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你看, 这不是出来了。
    两个人同时站直了, 鬼鬼祟祟地在巷子口躲好。今天正是周五,被强制半封闭住宿的高三学生都可以回家了,校门口一时熙攘起来。他们眼也不眨地盯着人群,等了好一阵子,等到那一大群学生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找到他们正在等的人。
    初秋站在马路牙子边,和雷苗苗说了一会儿话, 看着雷苗苗转身进了一辆私家车后,自己一个人背着书包往这边走来。
    她才拐进巷子, 就猝不及防地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男孩天生优于女性的力道紧紧箍住她的胳膊, 让她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被硬生生拖去了一个杂乱无人的死胡同。
    淡小军从后面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一脚将她踹在墙上, 右手从屁股后面的兜里掏出一把手工刀,凌厉地逼上了她的下巴。
    初秋完全没反应过来就接连遭到重击,整个人意识都模糊了几分,鼻子流出了血,眼前所有东西都是重影,只能隐约看见淡小军的嘴在一张一合:
    钱呢?她为什么还不给我们打钱?贱人!是不是你蹿腾她不给我们钱?
    放初秋张开嘴,牙龈被打出的血顺着嘴角溢出,放开我
    怎么,上次让你拿着刀,可把威风耍足了?淡小军拿着手工刀,用刀背打初秋的侧脸,阴恻恻地笑,你不是要杀我吗?啊?
    初秋抬起手,一把抓住淡小军拿刀的手腕,还没来得及动作,站在旁边的黄毛就拎起一根金属棒球棍狠狠抽上她的小臂,打下来的瞬间,淡小军仿佛都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靠,打太狠了,淡小军瞬间严肃,严肃不过一秒,又嬉皮笑脸起来,把她手打坏了,拿什么给咱们钱呢?
    初秋痛得五官都扭曲了,满脸都是血和墙灰,睫毛被活活疼出的汗濡湿。她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被打断的手臂一下一下抽搐着。
    淡小军蹲下去,凑近她,手工刀又抵上了她的脖侧,臭娘们,说,淡锦人在哪?
    初秋快要把牙咬碎了,眼睛通红,我不知道。
    淡小军笑了笑,用刀尖慢慢地在她脖子侧面划了长长一道,血珠顺着伤口划过苍白的皮肤,流入雪白的毛衣领子。
    你说不说?
    初秋冷笑一声,唇缝中露出的牙齿上全是血,有本事你就直接杀死我。
    啧啧啧,杀你,我是要坐牢的。我有那么蠢吗?
    淡小军一边说,一边笑着在那道伤口的旁边又慢慢划下一道,伤口都不足以深到割破血管,但那磨人的速度和长度,都让人经受了比一刀割喉更痛苦的折磨。
    初秋在剧痛之下,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来,嗓音却一点哽咽都没有,你这样难道就不用坐牢吗?淡小军,你最好别让我活着走到警察局
    普通人肯定是要坐牢的,可我是谁呀?我是大明星淡锦的亲弟弟,我进局子,那些媒体要怎么写我亲爱的姐姐啊?淡小军不紧不慢地划下第三道,你说这可怎么好?谁叫我是她弟弟呢,云舟那群老家伙,会让他们的口碑败在淡锦的弟弟身上吗?你这么喜欢我姐姐,你会情愿看见她的事业被你一次报警给毁了吗?
    唔初秋疼得浑身颤抖,脖子上已经全是血了。
    你不说她在哪,也没事,你回去告诉她,再不给我打钱,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们防得了我十天八天,防不了我两年三年,要么你就永远别出门,要么你就等着下一次被拖到这里继续打。
    淡小军站起身,向周围看了一圈,指了指被甩到地上的初秋的书包,吩咐黄毛:去搜一下,看有没有钱。
    他又看向初秋,打量她半晌,忽又蹲下,从她口袋里摸出手机,装在自己兜里。眼珠一转,看见初秋腕子上那成色极致的翡翠镯子,伸手就摘。
    初秋反应突然大起来,她用尽全身力气反抗,但可惜再拼命也徒劳无功,淡小军粗鲁地把镯子撸下来,满意地一笑,这东西值钱,能卖上价。
    还给我!初秋怒吼,还给我!!!
    这本来就不是你的东西,我拿回我们淡家的东西,轮得到你这个母狗叫?
    初秋挣扎着想爬起来,淡小军上前就一脚踹上她的肚子,直把她踹出两米,黄毛又跑过去,抡起棒球棍往她肩背来了几下,好像来都来了,不打白不打一样。
    见初秋已经不动弹了,淡小军才哼了一声,示意黄毛和他走。
    黄毛啧啧感叹:淡哥,你可真像个土匪。
    你第一天认识我?我本来就是流氓土匪一类的。
    走走走,把这手机和镯子都卖了去
    两个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瘫在地上的身影蓦地动了动。
    初秋已经不能完全睁开眼睛了,她强撑起最后一丝意识,手缓慢而艰难地向胸口探去,在校服胸前的夹层里,掏出一部备用手机,沾着血的手指哆嗦着点开联系人,拨下了淡锦的电话。
    正在呼叫中。
    五秒。
    求你。
    十秒。
    三十秒。
    求求你。
    四十秒
    五十秒。
    五十六秒。
    嘟
    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
    梁柏鹤拎着两大兜食物和水果,坐电梯来到三十三楼,在门口收拾了一下心情,才敲了门。
    过了一会儿,门被从里打开。淡锦斜靠在旁边,穿着宽大的白衬衫,领口扣子解开了三个,毫不遮掩地露出细美的锁骨,长长的黑色卷发懒散地披下来,盘绕在瘦削的肩头。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梁柏鹤,淡淡开口:谁告诉你我住在这里的?
    我有个送外卖的朋友,他给你梁柏鹤似乎也觉得这不是件光彩的事,提了一嘴后,快快地略过,我听说你最近都是一个人,想来看看你。
    淡锦沉默了片刻,侧过身,进来吧。
    梁柏鹤忙应了,跟着淡锦进了屋。门口没有摆多的拖鞋,他只得脱了皮鞋光脚踩上地板,往里走了几步,便闻见一股浓重的烟味,地上瓶瓶罐罐的倒了一片,杂乱狼狈。靠里的卧室地板上,乱七八糟地摊着一堆毛线,和一些没织完的半成品。
    梁柏鹤心里一揪,看到淡锦这种出尘仙子一样的人物堕落至此,就如同亲自参与了美好的事物被残酷摧毁的过程,就算换个陌生人,也总要叹惋一番。
    你过得很不好吗?梁柏鹤问道。
    凑合吧,谈不上好或不好。
    淡锦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双腿蜷缩在胸前抱着,左手又往唇间送了一根烟,娴熟地打起火。
    你比我上一次见你时瘦多了,梁柏鹤眼中满是心疼,如果你最近过得实在糟糕,为什么不来找我呢?我好歹也是个医生,就算开导不了你,给你开点合适的药也总比什么都不做好。
    淡锦的面孔被一层烟笼罩起来,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搭在下唇上,谢谢你,柏鹤,如果真的需要,我会去找你的。
    梁柏鹤叹了口气,你上次和我说过那个女孩子,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我和她也不会怎么样。淡锦说完后,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指尖来回捏着烟尾。
    梁柏鹤看得出她在焦虑,而且在说谎。
    小锦,如果你真的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不
    她是我妹妹的女朋友。淡锦吐出一口烟,眉头蹙起来,柏鹤,就算我说服得了自己去接受我们的性别,我们的年龄,但我要怎么说服自己去抢自己妹妹的女朋友?
    半晌,梁柏鹤若有所思道:你妹妹那个时候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小浅么?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她。
    是,我记得梁柏鹤点头,他回忆了好一阵子,又道,我记得她,那是个很聪明也很爱你的孩子,她看你的眼神我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她要是看出来了,我不信她会和你抢。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单凭当年的印象去揣度她,太荒唐了。
    淡锦弹了弹烟灰,别过头去拿另一根烟。
    梁柏鹤无奈地又叹口气,踌躇片刻,说:既然你不打算和她有什么那你你这辈子总要结婚,找个伴,你会不会考虑
    淡锦动作一顿。
    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不可以
    梁柏鹤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突兀响起的铃声打断。
    淡锦看向自己的手机,上面跳动着初秋的来电提醒。
    过去的几个月里,初秋给她打过无数次这样的电话,她也像以往一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来电显示,眼中闪烁着已经变得麻木的痛苦。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初秋用的是一个很久都不用的备用号码。
    淡锦有点疑惑,手缓缓伸向手机。
    是她吗?梁柏鹤突然问。
    淡锦愣了愣,已经要碰到手机的手又缩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本质是流氓土匪一类。from王小波《黄金时代》】
    最近突然很吃祝绪丹的颜
    第76章 《黄金时代》(六)
    梁柏鹤也看着淡锦的手机,见她迟迟不接, 低声道:如果你觉得在我面前不方便接, 我可以先回避。
    淡锦盯着屏幕, 眼睁睁见它活活拖过了接听时间自动挂断, 没事,我不接。
    逃避不是解决的办法。梁柏鹤说完后,又有点后悔。他喜欢淡锦, 本该想着办法阻挠她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 可多年来的涵养和正直又叫他时时劝导着她, 引她向着正确的路走。
    我只是希望, 离她远一点,让自己的情绪不要再那么躁动。日后面对她和小浅,总不能老是那么失态。淡锦把没抽完的烟按灭在烟灰缸,拢了拢衣领,去拿沙发扶手上搭着的大衣,你大老远过来,我请你吃个饭吧。
    梁柏鹤忙跟着站起来, 应下。
    淡锦穿上大衣,从大衣口袋里拿出口罩戴上, 顺手取了鞋柜上一本小巧的《伊索寓言》塞进大衣口袋。梁柏鹤注视着她,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身边的人会出门带一本纸质书了。
    淡锦带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厅, 自己随便点了些吃的就把菜单交给了梁柏鹤。等餐的时候,手机又开始亮起来电提示,只不过不再是初秋的, 而是淡浅的。
    淡锦瞥了一眼,习惯性地不接。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亮了,这次是熊雪儿。
    还不接吗?梁柏鹤疑惑地问。
    我不想接。
    淡锦面无表情地答,索性把手机调了静音,面朝下扣在了桌面上。
    她拿出带来的书,随意翻动着,想挑选出一篇喜欢的读。可还没翻几下,就有一张纸片突然飘了出来,落在她眼前的桌子上。
    有点眼熟,却想不起来这里写的是什么。淡锦拾起那纸条,一折一折地打开。
    534534556712343
    这是
    这是初秋藏在笔盒里的那串摩尔斯码。
    可惜,后来她想了很久,还是参不破这里面隐藏的信息。再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完全把它忘了个干净。
    你在看什么?梁柏鹤问。
    淡锦唇角勾了勾,直接将那纸片递给了梁柏鹤,你看看,能看懂什么吗?
    梁柏鹤接过来,这是什么?谜语吗?
    你就当是谜语吧。
    梁柏鹤看了好阵子,菜都上齐了,他长长地嗯一声,这个,会不会是要用九宫输入法打出来?说完,他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手机试起来,试过后,失望地叹气,唉,不对。
    先吃饭吧。
    或许是个图形,要连起来?
    算了,别想了。
    淡锦把纸条夹回书里,梁柏鹤说的她早就试了,解不开也无所谓,那时初秋说这是圣诞礼物,或许只是节日祝词之类的。
    两个人吃着饭,又聊了些近来工作上的事,有的没的都说了一说,吃着吃着天就黑了。
    吃过饭,梁柏鹤看时间不早了,便将淡锦送回家去。
    淡锦走时,只拿了自己的大衣和口罩,黑色的手机就那么倒扣在黑色大理石桌面,被不经意地遗忘了。
    他们走了很久,服务员收拾桌面的时候才发现客人遗落的手机,忙一边喊经理,一边把手机拿起来。才一翻面,手机屏幕就自己亮了。
    锁屏界面弹出了67个未接来电的提示。
    新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服务员心里一喜,正想向电话那头的人打听一下失主信息,还没来得及按下接听键,手机就跳了最后一格电,自动关机了。
    .
    医院走廊。
    熊雪儿拼了全身的力气将手里的手机往雪白的墙上砸去,发出巨大的可怖碎裂之声,她气得眼睛血红,她有本事这辈子都别接电话!!
    淡浅缩在一旁的凳子上,眼睛明显哭过了。她看着熊雪儿,想开口又不敢开口的样子,脑中又浮现初秋被送进急救室的样子,浑身都是血,灰和血污的侵染已经让她们看不清她的五官了,脑袋了无生气地垂在担架上,脖颈是数不清的长条状切口。
    江嫣然也回来了,她是唯一一个还保持着理智的人,见初秋进了急救室,第一时间去警察局调取校门口的录像查看原委。期间她也在给淡锦打电话,但和熊雪儿与淡浅一样,统统没人接。
    熊雪儿虽然口口声声说着恨初秋抢走了淡浅,但听闻初秋出了事,她是反应最大的一个,之前的恩恩怨怨瞬时被抛诸脑后,暴怒的样子像要把那歹徒生吞活剥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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