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你和她说,你还在等着什么。
    你在等什么,淡锦?
    淡锦看着初秋那双漂亮的眼睛,失了神。
    说啊,你在等什么呢?
    我
    承认吧,你在等我长大。
    初秋缓缓低下头,鼻尖已经蹭上了淡锦的鼻尖,说话时呼出的温热气息与淡锦的吐息暧昧地纠缠在一起。
    你心里早就认清这个事实了。你知道的,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
    我也的确最爱你,淡锦。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才落,初秋的头便下沉了一寸。
    柔软温热的唇,轻轻地落在冰凉的唇上。
    淡锦大脑一片空白,手无措地放在初秋的肩头,第一反应却也并不是推开她。
    忽然有个稚嫩的声音闯入脑海。
    你可不可以不要等我长大以后才喜欢我,一会儿就喜欢我好不好?
    如果是和我结婚的话,我就不会丢你一个人。
    如果如果真的有一天,没有野草,也没有土,你可以吃我。
    等我长大了,一定给你画一个更好的,在这之前,你不要嫁给别人。
    我好想你。
    我把我的灭火器分给你一半。
    如果火会烧到你,我宁愿它先烧到我。
    就是砸死我自己,我也不会扔过去。
    淡锦。
    如果我以后要叫她们姐姐,那就不要叫你姐姐。你和她们不一样,我只叫你的名字。你不一样。
    你不一样。
    她又莫名地想起了许多年前,在倚天剧组的那个夜晚。
    那晚,她和江嫣然走在夜路上,橙光的路灯在黑漆漆的路面打出一个又一个的圆圈。江嫣然问她,小锦,你会考虑别人吗。她回答
    她回答了什么?
    她要嫁给谁?
    她在等谁长大?
    淡锦痛苦地闭上眼,浑身都颤抖起来。初秋抱她更紧了,吻得也愈发深入,潮湿柔软的触感在唇畔碾转,滑嫩的舌尖轻轻撩拨着她的唇缝,齿尖怜惜地啮过每一寸唇肉。这实在是一个比以往任何一场吻戏都真实而缠绵的吻,缠绵到让淡锦在那人的怀里化成了水,再无法推开。
    她感到热,不同寻常的热,耳后和脖颈似乎出了一层黏糊糊的汗,鼻翼间的空气也燥了起来,脸颊连着耳尖都是滚烫的温度,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流出鼻血一般。
    唔
    嗯
    初秋她含糊地喊她。
    淡锦。初秋轻轻回应着她,淡锦。
    那一声声的轻喃似一汪温暖的泉水,妥帖地将她包裹起来,让她的胸口淌出了从不曾诞生过的安心与满足。
    淡锦。
    淡锦。
    淡锦?
    嗯?
    淡锦,你怎么了?
    怎么了?什么怎么了?
    你发烧了吗?
    发烧?
    淡锦,快醒醒。
    淡锦挣扎着睁开眼,眼前一片刺亮。
    她眯着眼恍惚了许久,才发觉自己刚刚只是睡着了。
    那些疯狂,那些缠绵,竟只是一个梦。
    梦?
    原来不过是梦。
    她最近总是在初秋身边做梦。
    真实的初秋此时也正坐在她的床边,带着满脸的焦急望着她,淡锦,你没事吧?怎么出了这么多的汗?
    淡锦的目光聚焦在初秋身上,满脑子都还是她与自己接吻的画面,她忍不住看向初秋的嘴唇,看了几秒,又恍然惊醒。
    她刚刚做的什么梦?
    她在梦里和初秋
    她们做了恋人之间才会做的事?!
    不仅如此,她还幻想出了初秋和自己告白的场景!
    身处梦中时还不觉得奇怪,清醒后越想越是荒谬,初秋怎么可能对自己有那种心思呢?她是个正常的孩子,还要和与她同龄的男孩子谈正常的恋爱,而自己已是过了三十的女人,一个比她大了十三岁的老女人。
    淡锦第一次觉得自己很恶心。恶心到喉咙口都隐隐反胃。
    淡锦初秋见淡锦如此反常,着急地握住了她的手。
    淡锦却似触电一般,慌乱地把手抽回来。她稳了稳心神,努力控制好发抖的嗓音:你刚刚回来。
    是啊,我才回来。本来想看看你睡没睡,结果看到你一头大汗,把我吓到了。
    和你同学玩得开心么?淡锦垂眼看着床单,面无表情。
    初秋张了张嘴,你你知道了?我确实见了他一面,但我
    没关系,我没有要怪你。淡锦藏在被子里的手握成了拳,接下来一句话说得有些艰难,那个男生挺好的,我喜欢看你们在一起。
    初秋大大的眼睛失了神,口中无意识地呢喃:可是淡锦
    初秋,不要再叫我的名字。
    淡锦躲开了初秋的目光。
    或许以前她直呼她淡锦是无所谓的,但是这一个梦之后,她再也没办法听她这样叫自己了。每一次,每一次淡锦两个字从初秋口中柔柔念出时,她都压抑不住心头抽痛的感觉。
    你不一样。
    可她不想成为她的不一样。
    初秋咬着下唇,眼底好像蕴出了泪。她小声地问:那我该怎么叫你?
    片刻的沉寂后,淡锦淡淡地开口:小浅怎么叫我,你不晓得么?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初秋的眼中是满满的无措。
    身为晚辈,言谈有礼教一些总不是坏事。淡锦的嗓音听上去很是平稳,并没有什么异常,你也不想以后出去,被人说没大没小吧。
    初秋低下头,她其实能感觉出一些不寻常,自从海岛之后,她们之间本就一直乱乱糟糟的理不清,淡锦看自己的眼神也有了变化。虽然大部分时间淡锦都伪装得很好,但是她偶尔还是能捕捉到她看向自己的复杂目光。果然,这种暧昧对于淡锦来说是绝对不被允许的,拉开距离是迟早的事,就算不是今天,也总有这么一天。
    她早就知道淡锦是直的,从她七岁的时候开始就知道。
    淡锦连江嫣然那么完美的女人都接受不了,难道还能接受自己吗?
    如果我说我不想改,你会答应么?初秋低声问。
    淡锦只是说:小浅做得比你好。
    如果问人问题,她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初秋明白这个道理,所以顺从地垂下了头:我知道了。
    片刻之后,她又低低地喊了一声:姐。
    淡锦没有动,也没有回应,甚至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初秋站起身,将一直放在身边的袋子拎起来,搁到淡锦的床头柜上,说:豆沙粽子,趁热吃吧。
    说完,她便快步离开了这个房间。
    被包裹得十分仔细的豆沙粽模模糊糊躺在透明塑料袋中,袋子内面已被捂出了水汽,细小的水珠挂在塑料纸上,向下滑出一道湿痕。
    淡锦望着它,霎时怔住。
    而将它送来的那个人,似逃亡一般消失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初秋将门紧紧关上,再忍不住眼里的泪。她靠着门滑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着,哭得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无助又绝望。
    淡锦,你知不知道这个季节,豆沙粽子实在不好找?
    你知不知道,我求了张月鹿很久,他才答应带我去十公里外的那个小饭店?
    你知不知道,在晚上九点坐在摩托车上吹风,头会吹得很痛?
    你知不知道,我很难过。
    淡锦,真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大傻瓜。
    作者有话要说:  【你问人问题,她若答非所问,便已是答了。from木心《素履之往》】
    上一章只有两个同学答对了喔,初秋是找张月鹿弄粽子去了
    淡锦恐怕要进入追妻葬火场的阶段了
    第67章 《茶花女》【熊雪儿篇】
    我大概是A.N.T里活得最失败的人。
    我羡慕江嫣然,因为她有着富裕强大的家族, 也羡慕淡锦, 因为她长了张数一数二的漂亮脸蛋。她们固然也各自有各自说不出的苦处, 但上天总也还是给了她们优渥的一面。我没什么家底, 没漂亮到让人惊叹,在组合里也总是人气垫底的那一个,时常自卑得抬不起头。
    越是自卑, 我就越要张扬。就像越是柔软的肉, 就越要裹上锋利的刺。
    而唯一的一次, 让我觉得我没那么糟糕时, 是遇着了淡浅。
    第一次见到小浅,她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娇弱可爱得像一只小汤圆。淡锦拉着矮矮的她走到我和江队面前,和我们介绍:这是我的妹妹,小浅。
    小浅,真是好听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给人浅浅淡淡的温顺感觉。
    小浅紧紧地盯着我, 过了一会儿,主动走过来, 软嫩的小手拉住了我的食指,姐姐, 你真好看。
    她在见着淡锦和江嫣然的同时,竟能对我说,你真好看。要知道, 但凡我们三人同时出现的场合,人们的目光绝大多都会落在另两人身上。
    那一瞬间,我心里忽然相信,或许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我在这个人眼里,胜过其他千千万万的事物。
    最开始,她跟着淡锦睡觉。后来初秋来了,那个受尽了苦难的小姑娘似乎成为了淡锦的中心,淡锦在家的时候就只陪着初秋一个人睡。淡锦似乎觉得,像小浅这么懂事的小孩子,不用她再多加关心了。
    可是那晚,我的房门忽然被敲响。小浅就那么可怜兮兮地抱着被子站在门口,声音小小地说:雪儿姐姐,我一个人睡不着。
    我引她进来,让她躺进我的怀里。关了灯,我抱着她软软的身体,心疼地问:你一个人睡不着,为什么不告诉小锦呢?
    姐姐照顾初秋已经很辛苦了,我不想再让她担心了。
    我抱紧了她,说:那小浅以后睡不着,就来找我。
    她嗯了一声。
    自那之后,她真的夜夜都会来找我,要我抱着她睡。这是只有我和她知道的一个秘密,就连小锦也不知道,她最爱的妹妹每一个夜晚都在我的臂弯里进入梦乡。
    小浅总是在我怀里柔柔地说:雪儿姐姐,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我沉默半晌,答:小浅才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是啊,她那么懂事,那么温柔,时时刻刻都体贴着所有人的情绪。她没有淡锦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却有着和淡锦一样不食人间烟火的脸蛋,就仿佛是将江嫣然和淡锦的优点完美结合起来的一个人,她长大了,一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女孩子。
    淡浅长到十六岁时,我便更肯定了这个想法。
    她出落得太美了,美且柔和,我从没见过比她更好的女孩。这是一件幸运的事,可对我来说,也代表了那么一些不幸。
    曾经沧海难为水。我再也喜欢不上任何人了。
    我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等,等她长大,等她长到能与我谈恋爱的年纪,我就要她做我的女朋友。如果她也正好喜欢我,一切又发展顺利,那么我就带她出国,和她结婚。
    我相信她是喜欢我的。在她十六岁生日那天,我送给她一串坠着细小钻石的手链,并轻轻地亲了她的右脸。她红了耳朵,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说:雪儿姐姐,你知道没有守卫的城池么?
    我听不懂她说的话,她和淡锦一样,读了太多酸腐的书,说的话弯弯绕绕不知所云。但我大略也能看懂她颊边泛起的红晕。
    我总是把自己的心思蕴入玩笑话中,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和她在玩闹中说:小浅长大后一定要做我女朋友。
    她也总用玩笑的语气应下来。
    好,做你女朋友。
    我是个不大正经、不着四六的人,在别人眼里,我乱开玩笑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我总是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和她说这些话,我喜欢看她也光明正大地答应我,仿佛这样,就等于相互许下了承诺。
    可是事情不大对了,她又大了一些后,对我忽然冷淡了起来。
    那段时间她病得很严重,好几次突然昏迷在家里,淡锦推了所有的通告在医院陪她。我也推了所有的通告,但是我一坐到她床边,她灿烂的笑容就渐渐消失了,再不说一句话。
    我听淡锦说过她的病,但也只能安慰她:小浅,你不会有事的。
    她只是悻悻地笑了笑,并不搭理我。
    我和她说了很多很多话,讲了许多在工作时遇到的有啥意思的事,想逗逗她开心。可她笑得很敷衍,也不怎么回应。
    后来,她也还是对我很好,但那种好显然变了味儿。比如,她仍会在给我做的饭里放两只鸡腿,可是她会在给初秋的饭里放同样的两只鸡腿。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她们都只有一只,唯独我可以得到两只。
    我似乎失算了,我总觉得小浅长大后一定会喜欢我,可是她好像越来越不在乎我了。甚至,那条她从不离身的钻石手链,如今也再不见了踪影。
    从海岛回来之后,淡锦和初秋去了新剧组,江队也有了自己的行程。我和公司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想趁小浅还在放暑假,好好和她待一待。
    我像个傻瓜一样整日守在家里,只希望能和她说说话,可是她每天都往外跑,今日是见朋友,明日是约同学,就是不留下来陪我。
    直到有一天,她从外面回来,一边换鞋一边温柔地告诉我:
    雪儿姐,我谈恋爱了。
    我笑着看她的眼睛说,骗人的吧。
    她来到我面前温吞坐下,眉眼柔软地与我对视:我和她在一起,你一定会很满意的,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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