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盛是什么都摆在脸上的性子,与同龄的女儿家比起来兴许还算沉稳,可在张潜眼下,却掩不住那些小情绪。
    见张潜还有心思笑得出来,喜盛蹙了蹙眉:“你从来不给人留全尸的吗...”
    可想到张潜自小接受的训练,都是一招制敌,喜盛也不知到自己为何会问出这么句没脑子的话来,问完之后立即后悔了。
    张潜有个毛病,便是抽刀定要见血,目的达成才肯收手。
    大抵是多年养成的习性,方才也没顾上喜盛在场,他想过喜盛会哭,会害怕。
    可见喜盛并没有什么反应,还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张潜愣了下:“下回就留。”
    “为什么?”喜盛只是想问问,见张潜这般回答,忽的凑近了他,想仔细窥见他的神色。
    下回留是什么意思?
    “臣往后会给他们留全尸。”面前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加倍凑近,张潜冷不丁的将头后撤了下,幽幽道。
    “你这么听话吗?”喜盛看着张潜躲闪的目光,忽的伸着小手,覆在了张潜颈后,板正他的脖颈:“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
    怀里那女儿家聒噪的像只小鸭子,张潜有种想把她嘴堵住的冲动,不过念着她声音虚弱,张潜并未计较,拥着喜盛便要下山。
    “你是从上京马不停蹄赶来的吧?”
    “你着急了对不对?”
    见张潜又不说话,喜盛有些耐不住性子。
    他越是不说,她便越好奇,连着身子都在张潜怀里扭动。
    “六公主。”张潜被她弄的没法,停住步子看着她。
    “张潜。”喜盛被张潜叫住,鼓了鼓嘴,分明对他没有半点惧怕的意思,还有些侥幸。
    “你给我老实些。”见那双澄澈的眼底,张潜压了压眉,有些凶巴巴的。
    “张潜,我手疼。”喜盛哪还吃他这招,听了句重话,便委屈的不行,立刻抽抽搭搭着,伸出一只手来,给张潜看那伤口。
    伤口自她静脉处延伸到肘臂,也幸亏她怂,伤的不深,不然那就是引腕自刎了。
    可饶是这般,那伤口在喜盛的胳膊上也显得越发狰狞,再加上泡了水,皮肉外翻,慎人的很。
    “谁弄得?”张潜扯过她手腕,看着那道长长的口子,蹙眉道。
    第60章 命令
    喜盛被这么问起,神色一顿,抬眼看向了张潜。
    方才屋子里的火势滔天,她想逃都逃不掉。
    她刚来月事,身体虚乏无力是正常的,可方才在火海里头,她的身子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还晕乎乎的,若不是她急中生智划了这么一下,她可能真的就交待在里面了。
    喜盛细思极恐,颈后也跟着泛起一层细小的颗粒。
    “怎么了?”张潜静默的抱着她,轻声问了句。
    “没。”喜盛思来想去,也不知到底是谁。
    她睡前只喝了一碗姜丝红糖水,是大姐姐给的,可大姐姐总不会害她吧...
    喜盛想不通,但那处别院已经烧成灰烬,就算是要彻查也查不出,因此喜盛也没有给张潜徒添任务,浅浅摇了摇头,伸手挽住了张潜的脖颈,将头一歪,埋在了张潜颈窝。
    张潜身子一僵,看着喜盛那满是疑窦的侧脸:“‘还藏着?”
    喜盛的心思并不善藏着,张潜一眼便瞧了出来。
    “嗯?”喜盛却觉着自己藏得极好,这会儿被揭穿不由的蹙了蹙眉。
    “公主是怕臣救你,还是根本不想与臣说?”想着喜盛哭的稀里哗啦,嘴里叫着宋淮山的名字,张潜抿了抿唇。
    张潜话里含着几分刻薄,难得让喜盛觉得不舒坦,蹙眉看了看张潜,也不知他哪里来的脾气:“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我只不过是不愿意给你添麻烦,我可能是中了药。”
    喜盛虽然与张潜呛声,但还是乖乖说了出来。
    说罢,喜盛还觉得没报仇,侧目歪了眼张潜:“你快些调我的兵,去救大姐姐。”
    “不去。”张潜冷冷的回了句,便抱着喜盛下山。
    “你凭什么不去,你连本宫的话都不听了么?”大姐姐还被胁迫这,喜盛有些着急。
    “臣奉圣上之命,只管护着六公主安危,其余的与臣无关。”
    “更何况山上有秦良与韩家的人。”
    秦良顾不上元贞,那韩一诺总顾得上自己亲嫂嫂。
    故此,张潜一点都不动摇,只管抱着喜盛下了山,回了县衙。
    山上没了睡的地方,只能委屈喜盛暂居王朗的县衙。
    县衙夫人与王朗一样,都是个盼着能升官发财的主儿,知道张潜上山接了位公主回来,立马便命人做了些清汤小面。
    县衙里的别院有些窄小,一点儿不如公主府的宽敞,喜盛静坐在厅中,顶着一张花猫脸儿,神色倔强,身边的侍卫各个英勇神武,身长腿长,将她护在了中心。
    医师坐在喜盛对面,正为她把脉。
    半晌,老者抬眸看了看喜盛身边立着的玄衣男人:“公主体内有残余的迷药,好在玉体无恙,不过这会儿受不得凉。”
    老者酝酿了会儿,看着这屋子一水儿的男人,终是没开口说出来。
    不过喜盛心里却明白,侧目看了看张潜带着的那些暗卫,只觉得自己像个易碎玻璃。
    好像一离开就碎了似的。
    喜盛对此很无奈,只好侧目看着那老者:“大夫能诊断出我是何时中的药么?”
    “准确时间老夫不能作保,不过应当是两个时辰前。”老者顺了顺自己白花花的胡须。
    那碗红糖姜茶是她喝完汤药之后喝的,也便是说,有可能是大姐姐...
    “那多谢大夫了。”喜盛沉了沉,侧目看着张潜,叫他命人将老者送了出去。
    “唉哟,妾可是见着咱们公主了,怎么样,可有伤着?”
    那老大夫刚被暗卫送出去,门外便进来个丰腴的妇人,妇人面相有些泼辣,可此时脸上堆砌着讨好的笑,虽然有些不协调,但也没有恶意。
    这妇人正是王朗的妻子殷氏,殷氏也知道要巴结这眼前这位公主,命小丫鬟将自己做的东西都摆到了桌上。
    “殷夫人。”喜盛也听张潜提了王朗的事,抬眼看着那妇人笑得前仰后合,朝殷氏点了点头。
    殷氏也不客气,笑着坐到了喜盛对面,伸手摸了摸喜盛刚才因为把脉还停留在桌上的手。
    那小手素白柔嫩,可却冰冷的很,殷氏蹙了下眉,再看喜盛那湿漉漉的发丝:“女儿家最是着不得凉了,你这侍卫跟摆设似的,怎么偏叫你泡了水。”
    说着,殷氏环视了一眼喜盛身侧的侍卫,最终将目光落到了张潜身上。
    殷氏善于察言观色,方才看到喜盛有意无意的去打量张潜的神色,只觉得张潜是个说话管事的,这才责怪张潜。
    “山上着了火,大人也是逼不得已。”喜盛对殷氏并不讨厌,可殷氏责怪张潜,喜盛却有点不乐意,垂眼看了看木桌上那张绣帕上脏兮兮的小白猫,噘起了嘴。
    殷氏也觉出喜盛这是不愿意叫她说,只好笑了笑:“瞧妾身这嘴,没把门的,知道公主要来,命人准备了些温汤,公主喝些暖暖身子吧。”
    “那便多谢夫人了。”
    不知怎的,喜盛对温汤忽的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不过看殷氏一番好意,她没敢拒绝,点了点头。
    “快喝吧。”殷氏见喜盛应下,一双美眸泛着光,将碗推进了喜盛。
    好似在等着喜盛喝下去。
    “...”
    原以为这殷氏送了汤便会走,可对着那双满是期待的眸,喜盛头皮一紧,只好去接那碗。
    “公主身子娇贵,还在用药,不宜乱饮外来之物,还望妇人多担待些。”张潜垂眼瞧着喜盛分明写满了抗拒的后脑勺,有些不耐的上前,将那碗从她手里夺了过来,放到了桌子的另一端。
    殷氏见此,脸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想到喜盛刚才因为她说了这个黑脸侍卫而不快,只好咽下那口气,又像个打不死的小强一般:“妾瞧着公主来也没有带近身伺候的人,这一屋子男人伴着公主不成体统,不如妾今夜就留下?”
    方才山上大火,张潜急着先把她带回来了,诗音还在山上,诗音应当是与宋淮山在一起,她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只是这样,她身边就没了侍夜的人,叫张潜留下也不妥。
    “这便不劳夫人...”
    “那便劳烦夫人了。”
    张潜那句话比她快上一些,可听见喜盛发声以后,张潜便噤了声,侧目看着她平缓的将话说完。
    寝室里,尴尬的一时无言。
    殷夫人也瞧出了这两人不对劲,更想着把张潜弄出去了:“既然有我了,那这些男人便都退出去吧。”
    喜盛还未回过神来,但见殷夫人这般热闹的凑过来,她点了点头,对张潜道:“劳烦大人,若是无事边去山上瞧瞧,小九与大姐姐都还在山上呢。”
    “公主说的可是那个胖乎乎的小男娃,在前院吃了东西就睡着了。”殷夫人听着这话,忽然想着方才送过来那个男娃娃。
    胖乎乎的小男娃,除了阿奴也没谁。
    可是阿奴这会儿应当在云渡山和大姐姐在一块儿,怎么好端端的到了府衙。
    喜盛有些不明白:“大人,你能去救救大姐姐吗?”
    她声音里含着些许委屈,张潜默了默,对着她那张脏兮兮的小脸:“那你呢?”
    他知晓喜盛担心长公主,可如若他走了,那些人若是想抓喜盛一个,岂不轻而易举。
    喜盛也被问住了。
    张潜身边这些暗卫虽然各个厉害,可说起来,也只会打架,若是真的打起来,恐怕没一个人顾得上她。
    “好好休息。”见喜盛没了话,张潜也不再多言,先行出了喜盛的寝室。
    殷夫人看着那高个子的男人离开,终于侧目看了看喜盛:“这位是公主的内侍?”
    瞧着她与张潜关系很近的模样,还朝人撒娇,殷夫人不由得有些怀疑。
    “嗯。”喜盛点了点头,手中绞着自己那有些脏了的帕子。
    “妾瞧着他看公主的眼神有些不对呢?”殷夫人也着眼打量着喜盛,见她一副女儿家姿态,可眼里却是懵懵懂懂的,起了些打探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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