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阳几乎坐不住的时候,终于等来了江芩的电话,依旧是沙哑到难听的声音,但声音响起的那一瞬间,在他耳中仿佛天籁。
    这些天他想过很多,她之所以这么就不联系自己,要么是战樑对她起了防备,要么就是她暴露了自己,被战樑关了起来,甚至变成了实验台上的一具冰冷的尸体。
    最后一种可能,郭子阳打了个寒战。
    现在听到她的声音,他紧绷了许多天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
    江芩说,“战樑跑了。”
    郭子阳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遗憾还是别的,他只能拿着电话听着那头女孩的呼吸声,沉重的让人喘不过来气。
    “跑了就跑了吧。”他听见自己说,“天道好轮回,他会得到报应的。”
    江芩沉默,郭子阳仿佛听到她笑了一声,她说,“我从来不信那些虚假乱神的东西,我只信自己,我会找到他的!”
    她一字一顿,嘶哑的声音仿佛古老的誓言,她一定会找到战樑的。
    江芩手里有战樑做人体实验的证据,除了战樑以外,他的那些同伴几乎全部归案,一个个的全都拍着桌子喊着自己没错。
    那些被江芩救下来的人们跟家人抱在一起。
    而前来认领人体实验尸体的家人们哭的撕心裂肺,他们一直以为自己家人只是失踪了,就算是失踪总比被这副尸骨不全的样子好啊。
    江芩安静的看着那些人哭泣,她的脸上仿佛从来没有过表情,郭子阳坐在轮椅上,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江芩没有家人,更没有家,她十三岁的时候就进了战樑的研究所。
    无论是谁问她,她都只讲到这个地步,剩下的谁再问她都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
    郭子阳让她住在自己家里住了一段时间,可很久以后她竟然不告而别了。
    他没有搬家,他的父亲升职调去了北京,一家人都搬去了京都,只有他谁劝都不肯走。
    母亲被他气的不愿意管他,由了他去。
    深夜的时候其实他也会想,就这样等着一个人守着这里,她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吧。
    他不知道她跟战樑有着什么样的恩怨,拼上所有也要抓到战樑。
    一个春秋过去了,第二个春秋即将到来的时候,江芩回来了。
    她个子似乎长高了一些,也瘦了一些,黑了一些,郭子阳坐下轮椅上,手里捧着本书,忽然笑出来,手里的书掉到地上,他的眼泪也不争气的砸到地上。
    她面上不再是没有一丝表情,她对着他笑了笑,尽管那笑有些僵硬,但他知道,这应该是她这些年做过的唯一的表情了。
    停留了半个月的时间,江芩再次出发了,她将自己戴在脖子上多年的一块玉给了郭子阳,她说,“等明年桃花开的时候,我就回来了。”
    郭子阳被抓进研究所的那段时间,桃花开的正旺。
    她背着他从地道里出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开的满枝桠的桃花。
    郭子阳说,“桃花开的时候,你若是还没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
    她说好。
    他瘸着腿如何去找她,但江芩知道,他说到做到,他在告诉她,别忘了归来。
    又是一个春秋,郭子阳守着这座空荡荡的别墅,想着她现在是不是又晒黑了一些,想着想着,就笑起来。
    战樑本领是真的不小,都已经上了通缉令的人还能东躲西藏这么些年。
    他换了身份在一个小学当老师。
    江芩找到他时,他旁边围着一群孩子,江芩没敢露面,怕自己会刺激到他,逼得他将小孩子当成人质。
    她跟在他身后,等着他下班,他现在住的房子比起以前真是差了千万倍。
    但他似乎很适应。
    江芩手臂搭上他的肩膀,一拳直接打在他脸上。
    战樑回身,不再是从前的西装革履,而是普通到了极致的体桖加洗的发白的牛仔裤。
    江芩说,“陈年旧账,该翻的还是要翻一翻了。”
    战樑看着眼前女孩冰冷的眉目,笑了笑,其实,若是他的女儿还活着,也该跟她一般大小了。
    他坐到花坛的边缘,双手搭在膝盖上,安静的想着当年。
    太迟了,他察觉到错已经太迟了。
    江芩看到他眼中的悔意时眼泪突然间就砸到了地上,她有些惊讶,伸手轻碰了碰脸颊,原来,是哭了啊。
    她都快要忘了哭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她太久没有感受到眼泪了。
    她八岁那年,跟父母一起去旅游,一家三口,江芩记得爸爸很爱妈妈,他说妈妈是他的大宝贝,她是他的小宝贝。
    她们一家三口原本过着人人艳羡的生活,可这一切都毁在了战樑手里。
    准备结束旅程的时候,他们的车被一行人逼停,江芩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可以背出当时战樑说的话。
    他将江芩举过头顶命令江芩的父母,“你们乖乖的跟着我的人走,到了地方就放了你女儿,若是不乖乖的跟着,那你女儿估计活不到明天早上,而你们,我则会直接打晕了带走。”
    他们一家三口被抓紧了当时刚刚成立的研究所,她的父母沦为了战樑的第一批试验品。
    江芩看着母亲和父亲被活生生的解刨,鲜血满地都是,一直流到她的脚下。
    母亲说,“芩儿,闭上眼睛,别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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