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逐渐从云层的上空渐渐降落,从窗口就能看到底下的小城面目慢慢的变清晰,一个小时之前他们还在申城,一个小时后已经到了颛臾机场。
    这座犹徊生活了十八年之久的城市,回忆过于的多,自从杨贞去世后,这是他十年里第叁次回来,上一次把父亲接回申城治病,没想到短短几个月他又捧着骨灰把父亲又送了回来。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颛臾城里葬送了他全部的青春年华,如今又要亲自料理父亲的丧事,葬送他的骨灰,入土为安。
    这次之后,他与颛臾就可以完全剥离开了。
    堂哥犹池早就在接机口等着了,远远的看到犹徊夫妇冲他们挥挥手,等两人走近了,拍了拍犹徊的肩膀,一个五大叁粗的汉子眼圈微红看着犹徊怀里抱着的用黑布包起来的骨灰坛,哽咽着说了一句:“二叔,回家了。”
    回村的路上,车里异常的沉默,没有人开口说话,已经快要入冬的时节,道路两边播种的农作物还没有从地里破土而出,一片片都是光秃秃的土黄色,另有留着春种的地里还有屹立不倒的细长玉米杆,秸秆上干枯的叶子被风吹的摇摇晃晃,愈发显得气氛冷落又萧条。
    村子在颛臾县城的西南方向,离得不算远,开车十分钟的路程就到了,村口有个大石碑上赫然写着叁个大字——犹家村。
    犹家村算的上是城乡结合部,村民都颇为富足,家家都是小洋楼,大庭院,要比在喧闹拥挤的城市生活滋润的多。
    犹徊家就在大石碑往南,东侧第一排胡同里面的第叁家,是一座前几年才翻修过的二层小楼。
    行至大门口,黑色油漆刷的两扇金属大门上早已贴上了用紫纸白色毛笔书写的“悲”和“哀”。
    万般悲伤之意齐齐涌上心头,犹徊眼睛微红,脚步沉重的犹如坠了巨石一般,已有本村主领丧事的长辈,站在门口,向院子里吆喝一声:“回家了。”
    院子里知近的亲戚妇孺哀戚的哭声一声声的传入耳膜,犹徊抱着骨灰,一步一步的从到庭院里,短短的几步路仿佛走了一个世纪之久,庭院早就搭好了白色麻布的灵棚,灵棚底下是天地桌,后面挂了草杉席和青黑布的才是灵屋。
    按照这边的规矩,人死后是要停灵叁天才去火化的,灵屋很讲究,屋里需得铺设一层小麦秸秆,正中央停放灵床,但犹正信是死在申城,尸体运送不方便,况且他也曾留下话说在申城火化回去举行葬礼,于是从简把骨灰坛放到灵屋正中间入土时的棺材里。
    棺材前面摆放的就是犹正信的遗像,照片还是病前的模样,虽已年过五十多,但仍然能看出英气十足的好相貌。
    棺材前边的小几上搁了一盏长明灯,底下就是一个火盆,是用来烧纸钱用的。
    一切都摆放好后,另有五服之内的本宗长辈把孝衣拿了过来,这边的丧事规矩又多又传统,即使到如今仍然是披麻戴孝。
    犹徊戴好孝帽,穿好孝衣,又换上孝鞋,鞋子的话左脚是不能提上,得踩在脚后跟下(就连鞋子也是有讲究的,是那种老北京布鞋,鞋面上要用白布缝起来,这边的叫法是“覆鞋”)腰间也被系上了一根麻绳,左手还要握着一根叁指粗,半米长柳木做的哀仗,这哀仗不能离地,只能捶地拖着。
    今日许多亲朋好友就会上门来吊唁,犹徊需要跪在棺材左侧,距离门口五步的地方,给跪拜吊唁的人磕头回礼。
    磕头的时候也有讲究,需要把膝盖前方的哀仗用双手举止额前,轻轻放到地下的时候再磕头。
    陆陆续续已有不少人来,犹徊额前磕头磕的已经有些微红,棺材右侧是本家姑姑,堂妹堂姐等妇孺跪坐的地方,整个灵屋都是哭声哀戚一片,他侧目往右侧一看,悸哭的人群,还是十年前的那些人,但在这其中独独少了一人。
    假设能够长命百岁,那么十年,是人一生中的十分之一,而他在这十分之一的时间里接连送走了两位至亲骨肉。
    眼见将要正午时分,主领丧事的长辈站在帘子前喊犹徊,这是要去村南头的土地庙,“泼汤”。主事的人走在最前头,另有跟着吹唢呐的两个师傅,犹徊拉着哀仗走在师傅后方,再后面跟着两个小辈男性抬着一个小罐子,里面的就是“汤”,也称为“送饭”这是要让亡人喝汤。
    再后面跟着的是本家本宗和亲戚都是男性,最后面跟着的才是妇女。
    唢呐哀戚的悲乐,吹的直叫人肝肠寸断,后方的妇孺皆是一片哭声。
    就在这时,犹家胡同口前停下一辆黑色的豪车,驾驶坐的门被打开,从车下来个身材极为婀娜的年轻女人。
    她穿了一件剪裁非常得体的白色带暗花纹络的长袖旗袍,旗袍外搭了一件米白色的薄披肩,一头栗棕色的大波浪卷长发被金色鲨鱼夹随意的夹在脑后。
    慵懒又优雅的两种气质在她身上竟然显得一点儿也不突兀。
    长相的话因为带了一副大大墨镜,只能看到光洁圆润的额头,精致挺翘的鼻子和嫣红饱满的双唇,整个面部脸型是极为标准流畅的。
    她径直走进胡同里,走到了第叁家正在办丧事的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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