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是?哈……”
    “雪崩了。”
    苏稽笑音未落,屋内开始剧烈摇晃,门窗发出撞击的声响,花瓶桌椅宽倒了一地。
    “先出去。”两人不约而同第一时间来到苏雨溪身边,一个抱着,一个护着他的脑袋冲出屋外。
    大概主人内心空虚,害怕寂寞,殿宇内亭台楼榭、过长长廊错做复杂,以至找到一处空旷之地,十分不易。
    “应该跟在阁下身后走的,还能快一点。”
    两大一小落下时,白鹞已经先一步到达,苏稽正伏在其脚边抽泣,见他们来,也未抬眸。
    “苏子姑娘下次跟紧我就是。”
    白鹞突然叫她苏子,要么是暗示重华什么,要么是暗示自己什么,稷苏本能看向重华,和平素一样,并无半分失态,难道这是在暗示她什么?
    “好啊,说话算话。”稷苏寻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又擦了擦旁边的位置,示意重华放下苏雨溪过来坐,“泡脚是否跟这有关?”
    夏上,秋中,春下,偏偏没有冬,“泡脚”有两个暗藏着两个信息,一是凉,二是高地,合在一起的意思就是凉在高地,冬代表凉,上游以上代表高地,所以他们现在所在……
    “嗯。”重华看了一眼正歪着脑袋看自己的稷苏,又道,“我们现在上游以上,未到冬日幻境。”
    “能感受到雪崩,说明离的不远了。”
    稷苏再次召唤恋尘,试图询问离落那边情况,这次恋尘倒也听话,只是仍旧没收到回应……
    “他们听不到的。”
    “为何?”她在秋时能听到春与冬的声音,在夏却不行,现在夏以上,离冬甚近,仍然无法交流,莫非……“春夏秋冬中,只有夏是真实的?”
    “嗯。”重华继续分析道,“春入冬,秋入夏,不可逆,冬与夏相对,入口在夏,出口在冬。”
    “重华师尊不愧是重华师尊,小女子分析良久都未得出答案,您这一会儿工夫就有结论了,非常优秀。”
    “旁观者清,罢了。”
    “旁观者清?等等……”重华身在殿宇内,却知道他们在外面发生的事情,难道……“琉璃眼没有被毁,我们在外面发生的一切你们都看到了?”
    “从捉螃蟹开始。”
    “那……什么时候结束的呢?”
    白鹞与她的对话,他也听到了吗?
    “我都知道。”
    他都知道,是指他们的过去吗?
    雪花带着冰渣子,大片袭来,完全不给人躲避的时间和空间,稷苏只能牢牢护着苏雨溪的脸,用背迎接这突然来的变故……
    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也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她的后贴紧一个温暖柔软的胸膛,在漫天冰沙中带着她向前扑倒,躲过凶猛一击。
    “没事吧?”
    “没事。”爵弁被冰沙打掉,重华终于露出光洁的额头与柔顺发丝,果然还是这样好看,稷苏轻抚重华头顶刚经过变故的发丝,一下一下将他们理顺。
    “我也没事。”苏雨溪拍打着衣裳的冰沙,抬头对两个恩爱的大人傻笑,“你们看那里。”
    一望无垠的白色雪域中那一点红色格外瞩目,红色旁边不远处,正是重华掉落的爵弁,苏雨溪整个身子都被冰沙淹没了,只有一颗脑袋和一手在外面,牢牢抓着爵弁。
    稷苏踩着雪前行,每走一步都会向前滑出半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嘿,别装了”,一点反应也没有,她用脚轻踢是红衣旁边的凸起处仍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离落舅舅不会死了吧?”
    “不会,小宝躲到爹爹身后去。”
    苏雨溪好容易半爬半走才跟到稷苏身旁看热闹,刚到就被哄着走,正犹豫着,被重华单手一拉直接到了身后。
    稷苏一脚踩在方才踢的凸起之处,一手拽着露出来那点纱衣,越拽越用力,越用力越踩,直到红衣卷起冰沙,撒满视线,突然松手……对抗的力量断开,两个人分别跌到两处,摔了个重重的屁股蹲儿。
    “小东西,你是不是傻啊?”离落一边揉着又痛又湿的屁股,一边嘎吱嘎吱靠近稷苏,“不知道突然放开要摔屁股墩儿啊。”
    “我没关系啊。”稷苏指了指屁股下面重华的脚,后背靠在重华腿上洋洋得意道,要不是确定重华一定会接住自己,她才不这么玩儿呢。
    “你……”离落气急指着稷苏的鼻子,人一扬起脑袋,瞪大眼睛,反而心虚了,移向重华。
    “师尊,稷苏。”节并这是方才从离落方才的大坑里爬出来,浑身冰渣湿痕,好在他衣裳是白色,并不明显不算失礼。
    凤、雪、冰沙都停了,地面回归平静,逐渐回到让人汗流浃背的夏天。
    “还有气儿。”稷苏探了探苏稽的鼻息,确定还活着。
    “白鹞怎么自己跑了,也不带上这大闺女?”离落嫌弃道。
    “反正活不了了,放弃了呗。”看来苏稽平日在凤旭面前也只是狐假虎威而已,她这个爹并没有很爱她,不然也不会女儿尸体都不要,自己逃生去了。
    “为什么活不了了?”
    “她跟重华成……成亲了。”虽然成亲是事实,也非重华情愿,说出来还是让她有些不自在。
    “成!亲!了!?”
    若是这里还有雪,估计会被离落这一声吼,造成二次雪崩。
    “不是,这不是好事么,你们看着我干嘛?”
    “你再说一次!”明知道她对重华的心思,他跟别人成亲,他还说是好事?摆明了添堵,正好,她正愁没地儿出气呢,稷苏摩拳擦掌,准备好好好找这位上神练练。
    “我是说重华得到仙缘是好事!”
    “她还能活多久?”
    重华已经有了仙缘,重返上天庭就只是时间的问题,白鹞若想阻止,必定会封死出口,要想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苏稽还有一口气在,重华就一定不会丢下不管,带着这么个是敌非友的人上路,难度恐怕会更大。
    “什……什么意思,自然是活到该死的时候啊。”
    看离落的反应,是对与重华成婚的女神仙会失去仙籍或者或飞湮灭这一条毫不知情,他下界就是负责东方天帝归位的,不可能对恢复重华仙缘的条件一点不知,除非…….
    白鹞说谎!
    “只有你。”
    “只有你会灰飞烟灭。”
    他说他都知道,是真的,比白鹞告诉她的更多,所以他跟苏稽成亲了。他知道他俩不会有结果,甚至有可能还知道他们俩从前的关系,他什么都知道,而自己却像个傻子,每听到一点他们可能能在一起的希望就欢呼雀跃,又小心翼翼的不敢告诉他,生怕伤了他的自尊。
    原本她以为,横亘在他们中间的身份,现在她才明白,横亘在他们的中间的只有欺瞒。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稷苏艰难问出这个堵上过去所有美好的问题。
    “第一次见你。”
    “逗我好玩吗?我该叫你东方天帝呢还是重华师尊?哦,我忘了,你们是同一个人。”
    端庄懂事的苏子也好,游戏人间的稷苏也好,都栽在了一个人的手里,卷入无端的纷争,改变一生,幸好,这一世,他娶的是别人,想到此处,稷苏再无法平复自己的情绪,躺在炽热的土地上,仍泪水打湿耳朵,流进脑子里。
    不知道在地上躺了多久,醒来时眼睛有些酸痛,伸手去揉时,盖上身上的衣裳掉到地上,纁边玄衣,木香沁人心脾。
    “下一步,怎么办?”她的声音出现时,所有人眼中的情绪都是惊异的、兴奋的,唯独重华,笃定中掺杂着不明显的小心翼翼。“谢谢。”
    重华接过纁边玄衣,并未上身,工整折好,搭在手肘上,专心致志盯着看,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稷苏啊,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离落生怕她再走似的紧拽着她的手腕,有点疼,她却并不想阻止,“虽然我也不喜欢重华,但这是四方天帝给的惩罚,他也左右不了。不过,你要是实在不能原谅他,我也高兴,回上天庭我们就结婚,做我老婆好不好?”
    “不好。”
    异口同声,两人视线相撞又各自避开,别扭得像两个不知如何开口说对不起的小孩。
    “精准的出口位置,已经被完全封死,我们要出去只能另寻出路。”
    “精准的出口位置?你何时确定的?”
    如果他一开始就有出口的准确位置,不可能只留大概方位给她,莫非他是苏稽的殿宇里面发现了什么线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或许可以顺着找找,说不定会有其他线索。
    “方才。”
    “方才?”按照重华的聪慧,不可能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这般含混又是为何,难道又跟惩罚有关吗?
    “当然是方才了。”苏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冷笑,“就在我们喝合欢酒的时候,那一刻的记忆,你…还有他,这一辈子都会刻在你们的血液里,挥之不去,怎么样,受折磨璀璨好玩儿吗?”
    “不满圆,不可解。”
    不满圆,不可解,稷苏反复念叨这句话,对方才那场荒唐的仪式已有理解,他会应下,是为了保护自己吧?一个人知道一切的人,一面承受着过去带给他的愧疚折磨,一面接受着对过去毫无印象的故人,应该很累吧?
    “这是我们三个人的阵法,只有我们三个人能解,旁人都不行!”苏稽笑着却哭了,这大概是她唯一能跟别人炫耀的跟心上人有关的事情了吧。
    留不住一个人的心,留住人也好啊,所以甘愿牺牲自己,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跟着青玄转的稷苏知道,暗恋着东方天帝的苏子也知道,幸好现在的她不知道,因为身旁的这个人,一举一动都在给她百分百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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