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年,陛下同岑夫人摊牌,岑夫人一气之下离京,那年京中,是相爷同陛下一道过得年关,那时要没有昱王之乱,应当是陛下登基之后过得最好的年关,但‘最好的年关’后,陛下以为相爷死了,大监知晓,从此往后,于陛下而言,年关都是最不想提及的。
    ……
    人老了,大监深吸一口,摸了摸眼角。
    明明眼下这么好了,却总是想起早前的事。
    总归,因为有早前的阴霾在,今年相爷……不不,今年娘娘在宫中,陛下让宫中的年关有多喜庆隆重要多喜庆隆重,大监跟在天子身边的时间最久,知晓天子心底隐隐有些担心,想一扫早前宫中的晦气!
    要不大监怎么会仔仔细细前前后后得看着年关布置得好不好!
    大监轻叹,哎呀,总算是好了~
    眼下的宫中是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到处都是喜庆热闹了……
    真好!
    大监心满意足了。
    ***
    今日是年关休沐前的最后一日,早朝将近晌午才结束。
    早朝结束后,天子在明和殿见沈相等人,眼见着快至黄昏了,天子还未回来,大监朝身侧的内侍官吩咐了一声,“去明和殿那头问问,陛下可要回和鸣殿同娘娘一道用晚膳”
    内侍官连忙应声去做。
    大监顾完宫中的年关布置,又快步回了和鸣殿中。
    如今中宫身孕,陛下让大监亲自跟着伺候着。
    大监稳妥,又知分寸,大监跟着,天子才放心。
    大监回明和殿的时候,伺候的内侍官上前,“大监,二小姐在。”
    “哟~”大监方才光顾着去照看宫中布置去了,忘了今日二小姐入宫的事。
    大监问道,“娘娘留了二小姐一道用饭吗?”
    内侍官点头。
    大监又朝内侍官道,“去,撵上小顺子,说声二小姐也在。”
    内侍官应是。
    大监远远望去,只见东暖阁中,娘娘同二小姐一处,应当是娘娘在问二小姐话,二小姐应声,娘娘微微笑了笑,又指了指手中书册,二小姐仿佛恍然大悟。
    晚些时候,内侍官折回,“陛下说马上回和鸣殿。”
    大监才朝和鸣殿中侍奉的内侍官道,“备饭。”
    ……
    稍许,宋卿源回了和鸣殿中,见许骄正同刘诗蕊说着话。
    刘诗蕊是十一月回京中的,入宫很勤,宋卿源也怕许骄闷着,许骄喜欢同刘诗蕊一处,她想见谁,唤谁入宫,他都没有意见。
    “传膳吧。”宋卿源吩咐一声,大监会意。
    宋卿源入了东暖阁中。
    许骄三个月的身孕并不显怀,但不会一直久坐,坐一会儿就会站一会儿,要么躺一会儿,犯困的时候也多,所以午睡的时间不短。
    刘诗蕊知晓她要午睡,是稍晚些时候入宫的。
    宋卿源传膳,刘诗蕊留在和鸣殿同许骄和宋卿源一道用饭。
    宋卿源用饭的时候不喜欢说话,但许骄若是同旁人在一处,他会尊重她,也不会干涉。
    宋卿源是听她们两人说起梁城水患的总呈,遂想起早前许骄说起的,让刘诗蕊在整理这次梁城水患中做得好的,日后可以借鉴,还有忽略的,日后可以避免。上次梁城的洪峰和之前都不一样,光是源头就很巧合,防治水患,防为主,治为辅。虽然并江沿岸很少有汛期徒增,但以后还是应当列入日常巡查,越是看起来普通之处,越可能暗藏危机,但这次做了,日后就会更好。
    她是真的在做。
    宋卿源罕见开口,“做好了吗?稍后给朕看看。”
    宋卿源忽然开口,许骄看他。
    刘诗蕊连忙应声。
    毕竟年纪还小,也有些怕天子,是因为同许骄一处,所以才勉强没露怯。
    晚饭后,大监让人收拾。
    宋卿源去了东暖阁,看她写的总呈。
    许骄坐在一侧,刘诗蕊提心吊胆等着,也看着天子的目光一行行看下去,心中越发紧张。
    最后,天子放下,未置可否。
    刘诗蕊:“……”
    想问,又不好问,还怕……
    宋卿源笑了笑,“回去吧。”
    刘诗蕊遂朝宋卿源和许骄都福了福身,“陛下,师父,我走了……”
    许骄颔首。
    等刘诗蕊离开,宋卿源才又重新拿起早前的册子,温声道,“文笔稚嫩了些,但因为不在朝中,见解独到,观点新颖,应当读了不少书,眼界是有,但阅历不够,写出来的东西皮毛多,深入得不够……”
    “所以呢?”许骄看他。
    他悠悠叹道,“但她只有十四五岁,原本已属难得……”
    加了“原本”两个字,就是话锋一转的意思。
    许骄看他,宋卿源伸手牵她至怀中,温声道,“但朕见过有人十四五岁的时候,文章条理分明,分析丝丝入扣,观点新颖独到,文笔又老练。眼见有,阅历虽少,但脑子清楚,最后拿了探花,所以,便总想着拿人同她比,一比,便觉得少了些什么……”
    许骄伸手揽了他后颈,“原来,你绕了这么大的圈,是为了夸我。”
    宋卿源笑了笑,吻上她侧颊。
    而后才道,“我昨日见了栗炳昌,梁城工事已经全部修缮完,年关前,工部也全部验收了。栗炳昌在朝中时间不短了,一直跟着沈凌,朕想让他外调,你怎么看?”
    许骄笑道,“正好有梁城之事的契机,不如让栗炳昌去做梁城城守。梁城地处交通要道,防洪工事一旦完善,打通运河之事就可以提上日程。栗炳昌原本就在工部,他去做梁城城守,可以确保这些工事走上正轨,而且,这次水患他一直在,百姓心中有好印象,他去不会难做。这几年他在朝中跟着沈凌,顺风顺水,也当出去磨练。梁城是城,但其实同州郡无疑,而且水很深,他去,没个四五年出不来。”
    宋卿源笑,“你我想的一样。”
    想的一样,便是心有灵犀。
    宋卿源心中喜欢。
    宋卿源又拿起方才的册子,“朕想让刘诗蕊跟栗炳昌一道,她缺阅历,年纪也不大,梁城情况复杂,她多看看也是好事。他不像你,朕还不能把她放到太显眼的位置,女官之事,想要后来顺利,一开始的根基就要打牢,否则会断送早前心血。梁城正好刘诗蕊熟悉,让她同栗炳昌一道,让她先做梁城府的官吏,她外祖父也在梁城,诸事还能有个照应。她是你的学生,你若觉得可以,朕年后找刘国公说一声。”
    许骄问,“你是觉得她合适?”
    宋卿源道,“资质不差,也好学,机灵是有,但缺些城府,这一年先放梁城看看,你有身孕在,等日后再教她。”
    许骄笑。
    “走,去苑中散步消食。”宋卿源牵她。
    早前朱全顺叮嘱过,饭后多消食走动,对母子都好,宋卿源但凡有空会同她一处。
    如今开始年关休沐了,他日日都有空。
    宋卿源给她披上厚厚的狐狸毛披风御寒,伸手牵她。
    大监跟在身后稍远。
    “今年宋昭什么时候回京呀?”许骄想起眼下都腊月二十六了,她与宋卿源大婚后,宋昭替宋卿源去了灵山,眼下也应当回来了。
    宋卿源淡然道,“他有事,今年不回京中你了。”
    “……”许骄意外,她是记得宋昭走得时候,还欢欢喜喜同她道,“年关见~”
    大监没应吱声,不是惠王不想来,是陛下不让惠王来……
    陛下不知从哪里察觉的念头,每回惠王在,娘娘总要遇上些乱子……
    大监一听,竟然无法反驳。
    如今娘娘有身孕,陛下是铁了心思不让惠王入京,但在娘娘面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许骄果真叹道,“我还以为他会回来呢~”
    宋卿源轻声,“一年很快就过了……”
    也是,许骄轻叹。
    ***
    等回了殿中,许骄很早便睡了。
    自从她有身孕以来,孕吐基本没有,也吃得下东西,朱全顺的叮嘱,她大都听了做了,只是极容易困,时常黄昏过后不久就困得睁不开眼。
    一睡就到翌日清晨。
    朱全顺在亲自照看,宋卿源倒不怎么担心。
    她过往忙于朝事,总废寝忘食,熬夜的时候也多。
    眼下,倒是倒逼着她将作息调整规律了,比他好使……
    她夜里睡得很熟,他在一侧看折子,她也不会醒。
    但虽然她睡着,但她在,他便是安心的,也不觉这宫中空旷,举目无亲,若是等日后孩子出生了,便更热闹了。
    他甚至在想,一家三口在一处看折子的模样。
    遂而轻嗤,魔怔了……
    腊月了,和鸣殿中烧着地龙,其实不冷。
    他又看了时候的折子,遂才起身去了床榻,揽着她睡了。
    他有时候,真有些不习惯,这么安静的她,但也同样知晓,她把时间都给了腹中的小生命,一个他很期待,是像他多些,还是像许骄多些的孩子……
    ***
    腊月二十七,郭睿来了宫中。
    他这一趟,原本是想九月回来的,但去的地方越多,见的东西越多,一件事接一件事,一直拖到了腊月。
    暖亭中,大监让人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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