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飞的夜晚,雪花漫天卷落,随风漫舞,天幕仿佛织成一面白网,丝丝晶莹从缝隙中滑落。
    白渑河两岸,南有邙城,北有鳢化,银装素裹之下,宛若两座冰雕之城。它的美,仿佛让人忘却了昨日血雨,将之深深埋于积雪之下。
    只是,这种美,对于备战的两军将士来说,非但感觉不到丝毫令人心动的赏心悦目,反而使之极度压抑。这一刻,在他们眼中,那雪更像是血。他们无心去赏景,心底的思绪飘的很远,会想到杀戮开始,会想到家乡的妻儿老小,会想到生死。或许明天,又或者是后天,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看到第二天初升的太阳,还能不能见到这漫天的飘雪……
    岷岭守将何关义,披着一件黑色将袍,站在营帐外,面无表情的看着将士们整顿军备。
    其实,此刻的何关义,连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内心的想法,悲,还是喜,他不知道,边卫军将士好整以暇,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待童家军明日与之汇合,打青禳一个措手不及之时。
    而另一边,白渑河以南,青禳营地的帅帐中,主将林天合拿着一封信,在营帐内来回踱步。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林天合读完信的内容,走到灯烛前,将手中的信递向烛火,直到其燃烧殆尽,才露出满意之色。
    “大帅,余赤龙余将军在帐外求见。”
    这时,亲卫走入帅帐,禀报道。
    林天合点了点头,示意让余赤龙进来,亲卫躬身应是,退出帅帐。
    没多久,一个壮硕如牛的大汉走进帅帐,施了一礼,说道:“末将余赤龙参见大帅,禀报大帅,已按照您的指示,我军将士整合完毕,请大帅示下。”
    “好,传我军令,无须再攻,大军开拔,连夜折回青禳。”林天合拿出帅印,轻轻往桌案上一放,下令道。
    余赤龙先是一愣,以为自己听错,随即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谁,立马肃然道:“是,末将立刻传令,即时回返。”
    余赤龙很明白,眼前的主帅,无论是在自己心中,还是青禳七军将士心中,那都是战无不胜,无敌的存在,只要是林天合的命令,众将士定是令达即从,一致信服,甚至可以说是盲从,而自己还是众将士中对林天合信服最深的。
    青禳大军集合完毕,站在风雪中,静静地等待大帅的指令,这时,其实很多人的心中,都有一定的猜测,他们觉得林大帅应该会趁夜偷袭乾夏大军,现在只是集合人马,给对方雷霆一击。
    但当等来的是,大帅下令退兵的指示时,一时间,青禳军营,六万将士出现短暂的骚动,大多士兵面露诧异,少许露出不忿,也有许多展颜一笑的将士。
    没多久,青禳大军的骚动归于平静,又成了那支在青禳七军中,纪律严明,坚决服从命令的王牌军师。
    雪越来越大,青禳大军在这个风雪夜,轻轻地退出了南境。
    “什么,青禳大军连夜退走。”
    对岸如此大的动静,即使没有探马的禀报,何关义也坐不住了,他跑出营帐,迎面撞上了探马,当听到所探回的消息,何关义心中一惊,顾不得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亵衣,跑到了白渑河边。
    何关义举目远望,看到一支支火把渐行渐远的光影,如萤火闪烁般泛着微弱的亮光。
    “难道是走漏了风声,还是敌军探得了什么消息,才仓惶连夜退兵……”何关义眼看消息坐实,有些失望,嘴里不自觉地喃喃自语。
    “将军,青禳退走,于我等也未必是坏事。”付虎得知敌情,也急匆匆地跑了出来,站在将军身后,观察了一番,斟酌再斟酌,说道。
    何关义微微点头,他也能想到的,青禳此举,既避免了生灵涂炭,重蹈覆辙,还能让无数流离失所的百姓重返家园。
    “唉,只是可惜了一个大好机会。”何关义叹了口气,说道。
    “将军此话何解?”付虎不解地问道。
    “一个削弱青禳军力,强我国威的机会。”何关义淡淡地说道。
    说完便扭头往回走,不再去看青禳大军的身影,转身的刹那,何关义的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一闪即逝。
    付虎一滞,喃喃重复:“是啊,可惜了,不过,我们真的能赢吗?”
    别看付虎白天对何将军的计谋表现出很信服的样子,可是他心中很清楚,别说是自己,就算是当时表现无比淡定,夸口万无一失的何将军,估计对自己的计谋都不知道有几分信心,或许他根本就是怕,不敢战,才请来的援军。
    ————
    邙城西,楚峡关。
    连接南北通路的要道,东贯粮食大城龙阳,西靠海上运输港口溥柳岸。
    雪花飘落,映照在一片茂密的森林上空,透着些许亮光,能看到林中的情景,很多黑点,特别多……仔细看,却是密密麻麻的人。
    “将军,主帅已经传来命令,子时一到,立即动手,务必于一个时辰内拿下楚峡关,目标龙阳,只取物,一旦得手,即可退走,不得恋战。”
    林中深处,一间尚能遮风挡雨的山神庙里,一个全身积雪,只能看到一张脸的彪形大汉,向身穿金色盔甲的大胡子中年人禀报道。
    “传我将令,子时进攻。”中年人神色一怔,随即下令,又一摆手挥退了彪形大汉。
    “是,骠下得令。”大胡子躬身领命,快步退出了山神庙。
    这一晚,注定又是一场雪与血的交织。
    ————
    鳢化城,燕雀酒楼。
    闵扬贾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簌簌作响的雪花,不知道为何,他想起了白天那个看上去十分瘦弱单薄的少年。
    “落子弯,惊北退,听似虎,可叹月,蛮人何敢以欺吾;天道公,失于弱,将之武信,必踏明日月,有余千帆,滚滚夺势……”
    闵扬贾平静地念着,却给人一种睥睨天下,气吞山河的气势,他忽然站起身,双手撑着窗框,双目如电,望着鳢化城,轻声说道:“吾治天下,必踏以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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