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有时候,他介于身份不肯说的事情,她不介意问一问。
    张潜也没想到喜盛就这般问了出来,不过想到她便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抿唇道:“公主今日之举,视为何意?”
    喜盛看着张潜严肃的申请,杏眼闪避了下,知道他说的是今日父皇将他派出去的事。
    这事的确是她想父皇提的,因为她也不知晓柔然到底如何,倘若他真的要去柔然,她不愿意耽误了张潜。
    不过眼下这情况,明摆着是她弄巧成拙了。
    但喜盛也并没觉得这事件多大的事,瞧着张潜越发严肃的神情,她也不知该如何说,垂头扣着衣袖上的珍珠。
    张潜见她沉默,想先出口,要她一句知道错了,可女儿家额上那顶凤冠华美无双,晃得人眼睛有些疼,张潜也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一顿,退出了寝室。
    喜盛觉出了张潜有话没说完,正听着,烛火投在地上的身影一闪,消失无踪。
    她咬了咬唇,看着木门上映着的黑影缓缓离去,喜盛从榻上迈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在张潜还没拐出房间时,即使拽上了他的衣摆。
    “你不要生气了。”喜盛没怎么哄过人,不过她能觉出张潜心里难受,且他不会对她说难受,只会忍让着她罢了。
    这般想着,喜盛也不再顾忌,揪着张潜的衣角,一点点将张潜拽了过来。
    她力气并不大,若非张潜想回来,那也是拽不过来的。
    所以当张潜退回屋子里时,喜盛暗暗抿了抿唇,那双攥着张潜衣角的玉手一松,随即握住了张潜那只垂在身侧的大手,仰眸道:“张潜,娴妃何时正法?”
    张潜心里是怪喜盛的,怪她擅作主张,想要离他而去。
    可不论如何,他终究是对她拿不起脾气。
    烛火在木窗下扑朔摇摆,将她白面红唇映成暖黄,她不娇纵,反倒生了一副柔婉可爱的模样。
    大抵是他生来就吃她这一套,不忍心不理她,故而道:“圣上已经拟旨,但此事事关皇家尊严,娴妃怕是只能进个冷宫。”
    “不过你若是恨她…”
    “我…”
    帝王势必要权衡,不能万般皆由着喜盛,张潜想替她出气,可那话刚说出一半,喜盛便蹙起了眉头,伸手捂住了张潜的嘴。
    “不要。”喜盛虽没听到,可也清楚张潜要说什么,向他摇了摇头:“我不想管他们,他们做了孽,自有他们的罪要赎,我只想管你…”
    “…”张潜被喜盛此番言语说的一愣,垂眼看着手背上覆着的那只冰冷的小手,掀掌将她握在了手心。
    瞧着张潜那只粗粝的大手上泛起干皮,喜盛挽了挽唇:“张潜,你该知我这一世,原本就是为了和亲而活,我不敢奢求太多,因为我似乎只有这一条路,我怕我走错了,上天不会再给我第三次机会。”
    “所以我不得不上路,将你支开,是因为我害怕自己后悔,走不了。”
    喜盛一点一点的倾诉,后头的声音却有些微微发颤,张潜抬眼去看,见她杏眼里含着泪,倔强的不肯落下,那双鹰眼中的冷色终于逐渐褪去。
    “陈喜盛…”张潜略微沉吟,缓缓叫出喜盛的名字,随后微微俯首到她耳侧:“那你就不怕我后悔?”
    “…”
    喜盛原本是没想哭的,还能忍,但被张潜这么一说,她便觉得委屈起来,将头一垂,扎进了张潜的胸膛。
    怀中的女儿家嘤嘤低泣,张潜也有些恍惚,愣了半晌,那双打仗还是落到了她后背,轻轻的为她顺着气。
    张潜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他好的,可若是他今日迟了一点,喜盛先到了柔然,且不说局势如何变化,光是喜盛的安危,他怕是都无法保全。
    索性,郁久闾那支愿意臣服,这一切都还不算晚。
    而张潜要做的,便是哄好怀里这个因为糟了冷眼儿难受的女孩儿。
    喜盛第二日是顶着一双肿得跟桃似的眼睛起来的。
    诗音伺候着她梳妆,看着她仍有些猩红的眸,便又想起昨夜她被人带到喜盛下榻的房间时,一推门正瞧见她家的公主被指挥使抱在腿上,掩在床帐下,帐里的男人将她身影牢牢遮住,只能听到到喜盛嘤嘤泣诉,也听不出在说什么,小猫儿似的,挠的人心都痒痒。
    没了柔然的和亲之约,指挥使和公主情好本不是坏事,可想到自家公主还未及笄,指挥使便登堂入室的,未免有些不妥。
    所以诗音一早上便心事重重,连着手里的木梳都没拿住。
    木梳挂到了喜盛的发丝上,拽的她头皮一阵疼,侧目看着诗音那副模样,也不禁皱起眉来:“满天的大雪将诗音脑子冻住了吗?”
    “没有没有!”诗音被那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唤回,连忙摇头:“奴婢只是有些事,不明白...”
    “什么事不明白呀?”诗音素来是个大大咧咧的,心里不藏什么事,眼下看着她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喜盛便也认真了起来。
    “就是...”
    “公主,过了今年,指挥使就二十二了,按说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当然,奴也知道公主喜欢指挥使,可是...”
    “指挥使毕竟是男子,年纪大了,万一哪天...”
    这些话,原不该诗音说,不过诗音总被诗画啰嗦,渐渐也被传染了,这才说出来。
    喜盛也在听,见着诗画小心翼翼说完,她也点了点头。
    诗音说的对,是张潜一直待她过于好,亲她便是亲她,其余的不会有,头一回便是这样...
    可昨个儿夜里,若不是诗音推了门,她还不知要被张潜摁着后脑勺欺负多久,虽然她张潜没对她做出格的事情,可她到底要避着些。
    且不说嬢嬢还不知道这事,万一嬢嬢知道了,非得扒了张潜的皮不可。
    “我知道了。”喜盛也想的有些羞,瞥了眼诗音,正转身,门板上边传来一阵轻扣的声音。
    喜盛循声瞧,便见到张潜不知何时立在了门口,手中拎着个油纸包。
    他今日没有带管帽,乌发高高挽起,身着鸦青色圆领袍,腰间配了条玄色宫绦,两侧的赤色云纹环形玉,末端流苏垂泄而下。
    张潜总是爱穿玄色,今日难得有焕然一新的感觉,她见着也高兴,朝张潜挽唇招手:“大人。”
    “嗯。”瞧着喜盛招来招去的手,张潜抿唇,抬脚迈进了女儿家的寝室,将喜盛那只手握了下来,半跪在了喜盛身边。
    “你去街上了吗?”喜盛看着张潜另只手上拎着的纸包,垂目附上他有些冰冷的手,温声道。
    “今早城门口的小笼包,瞧着你似乎爱吃这些。”张潜点了点头,将那纸包往喜盛妆台上一放,随后又从袖口中掏出一封书信。
    “噢...”她的确爱吃,只是平日在宫里并不怎么吃得到,自顾自打开那纸包拿出了个白白胖胖的小笼包,正要吃,便瞧见张潜手中的信封:“这是什么?”
    “眼下京中乱,圣上有意叫公主在京外小住几日,这是郡主派人送来的书信。”张潜说着,边将书信递到了她面前。
    那书信携着一股冷意,似乎是张潜身上带的,喜盛听到是保宁的信,立马便放下了手里的小笼包,将那书信接了过来。
    保宁与她素来要好,不过自从阿兄归来,保宁便常常去和阿兄骑马射箭,保宁表姐素来喜欢那些,她腿脚不好,碰不得那些,所以保宁不来,她也不自讨没趣,况且有张潜跟着她,她也不至于太无聊。
    如今看着这忽然而至的书信,喜盛也有些高兴,拆开那信封,满心期待的看着上面保宁的字迹。
    原以为保宁是有什么话要与她讲,可一封书信看下来,喜盛的眉头却微微蹙气。
    “怎么了?”张潜也觉得喜盛该高兴才是,可注意到了她忽然别扭起来的小脸,有些疑惑。
    “宁表姐要随三哥哥出征。”喜盛对上张潜那双鹰眼,将书信揉皱成一团,塞回了张潜袖口里。
    宁表姐自小便有巾帼之梦,能出征是好事,只是战场那种地方,刀剑无眼的,万一出什么岔子...
    喜盛与保宁交好,张潜心知这点,接住被喜盛团成纸团的书信收好,抬眸看向喜盛:“想回京?”
    “宁表姐明日出征,随齐侯赴北平叛,我想送送她。”到底是有情分的,喜盛心中有些难受,巴巴点了点头。
    眼下落脚之地名为江城,送亲的队伍庞大,再加上积雪封路,行了一日才抵达,可若是快马加鞭,半日足矣。
    张潜略一沉吟,忽的起身望了望天色:“今夜早些休息,凌晨启程,我带你回上京,可与平宁郡主城外相会,不过送完平宁郡主,你便要回来。”
    京中有柔然之流,齐侯军队,圣上不想叫她回去,便是叫他好好在城外护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懒13更新了呜呜呜呜,谢谢大家等我
    第86章 馄饨
    夜里浓重的雾气冥冥,睁眼几乎不见五指的天气,喜盛便被诗音从床榻上唤了起来。
    张潜说要带她回上京,见保宁一面。
    保宁与她是最好的姐妹,喜盛是不论如何也要见到保宁的。
    在诗音一番忙活下,喜盛终于拖着步子出了卧房,她与张潜事夜间启程,抵达上京的时候天色还尚早。
    方圆百里雪纷纷,上京亦如是。
    扑面的冷风如刀,刮得人脸生疼,见着了上京城门,强忍了一路的喜盛忽然动了动唇:“张潜你冷吗?”
    怀里的小身子哆哆嗦嗦了一路,张潜固然心疼,可在外头,到底是没办法,只好尽可能的将喜盛报的紧一些。
    可天寒地冻,喜盛能感觉到的暖微乎其微,对上那双可怜巴巴的杏眼,张潜伸手捂了捂喜盛脸颊:“想不想喝馄饨?”
    行了这一路,喜盛的确有些饿了,所在狐裘下的手动了动,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小腹,点头:“我想吃羊肉馅的。”
    张潜默声,瞧着她冻得干巴巴的唇点了点头。
    馄饨店上京有不少,不过最出名的还是上京城外的那家,馄饨店是个上了年岁的老人,慈祥可亲,张潜也是经常到此,大概是因为生的冷肃威风,馄饨店老板一眼就认出了张潜,上前客气的招呼:“大人许久没来了,可是还要一碗...”
    喜盛倒没注意馄饨店老板,一心觉着冷,往张潜身边凑了凑。
    馄饨店老板也注意到了张潜身边的女儿家,刚出口的话语一滞,脸上带着和善的笑容:“大人这回该要两碗了吧?”
    “嗯。”张潜对上馄饨店老板那双眸,唇边隐隐勾起一抹笑意,付了银子,伸手指了指老板身后的茅草屋:“里面有炭火,你先进去坐着。”
    喜盛循着张潜的手指的方向看,巴巴点了点头。
    那方向的是一座茅草屋,店面不大,设施也有些简陋,里面有不少行人在此用饭。
    喜盛自小生养在公里,原本就一身矜贵气儿,身上的衣着也价值不菲,忽的进了店中,恰如冬日暖阳,整间屋子都亮堂了起来。
    她模样好,一看就是贵人,不过这里都是风尘仆仆的赶路人,各自看了几眼便各自垂下了头。
    喜盛头上蒙着厚重的兜帽,也没注意那些人的目光,寻了个暖和的角落便坐下了。
    角落靠近屋子里烧得炭火,左手边靠窗,窗前坐着个孩童。
    小孩子喜欢东张西望,轻易便注意到了对边坐下的喜盛,伸手拽了拽身边一身兰衣的女儿家:“阿姐...”
    男孩儿的阿姐这是前几日还在宫宴上出现的霍澜,此时被霍菁拽着衣摆,霍澜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垂眸看了看霍菁:“怎么了?”
    “阿姐你看。”霍菁是在喜盛手下吃过亏的,自从那回以后,霍菁对喜盛这个人就一直有些阴影,如今瞧见她那抹身影,更是一眼辨认了出来,拉着霍澜的裙子要走。
    霍澜看着胆怯的幼弟,两道眉蹙了蹙。
    自从上次霍菁被喜盛教训过以后,便怕着喜盛,可霍澜却并不怕,淡淡往喜盛的方向看了一眼,将霍菁拽在自己衣裙上的小手反握住,低声道:“君父在,你怕什么?”
    大佛寺的时候,齐侯的手伸不进来,霍澜只能忍气吞声,不过现在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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