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山心念一动,灵光一闪,二人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小巷上。
    这是一条铺满了青石板的小巷,巷子里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在巷子隔了一条街的地方,一座装潢华丽的庭院此刻静悄悄的,只偶尔有几个长相端正的小丫鬟从后门出来替自家姑娘采买些需要的东西。
    几个小孩围在一个小胖墩儿身边,嘻嘻哈哈地跑过长巷。
    “卖糖葫芦嘞!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牛肉丸!正宗的手锤牛肉丸!”
    “芝麻饼!刚出炉的芝麻饼喽!姑娘来一个?”
    岑轻衣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沈千山被她的情绪渲染,给她拿了一串糖葫芦,低头问她:“你喜欢人多么?”
    “喜欢!”
    他顿了顿,又问:“那明日……你想多叫点人来么?”
    他以为她会欣然答应,谁知岑轻衣却摇了摇头,说:“不要。”
    他愣了一下,答应道:“好。”
    岑轻衣咬住一个糖葫芦,一仰头把它从签子上叼下来,一口含住,含含糊糊地说:“不要。都是假的,我不要。”
    “你说什么?”
    沈千山没有听清,但再问,岑轻衣却一个劲儿地摇头,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了。
    见她无论如何都不愿再开口,甚至脸上露出了不耐的表情,他便又买了碗牛肉丸,手指碰着碗,直到不烫手了,才说:“我说一句话,你记住了,这碗牛肉丸就归你,如何?”
    岑轻衣说:“好啊。”
    沈千山又说出了昨日教她的话:“皇天后土共鉴,三位先圣共鉴,愿与子合籍,共追赴大道。”
    岑轻衣点了点头,踮起脚尖勾起手就要去够沈千山手上的碗:“给我。”
    沈千山却轻轻巧巧地抬高了手,避开了她的动作,沉声问:“你记住了么?”
    “记住了。”
    “那说一遍与我听听如何?”
    岑轻衣抿了抿唇,摇了摇头说:“我不,我今日不说。”
    “真的不说?”
    “真的。”
    她执拗地别过头去,言语中有些不快。
    沈千山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将丸子端到她的面前:“那好,我相信你已经记下来了。不过明日你须得同我一起说,答应我么?”
    岑轻衣闷闷地说:“嗯,答应你。”
    “好。”
    沈千山闻言放下心来。
    此术虽是上古神族留下的术法,却被列为禁术,除了能逆天改命以外,还有一个作用,那就是控制人的行动,受术人一定会做自己答应过的事情。
    换言之,施术人即使叫受术人自裁,受术人只要嘴上答应,无论心里是否愿意,也会拿出刀来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一下。
    他不要岑轻衣的性命,也不要她如何,他只要完成合籍仪式。只要合籍仪式完成,他们之间便有了契约,通过这个契约,他就可以逃过天道的制约修补她的魂魄。
    明日一过,不知道她是否会恨他。
    岑轻衣却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他心里的忧愁,不肯接住碗,反而拉了拉他的衣服说:“你喂我。”
    “什么?”
    “你不相信我,惹我生气了,所以你要喂我。”
    “好。”他用小竹签挑起一个丸子,吹了吹,放到她口中,“烫不烫?”
    被捶过上千次的丸子又软又弹,岑轻衣摇了摇头,气已经随着这一口食物消了。她快乐地眯起眼睛。
    卖馄饨的胖大婶见了这一幕,笑着说:“这是小娘子的夫君?真宠你,小娘子可有福气啦。”
    “尚未成——”
    “是呀!”岑轻衣打断了沈千山的话,认真说,“是呀。他可坏了,但也可好了。”
    “哈哈哈哈,小孩子的话!”
    岑轻衣见大婶笑起来,认真辩驳:“是真的。他又坏又好。”
    她想再说些什么,但舌头有些打结,又什么也没解释出来,急得呜呜直叫。
    沈千山以为她还在记恨方才的事情,也不愿她与胖大婶多辩,哄她说:“是,又坏又好。”
    这一日过得极快,岑轻衣身体不好,又玩了一天,夜幕还未降临是就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沈千山为她擦了擦脸,把她抱在床上,轻轻地为她盖上被子:“睡吧,明日见。”
    岑轻衣已经模模糊糊地进入梦乡,她迷迷糊糊地说:“明日见。”
    梦中,她仿佛变成了两个人,一会儿看见自己在很小的时候就被师父收在身边和师弟师妹一起教养的模样,一会儿看见自己因为考试没考好被爸妈混合双打的模样……自己带着师妹告别师门前往钦天司……一个人去求学、做实验、看小说……被一剑穿心而死……穿书接受任务……和沈千山游历各地……被偷袭当胸穿过……
    “啊……”
    她猛地坐起身来,汗珠密密麻麻地爬满她的额头。
    水蓝色的灵力自发地溢出她的身体,在半空中汇成一个水球,融入到她的眉心之中。
    埋藏于魂魄之中的温柔而又强大的力量一寸一寸地将她脑中混乱的记忆抚平。但就在此时,她的神识深处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出自同源的另一股力量将其中的几块记忆密不透风地包裹在其中,又留下了几块替换的记忆,随即缩回神识深处。
    岑轻衣的魂魄终于在这一日恢复到足够承受两世记忆而不会崩碎的强度。
    前世今生在她的脑中逐渐重合,她混混沌沌的神智在合籍前夜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她是岑轻衣,既是神女殿大弟子岑轻衣,也是穿书者岑轻衣。她是书外之人,也是书中之人。
    她作为神女殿大弟子的一世死在了沈千山的剑下,而她作为穿书者岑轻衣的这一世,她没有在荒村被沈千山杀死,二人反而一同掉入了一个衍生小世界,也因此发现了魔族的踪迹。之后便是西方崩塌、妖族入侵人族、凡俗界陷入大乱、她被诬陷为妖尊、魔族蛊惑修仙界打上神女殿、她被偷袭后和沈千山一同坠入黑渊。
    她的记忆明明白白地回来了,可她总觉得缺少了些极其重要的拼图,无论如何也很难将她的经历联系到一起去。
    她的经历被化为了一本书,那么这本书是谁所写?
    她是如何从原来的这个世界到她读书的这个世界的?
    是谁安排了她的穿越,将她的这两世联合到了一起?
    既然都是她,那她在流沙城看到的那个“岑轻衣”又是怎么回事?
    让她做恶毒师姐的系统一应该是魔族派来的,那系统二又是什么身份?
    这一切一定还有一只她没有看见的手,将所以杂乱无章的事情细致地安排在一起,它又是谁?
    它此刻又在哪里?
    还有什么来着……
    哦对,明日是我和师兄的合籍大典。
    为何此时要举办合籍大典?
    对,我和师兄早就情投意合了,水到渠成,又我的伤是承师兄照顾才能好,所以即使在空无一人的黑渊里,也自然要举办合籍大典。
    不过这黑渊里的一切为何同黑渊外的世界一模一样?
    而且黑渊似乎也没有什么危险,为何魔族要费力将他们打入黑渊?
    可能这里就是这个样子的吧,至于魔族,那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岑轻衣为自己找好理由,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还是早日歇息吧,明日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可不能因为状态不好出了问题。
    不对,不是这样的!一定有哪里不对!快发现啊!
    她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不对,但是她神识中另一个声音却轻而易举地将质疑压了下去。
    没有什么不对的,我喜欢师兄,师兄亦喜欢我,这一点是确定无误的。
    所以合籍大典也是无误的。
    她翻了个身,挂在脖子上的玉制耳饰从衣服里滑出来,硌得她肩膀疼。
    她迷迷糊糊摸索着把它又塞了回去。
    这个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再一睁眼,已经是大典之日。
    岑轻衣早早地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忧愁地看着窗外。
    几片乌云低低地飘浮在天幕之下,险险地就要遮住太阳。
    今日的天,是要下雨么?
    第105章 一隅偏安(二)
    “咚”“咚”“咚”。
    三声极其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
    岑轻衣描好最后一笔,?放下唇笔,抿了抿唇道:“请进。”
    “嗒”地一声,门被推开。
    岑轻衣身着一身火红嫁衣,?端坐在梳妆台前没有回头。
    水银镜中,?一向着白衣的沈千山今日也着了一身同她一样的红,?以金线绣成的龙盘踞在他的身上,搭在肩膀上的龙头口中衔着一颗珠子,?动作间就像是动起来了一样。
    逆着光,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到他问:“如何了?”
    岑轻衣轻轻道:“好了。”
    沈千山点了点头说:“走吧,时辰到了。”
    岑轻衣“嗯”了一声,?正想起身,忽然开口道:“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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