢朝兮的脸色苍白,但双眸却明亮极了,如星辰点缀, 光彩熠熠。混沌与暗沉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处可藏的欣喜。
    他将虞芝抱得极紧, 指痕落在雪白肩头, 留下红色的印记。
    虞芝尚来不及对他的话做出反驳, 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自上方传来,接着感到如天塌地陷一般的震动。
    地宫在魔界之底,连此处都能听到如此清晰的声响, 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虞芝看了眼谢朝兮,他对这动静毫无反应,似是不论外边发生了何事,也对他并无影响,一副绝不会离开这里的模样。她垂下眼睑,唇瓣动了动,并未出声。
    谢朝兮身上的温度渐渐散了,触感如玉石一般冰凉。伤口自他的后心贯穿,红色的尖端从胸膛探出头来, 鲜血流淌在虞芝的身上,似掺着艳色的雪。
    虞芝的手离开那条红绫, 断了灵力,那如剑的绸缎瞬间软了下来, 陷在谢朝兮的皮肉之中。
    绸缎本就是红色, 溢出来的鲜血被它不断吸入,变得愈发湿润饱满,深得发黑。
    谢朝兮却并未在意这东西, 而是看出虞芝的心思。他抬手,点亮四方嵌着的明珠,手心的魔力聚于身侧,空中浮现出一面以黑雾为框的镜子。
    雾气蒸腾升起,地宫之外的画面浮现于其上。
    里面是难以形状的惨景。
    虞芝推开谢朝兮,倚在床榻上,被这一幕抓住了视线。
    魔界之上裂开一个洞。洞口不算整齐,细窄偏长,如一道线。可天穹之上的线再细,到了宽阔的土壤之上,也会变成一个深坑。
    此处恰巧是魔界上方的那片凡人居所。不少人脚下莫名出现这个豁口,便从其中直直坠下,掉到了魔界之中的各个角落。
    肉.体凡胎如同豆腐一样,摔在坚硬的石块之上,红白色混合在一起,粘稠的汁液四处溅开,当场毙命。有些凡人尚算幸运,滚落于树干、屋檐,卸了些力,捡回了一条命。
    可身为凡人,掉入魔界,本便是最大的不幸。他们先前所处的那方角落,位于灵修与魔修的边缘交接处,便已是被无数魔修奴役,连死也不能,苦不堪言。而魔界之中的魔修只会更加凶残,杀人刀刀见血,连魂魄都要榨干。
    惨叫与哀嚎之声透过镜面传入虞芝的耳中,尖利刺痛,她忍不住皱了皱眉。谢朝兮伸手捂住她的耳朵,阻隔了难以忍受的音量。
    虞芝眨眨眼,那只手上的血蹭到她的脸侧,没有太重的腥味。她舔了舔,化开的是一点甜。
    这镜子由谢朝兮操控,消去声音都不是难事,他却选了这法子,将两人变得更亲密了几分。
    但画面上的情景还在继续。
    吃人的魔修将凡人的躯体拆得七零八落,凶残狠毒的模样便是这个魔界的缩影。修魔极为痛苦,经脉逆转,气海倒流,体内充斥的魔力更是令人日复一日变得阴沉,就连渡劫之时都要较之灵修猛烈数倍,仅仅心魔一关便令不计其数的魔修灰飞烟灭。
    忍受着这样一番苦痛,仍能好好在这魔界之中活下来的,能有几个好人?
    这方塌陷可谓是天灾,惨绝人寰,目光所及之处都有凡人丧生。虞芝的眼睛紧紧盯着那道裂口,竟觉得有几分眼熟。
    她仔细瞧了瞧,眼底隐隐露出一丝惊异。
    将谢朝兮的手挥开,虞芝让他转过去,注视着对方后心上的那道伤口。
    这伤口与那裂口别无二致,她的心中浮现出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莫非她方才刺伤谢朝兮,这伤痕便会出现在魔界,乃至整个修真界之中?
    她回忆起以往,谢朝兮的确从未受过如此严重的外伤,哪怕前些时日与虞仁交手,也不过是些许皮肉伤,或是肺腑内伤。如此刻这般穿胸而过的剑伤,确是头一回。
    她目光幽深,也并未遮掩。对于谢朝兮的身份,她无隐藏的心,自然不会对此伪装。谢朝兮本就时刻关注着她,将这些反应收入眼中,加上他心思敏捷,心中亦有了不少猜测。
    纵然尚不知晓自己是天道化身,但与修真界那藕断丝连的干系却已然被他摸索出。他牵过虞芝抚摸着自己伤口的手,容色在莹亮的明珠照耀下俊朗异常。
    “是因为我么?”
    “若我说是呢?”虞芝的手指温热,指尖沾满鲜血,在他的脊背之上划过,落下一道道红痕。
    生灵万物都因她这一剑而跌落魔界,如此深重的罪孽,哪怕她不在乎,谢朝兮当真能毫不在意么?
    即便到了今时今日,她仍时不时将谢朝兮与起初那个不断发着善心的少年人混在一处,可他们本也便是同一个人,只是经历的太多了些,变成截然不同的模样罢了。
    红绸被她轻易抽出,引来收缩抽搐般的疼痛,谢朝兮却连眉头也未皱一下,而是伸手接住了被她扔下的缎带。
    “那便是吧。”
    承载着无数画面的镜块随着谢朝兮的话语霎时消散,碎成粉末般的颗粒于空中变得虚无。
    谢朝兮将魔力注入这绸缎之中,不顾伤口处疯狂涌出的血,复又将之送到虞芝手中,“芝芝,你心中若没有我,这一回,便对准我的心口。”
    虞芝轻轻捏着缎带一端,心知他已然瞧出这塌陷的不同寻常之处。
    可他竟仍要这般说,似是逼迫自己将他杀死一般。
    “我若杀了你,又有多少人会为之而死?”
    只是从他的后心偏偏刺过,便惹来天崩地陷。且不说她能否真的取了这人性命,便是当真将之杀了,人界、魔界、修真界还能如现下一般么?
    谢朝兮包住她的手,红绸剑的边缘被他的魔力打磨得锋利,抵在他的心口:“他们是因我而死,与你无关。何况,芝芝,你不在意这些,我也不在意。”
    类似的话他并非第一次说起,可直到此刻,虞芝才当真有几分信了。
    方才的惨状触目惊心,连她都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动容,但谢朝兮却始终对那场面神色冷淡,唯有看向她之时才有了些许温度。
    但他究竟为何会发生这般翻天覆地的改变。
    虞芝没有挣开他的手,而是软了神色,问道:“谢朝兮,是因为我当初救了你一命,你便再也离不开我?”
    像初生的稚鸟一般,见了谁,便缠上谁,辨不清是非,分不清好坏。
    何况,她当日那一句问话,哪里算得上救了他的性命,不过是心血来潮的闹剧罢了。
    他受了一剑之时的狠戾着实令虞芝有几分触动,此刻也不愿说些太严苛的言辞。在这样的思绪之下,她的面容竟多了几分柔和。
    “我不该救你,你也不该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她只想拿到七件灵宝,顺便将这所谓的天道拉下神坛。可到了这般田地……
    虞芝靠近他,劝诫般说道:“你不该爱我。”
    这句是她难得的,为了谢朝兮而说出的话,是她为数不多的忠告。
    可这世上,甜言蜜语引人趋之若鹜,肺腑之言却令人避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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