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小二!”
    大堂的那通骚乱传上三楼,亦是惊动了雅间里的众人。吴占开口接连唤了两声,却是不见门外有人答话,心中一阵莫名烦躁。他扭过头来,冲着身旁的赵一雁低声道“我出去看看。”
    赵一雁也正自疑惑,闻言轻轻应了声,随后又嘱托道“凡事要小心。”
    吴占点头会心一笑,从椅子上站起,身体定了定,拱手说道“诸位且先在这里聊着,我去去便回,失陪,失陪!”
    言罢,也不等那几人搭话,大步从桌前绕过,来到门前,待他背向桌边众人之时,面上的笑容蓦然一收,眉头也随之皱了起来。
    吴占不相信,明知道自己身在望月楼,下面那些伙计小二还敢搞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么除此之外的另一种可能,便是有人存心捣乱,让自己难堪。
    他这次是真的动了火气,若搁在往常,发生了这种事,他只要听个结果便好,自是犯不上亲自去询问。但今日偏偏赵一雁也在这里,不由得他不谨慎一些,自己辛辛苦苦才在对方心中竖立起来的形象与威严,绝不容许任何人毁掉一星半点。
    吴占深吸了口气,抬手将两扇门向着怀中一带。
    随着门缝逐渐放大而开阔的视野中,一道人影赫然出现在他的眼前。
    ……
    今日的遭遇,让沈韩觉得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一路过来,他始终忧心忡忡,即便大雨已然停住也未曾将脚步减缓下来。眼见着望月楼近在咫尺,空荡荡的大门中却意外地冒出一个人来,尽管沈韩催动神通,全力想要定住身形,最后仍是躲闪不及,实实在在地将对方撞飞了出去。
    这起事故,虽说也有对方的问题,但经历过后世“交规”熏陶的沈韩倒并不想推卸属于自己的责任。至于那人在情急之下,要对自己动手,他也并不意外。换谁遇上这种事,多少都会有些火气,反正自己也不会真的就被他打到,等对方冷静下来,消了气,该看病看病,该赔偿赔偿就是了。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才真的出乎了他的意料。
    倒地那人被同伴扶起时,还是副怒发冲冠的样子,但就见他的同伴在其耳边低声地说了句什么,那人顿时神色大变,竟然再未和他理论一句,就这样被同伴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夺路而去。
    “果然是文教兴国,礼仪之邦,人人都是这般通情达理。”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生人,搞不懂其中玄机的沈韩也只能摇摇头,暗自感慨着。他巡视了几眼周围,恰好看到楼梯口处站着的一个伙计,忙紧走几步凑上前去。
    “小二哥,敢问今天望月楼中可来了两位年轻人,一个姓杜,另一个姓王……哦,就是前阵子作那首雁丘词的。”
    此事说来也巧,这伙计正是一直接待杜弋王续的那个。不久前,掌柜见吴占在三楼上摆酒赔礼,权衡了一番利弊,还是派了他去那边候着。
    刚才这伙计听到楼下嘈杂声响,便想下来看个究竟,却被沈韩抓了个正着。
    “啊?哦,有啊……”
    伙计也尚未搞清,一贯嚣张跋扈的两个公子哥,明明占了理,为何却这样狼狈地走了,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听沈韩问起,下意识的抬手指了指楼梯上方的雅间。
    沈韩也不和他多言,拱手道了声谢,抬脚便上了楼。
    此时,楼顶的四个房间倒有三个是空的,房门大敞,一目了然,他来到唯一有人的这处雅间门前,刚想抬手要敲门,那门却自行从里面打了开来。
    ……
    “你是何人?有何贵干?”
    吴占此前已经交代清楚,今日三楼不许接待宾客,也不知眼前这人是如何上来的。他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几眼,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问道。
    却见对面那人看也不看他一眼,兀自歪着脖子望向屋内,口中还念叨着,“哦,没事,我找人……对,就是里面那两个……杜弋、王续,你们出来,马上跟我回去!”
    “哦?你和王杜两位公子相识?”吴占见对方一身庄户人的打扮,行事又如此无礼,心中已有几分不快。但他听这人张口唤出了屋中二人的名字,便自压了压火气,开口道“在下排摆了酒宴正要款待二位公子,这位……先生不知怎么称呼,咱们屋中叙话可好!”
    “我吗?姓沈!”沈韩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说罢再次向着雅间之内喊道“杜弋王续,还愣着做什么,快出来啊!”
    饶是吴占当着赵一雁,不愿自降身价与人口角,此刻也已有些按捺不住,他扭头向房中看了一眼。只见王续面现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而杜弋干脆嘴角挂着一抹冷冷笑,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对门口发生的事恍若无睹。
    此人如果是沈家的什么重要人物,想来二人也不该是那副表情。既然他说自己姓沈,看来大概是个沈家仆从之类的身份。
    想到此处,吴占终是忍无可忍,开口斥责道“你这人好生的无礼!王杜二位公子乃是我的贵客,也是沈家大少的同门师弟,身份何其尊崇,你又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直唤其名?”
    古人有姓,有名,有字,人与人之间互相称呼起来,大多是唤对方的字,以显尊重。就比如吴占,字美成,那些身份与他相当,甚至亦在他之上的人,也只会以“美成”相称,并不会直呼其名,只有在互相敌对,出言不逊时,才会叫其姓名。
    而眼前这个貌似仆佣的年轻人张口闭口杜弋、王续的叫着,确实已可以算作失礼。莫说这边的吴占,就连坐在屋中上首的赵一雁都有些气愤不过。
    赵大小姐性子直率,又打小被人娇宠,可不会像吴占那般隐忍谦恭,她不屑地哼了一声,冲着对面的杜弋问道“沈家虽是商贾,但听说那个大少沈从云也是个读书的,却不知怎会调教出这等不通礼仪之人,杜公子可认得他吗?”
    “他?”杜弋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茶杯,答道“可不就是你们口中的沈家大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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