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奇怪为何余府的婢子要来这里求救, 师雯慈做了什么了,要请你救她一命。”
    谢狰玉瞪眼, “你难道怀疑我和她私底下有往来?”
    胭雪心里是这么想的,见谢狰玉自己说了出来, 也不避讳的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讲的,不然她怎么会知道你今日回来了, 还要特意向你求救。谁知道你二人私交多久?你也从未与我说过这些, 以前但凡我要多问一句你的行踪, 你都会冲我发脾气, 我曾经一个婢女, 哪敢管爷你啊。”
    谢狰玉被胭雪阴阳怪气的脸阴了下来。
    他猛然拍着桌子,吓了胭雪一跳,冷着脸对管事道:“这宅子一落到我手中, 就先派了你来打理, 你来告诉她,我可有私底下与隔壁的妇人往来。仔细告诉她,但凡让她误会污了本王清白, 就自个儿下去领罚。”
    管事浑身一震,当即神情严肃的和胭雪证明谢狰玉没有私底下见过师雯慈, 甚至上回师雯慈也是第一次到王府里来。
    至于为什么派婢子求救,是因为师雯慈今日是带着嘱托回娘家的,余老夫人想让她回去,请师国公府的老公爷帮忙向皇后求情, 结果师雯慈怎么带着一堆礼回去的,又怎么带了回来。
    并且国公府也已经叫她年前不要再回娘家了,事没办成,余老夫人自然不高兴,便像平日里一样罚她,这回似乎是气的狠了,要对她施行家法。
    家法哪是师雯慈那样娇弱的妇人能承受的,管事见胭雪不懂,便将世家里的家法家规说了一遍,“但凡动了家法,都是犯了大错之人,不仅要受杖刑或鞭打等皮肉之苦,还要派人告知全宗族他犯了什么事以儆效尤,最严重的会被族谱除名,死后不得埋入同宗陵地。”
    胭雪迟疑的看向谢狰玉,“你……那你去不去救她?”
    谢狰玉:“我为何要去。”
    他脸色看上去,就像是胭雪说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有些不理解,也有些嘲弄,“我与她是什么关系,要我去救,你信不信这是她使出来的苦肉计,但凡我过去了,就会与她扯不清关系,倒是外头再传些风言风语,惹恼了你,我找谁哄去?”
    胭雪:“我虽然不喜欢她,也没有想过害她性命。她怎么连自己性命都不在意,为了苦肉计牺牲这般大。”
    谢狰玉嗤笑一声,“这就是你们之间的不同,你惜命,她却是不惜一切要达成目的,命对她来说也不过是一场算计,算计的好了,她便赢了,没算计好,那就只有自认倒霉。放心,她到底是国公府的人,余家四处受气,不敢真的将她弄死得罪国公府,即使不看她娘家的面子,也要看皇后的面子。”
    谢狰玉最后到底还是没见师雯慈的婢女,让管事吩咐护卫将人遣回余府,警告她们日后郡王府不得再来了。
    “这回,你总该信我除了你,再无别人了吧。”
    ……
    胭雪在郡王府陪了谢狰玉三日,三日一到,谢狰玉便要离京了。
    他天未亮就从榻上下来,轻手轻脚的出去,不让人打搅到胭雪,在偏房洗漱穿戴完毕,又溜回房里看了她一眼。
    胭雪此时还在酣睡中,谢狰玉从怀里掏出之前从汝陵偷来的玉钗玉簪,留下一样放在胭雪的手臂,另一样还是塞回怀中放着。
    此去多凶险,留个胭雪的头面做个念想也是好的。
    胭雪醒来时,含山守在她床边,问她今日要不要回钟府一趟。
    “他呢?”
    “郡王走了。”
    胭雪后知后觉,才明白含山说的走了是什么意思。
    等她起身,下人送来早食,管事便带着人来请安,问她今日有没有什么吩咐的,好安排下去。
    偌大的郡王府不见谢狰玉和四臧等人的身影,倒是之前跟他去过钟府叫百海川的护卫一直守在这里。
    谢狰玉给胭雪在王府里留了近五百号人,护卫夹杂在其中,百海川则是其中的领头,他告诉胭雪,谢狰玉以防万一他不在的时候,胭雪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涉及她的安危,在某一处还有十支队伍,将近一千人的护卫供她差遣。
    谢狰玉一走,底下的人都来向她请安,一时之间,倒像真的把家交给她做主了一般。
    这几日她和谢狰玉无时无刻不在一起,突然不见他的踪影,才觉得有些许不适应。
    过了晌午,胭雪才吩咐下去,自己要回钟府一趟。
    管事也不怕她不回来了,像是受过交代,胭雪做什么都尽心尽力的为她安排,不曾有任何阻拦和意见,“夫人,车马备好了。”
    因着她和谢狰玉还没有真正的成婚,府里便称呼她为“夫人”而不是“王妃”,不过到底意思是一样的,都是府里的主母,掌家大权在胭雪手中,上下都得听胭雪调遣。
    没人敢阴奉阳违,谁都不想等郡王回来被一一清算。
    何况,谢狰玉留下来的人都不缺忠心。
    胭雪坐上回钟府的马车,出来时隔壁余府的大门紧闭,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那天过后,师雯慈再没有派人来郡王府,她自己也如同销声匿迹般没再出现。
    胭雪回到钟家,意外的闻讯出来的只有沈怀梦和钟老夫人,钟闻朝和沈宣邑都不在府里。
    “今日大军出发寄洲,天不亮就走了,许多大臣去送行,你舅舅也去了,这会还没回来。”沈怀梦自从钟闻朝革职在家,精神气色都比先前好了许多,还问胭雪,“你与那个人在一处,难道不知道他们寅时就走了么。”
    那是四五更的时候,天根本就没亮。
    胭雪回想醒来手中摸到的玉簪,若有所思的道:“我那时还未醒,他,他也没有叫醒我。”
    沈怀梦:“想来是不想惊扰你的好梦。”
    沈怀梦打量她的气色,倏地问:“阿胭,他走了,你有何打算。母亲说,只要你还是不愿意,没有改变意愿不想嫁给谢郡王,她会换上一身诰命服,替你进宫奔走,向太后皇后甚至圣上求情,让你得个解脱。”
    胭雪吃愣的看向坐上的祖母,钟老夫人几日不见,脸上的皱纹仿佛更多了,她眉眼柔和的道:“你在他那处住的可还习惯?你们还未真正成亲,他将你带过去,已经是乱了规矩。可惜祖母一时没有法子,现在他去了寄洲,趁他还未回来这些时日,我们可以做些商讨。是退了这门亲事,还是我们回去汝陵,阿胭,你怎么想的?”
    沈怀梦在看她,钟老夫人也在看她,胭雪从没想过自己会一时犹豫,她沉默了许久,直到钟闻朝从外面回来,一只脚踏进前厅之前,做了最后的决定,“祖母,我想好了。”
    谢狰玉忽然停下,徐翰常察觉到他面色有异,朝后面的副将比了个手势,兵马便就地停了下来。“谢狰玉,你怎么了?”
    他们四更一过,便从十里亭出发,此次出征谢狰玉为主将,徐翰常为左副将,太子为监军,声势浩大,得圣人大臣们亲自送行,送出三里路才走。
    而他们一路疾行北上,速度非常之快,已经远离了京都,天色也都黑了。
    徐翰常只要不犯浑,在正事上还是颇为理智的,“这里不是扎营的地方,不能久留。”
    谢狰玉:“情况不对。”
    徐翰常:“什么?”
    谢狰玉紧紧盯着前方漆黑的夜色,行军队伍里已经点燃了火把,“按计划到达寄洲需经过垣安、兹阳、通郡、绵水、撗宿,要近两个月的时间,自从进了垣安地界,你难道没发现什么不同的地方。”
    徐翰常经他提醒,仔细观察了一番立马朝扬声命令道:“戒备,戒备。”
    将士传令下去,太子被护在最中心也被惊动了。
    “有埋伏!”
    这附近的林地,不仅听不见鹧鸪声,也没看见夜晚出行的兽类。
    谢狰玉:“三津呢。”
    四臧紧跟在谢狰玉身旁,时刻注意着周围情况,回应道:“在太子的车马中。”
    谢狰玉眉头夹紧,有着不祥的预感,“多让人盯着太子那边,对方的目的或许不是想要阻拦大军前进,而是行刺。”
    “是。”
    大军出行的当天夜里,队伍中出现刺客行刺太子,消息被飞传回京都时,彼时谢狰玉和徐翰常的人马已经离开了半个月有余才被上报朝堂。至于圣人那里,早在出事的第二天,消息就已经递到他面前。
    太子遇刺的事,若是一开始就闹的人尽皆知,容易引起京都人心恐慌,储君就是下一任国君,他若出事,不仅会令民心慌乱,还会影响威望。
    天黑前,军士们得到命令安营扎寨,将领幕僚及太子都在主将的营帐里商讨清剿路线计划,一番讨论下来均已饥肠辘辘。
    徐翰常也只有在这种片刻的闲暇状态下,瞥一眼谢狰玉手里的玉钗,相当不屑的道:“一个玉钗而已,这路上你已经拿出来看过多少回了。太后已经答应了,等我此次大胜回去,就允诺我与明芳成亲。”
    谢狰玉将玉钗塞回怀中,淡淡道:“巧了,我也是。”
    第107章 白雀寺。
    清剿反贼一行, 耽误的时间比谢狰玉预计的要久。
    高斌等人占领了边疆的一座城池,杀了一城太守,控制了城中官员百姓作为人质, 那地方可攻可守,最重要的是若是败了, 也能轻易弃城逃走。
    太子身负监军之职,心系天下, 不愿轻易破城伤及百姓,开始去时只为说降。
    高斌也没有轻易出兵,双方都在耗着, 仅凭小打小闹试探彼此战力。
    直至谢狰玉命人断了运往城内的粮草, 几次挑衅, 时日一久, 城内民怨颇重, 两军才正式交战。
    然而高斌派来的队伍中混杂着城中抓来的壮丁,简单操练一番就派他们上了战场,等谢狰玉他们发现这些人都是平民百姓后, 已经出现了不少伤亡。
    此番惹了太子震怒, 当即命令谢狰玉排兵布阵,主动出击。
    城墙上,谢修宜和高斌站在一块, 他远远的看着前方大军跟前的将领,“我想让他死。”
    他选了一条不归路, 他的出生就代表这辈子都会与谢狰玉斗个你死我活,因为他是庶出,永远与嫡出有别,比嫡出低一等。
    很多年前高氏进了王府, 生下谢修宜,他是端王第一个儿子,也是长子,谢狰玉没出生以前,也是整个府里最尊贵的公子。
    高氏嫉妒谢狰玉的母亲,每每在谢世涥宠爱王妃而忽视她的时候向自己的兄长写信诉苦,最后终于让她等到了机会。
    是她求高斌帮她,以为只要谢狰玉的母亲死了,就能被谢世涥扶正。
    谢修宜当时年纪虽小,却已经记事了,他是知道高氏和高斌的计划的,开始时他还听了高氏的话,教唆谢狰玉和他偷摸出去玩,那时形势已经很乱了,但谢狰玉的亲姐将他看的很紧,不许他贪玩。
    后来谢狰玉的母亲和亲姐都死了,谢世涥曾单独逼问过谢修宜那天夜里发生的事,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只一个劲儿的哭,高氏闯进来替他求情,说出事的时候谢修宜受惊过度,晕了过去,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其实谢修宜都记得,他怕被追究,一直伪装自己失忆了,装的久了,也就真的以为那些事是假的,是做梦发生的,和他没关系。
    他和谢狰玉兵刃相见的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城破了!”
    徐翰常扬起手里的□□,大喊道:“高贼休想逃,擒住他们,冲啊!”
    大军乌压压的,犹如赶羊一般,将已经失去战意的反贼逼到一角围起来,徐翰常猛然回头,“谢将军呢?!他人呢!谢狰玉!”
    兵荒马乱的路上,下属焦急的喊道:“公子快走,此地不宜久留,只等逃出二十里后就能摆脱追兵了!”
    “大人还在等公子汇合,快走啊公子!”
    谢修宜策马停下,沉着脸回头,风沙刺痛了他的双眼,在看见一行骑兵的踪迹后,双眼通红的道:“来不及了。”
    不过一瞬间,追兵从四面八方出现。
    谢狰玉威风凛凛的坐在马背上,眼睑下方残留着在厮杀时被溅到的血迹,兄弟相见,都分外眼红。
    谢狰玉:“拖了我太长时间了,再不赶回去,我孩子都该出世了。”
    谢修宜讥讽的道:“谢狰玉,你能有今日,不过是占了好运气,我若是嫡出,现在你我就是另外一番下场!”
    谢狰玉以一种漠然的近乎匪夷所思的目光看着他,“高氏自己进府,做的妾室,你庶出不庶出,与我有什么干系,难道是我生的你?你还想叫我爹不成?”
    他身后的兵都笑了。
    谢狰玉冷然变脸,嗤笑一声,“与其在这里怨恨我,不如下辈子再投个好胎。”
    谢修宜手背青筋暴起,举起了手里的兵器。
    疾风在此拂过,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如同裂帛一般清历,谢狰玉没有一丝犹豫的砍下谢修宜的头,喷出的鲜血撒了离得最近的他满身,他看着掉落在地上谢修宜死不瞑目的头颅,并没有一种大仇得报的释然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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