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是包不住火的,在真理面前,任何谎言迟早会被无情击碎。随驾亲征军的败撤,带回了最真实的信息,唐军确实遭遇惨败,胡骑即将南下。
    洛阳城洛阳城的居民从未感觉过现在这般度日如年难熬,恐慌伴随着毫无意义的等待,等待胡人的弯刀划过脖子,等待胡人夺走家中的财物,等待胡人掳走家中的妻女,然而,到目前为止,朝廷似乎没有任何的得力举措应对,除了封闭城门不许他们出城以外。
    还有更加令人沮丧的消息,李怀唐要走了,去辽东统领宁远铁骑与安胡儿作战。
    这天,通往上东门的大道上被闻声赶来的数万,不,应该是十数万居民拥堵个水泄不通。李怀唐一行数百骑以及十数辆马车被围其中动弹不得寸步难移。
    “上将军,你不能走哇!”
    带头拦路者乃左青龙与游白虎,两人跪在李怀唐的战马前,说什么也不肯起来。闻讯赶来北军幸存将士跟着跪满一地,接着围观的洛阳居民也跪下。
    “上将军请留下!”
    不知是谁,带头重复着煽情的口号,声势渐大,整齐而宏亮。小李同志的苦劝迅速被淹没在人民群众的心声中。
    太子东宫,王忠嗣与乌知义急求见太子李享。
    “什么?李怀唐要走?什么时候的事?孤怎么不知道?”
    四个问题连珠发,问得王忠嗣与乌知义一愣一愣。太子竟然被蒙在鼓里。
    该死,该死的李林甫!
    李享咆哮。权力中枢李林甫根本没将他这个太子放在眼里,李怀唐的请辞折奏被其截留,还潇洒批复同意二字。
    李怀唐的离开对谁最有利?当然是寿王党,没有李怀唐的制肘,他们可以更从容地布置夺位阴谋。
    太子怒归怒,却毫无办法,老皇帝北征,表面上让他监国,实际上的权利在内阁,李林甫根本不鸟他,肆无忌惮行架空之事将他当作人肉图章。这一点从昨天的朝会过程与结果可见一斑。
    束手无策只能踱步团团转。
    丈量地板好玩吗?殿下快想办法啊!
    乌知义急得直挠脑袋。
    你以为我不想吗?可是,你要我……咦?什么声音?
    宫外的动静貌似当日陛下出征前的阅兵仪式。
    军队造反了?
    李享有点紧张,杯弓蛇影。
    王忠嗣解释,说是民众强留李怀唐的心声。
    太子东宫紧挨皇宫东侧,隔着皇城东城与上东大街毗邻,十数万人的齐声高呼能轻而易举传过来。
    王忠嗣顺势道:“殿下亲自出面请李怀唐留下吧,或许只有他能帮助殿下应对眼前的外忧内患。”
    让李享堂堂一太子放下尊严去哀求外臣,情何以堪?
    不去也行,可以预计的,有这么两个结局在等着他:排位榜首的是安禄山带老皇帝回来,然后他被人间蒸发,安胡儿自立为太子顺利继承老皇帝的江山;其次,兄弟阋于墙,寿王登基,他卖咸鸭蛋。无论哪种结果,均非他所愿,但是,他没有选择,谁让他的根基如浮萍?要逆天,除非如王忠嗣所言,请支持他登基的李怀唐留下。
    去!周公吐哺,俺也能。
    啥面子还能比帝位重要?天下归心可不是说的,还得做,厚着脸皮做。
    这厢边,李怀唐进退维谷,或许可以喝令左青龙让道,却不能无视洛阳居民的泣求,民众无法打动他,转向哀求碎叶公主。
    “李郎,”裴若兮应诉求站出了马车,一张俏脸布满着不忍,似乎心软了。
    李怀唐苦笑,附在她耳边说道:“朝廷不允,即使勉强留下,我也无法改变洛阳城的命运。”
    “可是,”
    “没有可是,好好活着才是硬道理……”
    太子到!
    来自身后皇城方向的唱喏打断了李怀唐。
    众人看到了希望,在他们看来,太子的份量比他们所有人都要强大。
    李享在有一段距离时下马,步行到李怀唐跟前。
    “若他们的诚意不够,再算上孤一个。”众目睽睽之下,李享举动惊人,竟然向李怀唐作揖弯腰。
    “殿下切莫如此。”
    李怀唐大吃一惊,慌忙阻住。
    李享正色道:“孤非为己而来,孤这一拜代表着洛阳城的民意。若大将军犹嫌不足,为了大唐江山社稷孤双膝跪下又何惜哉?”
    晕,又一政客。在这方面,李享倒显游刃有余。
    李怀唐非善男信女不吃这一套,正想直言拒绝,忽闻城东鼓声疾。
    众人一愣,胆小者无不心惊。
    确定为警报信号,尽管洛阳百年无敌情,人们还是能辨别出鼓声的涵义。
    安胡儿来了,突厥人来了!
    满城震动。惊慌的眼神从四散游移到集中,从哗然躁动到安静,全部关注向李怀唐,希望从战神身上寻求到一丝安慰。
    仿佛是嫌还不够刺激,一骑从上东门方向慌张急驰过来,冲入人群。
    “让开,让开!”
    骑士全速奔跑丝毫不顾及是否会伤及无辜,直至被太子护卫拦路喝停。骑士跳下战马,跌跌撞撞跑到李享跟前。
    “突,突厥人,来,来了,好,好多……”
    不知是着急还是气喘的缘故,或许二者兼有,总之,更严重的恐慌症从他嘴里散播出来了。
    李享强作镇静:“来了多少人?”
    “多,很多,上万,不,十数万,不,数不清。”
    敢情这位报告者是模糊派掌门人。
    究竟多少?掌门人心中没谱,反正他数不清,因为根本没见着。他部下的斥候逃得比难民还快,一切信息均来自难民们的以讹传讹。
    很神奇,明摆着局势严峻,守军却只有数名游骑在城外,朝廷的表现像一只乌龟更像鸵鸟,把所有城门一闭,自以为从此安全。
    听说城外的胡骑甚于十数万,许多不知虚实的民众都倒吸一口冷气,惊慌迅速上升到六神无主状态。
    “李郎,”裴若兮紧张地抓住爱郎的胳膊,美目闪烁着忧虑。
    李怀唐轻抚娇妻,安慰几句,而后望向李享。
    可以看见,李享的腿在发抖,望着李怀唐有点反应不过来。
    此时李享最害怕的是老皇帝被胡骑挟持出现在城外,如果担忧成真,他这个太子算是到头了。李怀唐理解他的心思,道:“殿下尽可放心,来得如此迅猛必是安胡儿的先锋,人数不会很多。先皇年迈体弱,至少还需要五天才能赶到。安胡儿需要旨意沿途打开城门取粮维持军需,恐怕耽搁的时间会更多些。事尚可为,怀唐不才,愿率军退敌,只是希望击败反贼先锋后能听到殿下的决心。”
    李享点点头,咬着牙摘下佩刀,双手捧着递向李怀唐。“孤命膘骑大将军为洛阳城城防大总管,知御敌诸事,准许便宜行事之权。”
    “愿追随上将军杀敌!”
    乌知义坚定站到李怀唐身边高呼,将士们纷纷响应。
    事急从权,李怀唐不客气接过太子赠刀,跳上马背,呼道:“王忠嗣乌知义听令。”
    王忠嗣与乌知义为之一振,拱手应声接令。
    “尔等率部下能战之骑军到上东门集结。”
    “遵命!”
    “王悔听令。”
    “在!”王悔颇觉意外,没想到李怀唐会点他将。
    “令你率领左右羽林军能战者并监门卫上城墙防守,由张仇裴南配合你,有不从者斩立决。!”
    出征前,左右羽林军合计近四万,跟随李怀唐逃回来的仅数千,人数不多,却都是经过血与火考验的,论士气,甚至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高涨。这是一支有潜质的精兵队伍,绝不能便宜陈玄礼。
    李怀唐还想发布全城戒严的命令,只可惜兵力不足,同时也担心越权引发各派的不安,毕竟太子也忌讳他掌控全城的力量。
    简洁而清晰的命令被果断发布,众将陆续出发。
    简单安排了家眷,李怀唐带着亲骑兵直奔上东门。挡路的人群已应要求散去。
    战火的气味满城飘,人们在忐忑不安中祈祷,等待。
    上东门外,难民成群结队嚎哭着请求开门避难。在他们身后,陆续有难民涌来。
    怎么回事?
    监门卫守将向李怀唐报告难民的哭诉:昨夜有大量胡骑偷渡过黄河,所过之处烧杀抢掠,用死亡的恐惧驱赶着难民们逃向洛阳。
    胡骑的伎俩再明显不过,打算让难民挤破城门,他们随后浑水摸鱼。
    “告诉城外的人,想入城的一律到南城厚载门,午时为限过时不侯。”
    “可是所有城门都不准开啊?真的要放他们入城吗?”守将怀疑李怀唐的无知。
    “哪来那么多废话,照办就是。”
    守将讨个无趣,悻悻离开。
    这时,飞鹰从地上爬起,道:“不足二十里,分得太散无法辨清,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五千骑。”
    正说着,守将慌里慌张跑来。
    不好了,不好了,高大将军在城下,说什么要求我们去救秀女。
    秀女?高大将军?哪个高大将军?
    就是高力士啊!
    守将再次鄙视李怀唐的无知。
    卖糕的,李怀唐想起来了,高力士奉旨去江南海选秀女,不迟不早偏偏此时回来,完了完了,白白便宜了胡人,李隆基的绿帽要满天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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