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境在霍铭面前向来没什么避讳,对于自己的感受也毫无保留的和霍铭说。他觉得自己不是霍家人这个观点,已经和霍铭说过无数次。每次霍铭都会安抚他,说他敏感多想。而霍境信任霍铭,也被他安抚了下来。
    他觉得爷爷奶奶不喜欢他,是因为霍铭太过优秀,所以他们给了霍铭偏爱。而且他因为父母的偏爱,让爷爷奶奶觉得对霍铭不公平,自然也会对霍铭更好,以免他心理不平衡。
    而且若他不是霍家人,霍铭为什么对他那么好?他们是亲兄弟,霍铭是霍家人,那他自然也是霍家人。
    霍境也觉得是他多想,所以也从未在意这件事,直到车祸发生前。
    那天两人去墓地的经过也往常差不多,上午到达墓地,兄弟俩在墓地陪着父母说会儿话,后来就变成两兄弟的谈心。因为上午爷爷帮忙说话的缘故,霍境那天很开心,他和霍铭在墓地前待的时间不知不觉就待长了。等到反应过来时,都已经下午了。
    天已经阴了起来,没了太阳,比往常看着更晚一些。想起有暴风雪,霍境和霍铭说了他们抓紧离开。霍境收拾了东西准备走,却发现霍铭望着墓地正在出神。
    哥?霍境叫了一声。
    霍铭没回应他,他望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问霍境:你死后想和爸妈埋在一起么?
    霍铭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霍境怔了一下,但他思考了以后回答了他。
    想。
    霍家是有公墓的,但霍境的父母被埋在了这里,并没有进公墓。霍境以前也想过,他死后也不进霍家公墓,而是在这里陪着父母。
    霍铭听他说完,看了他一眼,而后他没说话,跟他道:走吧。
    这个话题莫名其妙地结束,霍境笑着跟着霍铭上了车。
    等两人返程的时候,雪已经开始下了。因为副驾驶上霍铭放了东西,霍境坐在了后面。霍铭说回去有可能会很晚,让他如果困了可以在后座睡觉。然后叮嘱他系上了安全带。
    霍境本想坐在副驾驶的,但霍铭的关心让他也没在意坐在哪儿。即使坐在后座,他和霍铭依旧可以有交流。兄弟俩踏上返程的路,霍境心情不错,一直和霍铭聊着天。车外天渐渐黑下来,雪也渐渐大了。
    由于下雪,两人返程的速度也慢了许多。两人平时是走山路的,因为山路近。但今天下雪,要开车到前半夜的话,山路上可能会有积雪不好走。为了安全起见,霍境和霍铭提议走大路,但霍铭没听,执意走了小路。
    霍铭这样做,霍境也没反对。只是他提议,他去前面副驾驶上坐着,可以帮他一起看路,两个人看路总归要更安全些,可是在这时,他发现他的安全带解不下来了。
    霍境在后座摆弄了一会儿,抬头和霍铭说这个安全带解不开,霍铭告诉他,这辆车子改装过,他后面的安全带就是解不开。霍境在这时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只是奇怪地问为什么。霍铭告诉他,因为他将会死在这个车里。
    霍境还没反应过来,以为霍铭在开玩笑,然而接下来霍铭的摊牌,让他整个人震慑在了后座上。
    这辆车提前改装过,霍境座位上的安全带无法解开,甚至做了加固。这样做的目的是,在霍铭开车撞到山上的时候,车子起火,霍境无法下车,然后被活活烧死,伪装成他的意外死亡。
    霍铭今天不光是来带他看父母,也是来带霍境看他的墓地的。
    在这个时候,霍境还不相信霍铭说的话,他坚信霍铭是在开玩笑。他为什么想让他死?他们是亲兄弟,而霍铭一直很爱他。
    因为你是母亲出轨生下的孩子。
    霍境脑袋嗡得一声,冰凉的血液渗入了每一根毛细血管,他感觉他的身体在一瞬间冻僵住了。
    霍铭跟他摊了牌。
    当年父母结婚后,原本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后来母亲出轨了一个画家,怀上了霍境。因为母亲出轨,父亲的精神状态也出了些问题。父亲原本就是极爱母亲的,这件事情后产生了拥有母亲的偏执。他告诉母亲,如果两人一起死,那他会把自己的股权转让到霍境名下,保他在霍家的安全。
    母亲知道霍境在霍家的处境,她同意了父亲的提议。把股权转让给霍境后,父亲制造了一场意外,两人一同去世。
    这也是父母没有埋葬在霍家公墓的原因。因为母亲去世让家族蒙羞,更因为母亲带走了父亲,她死了,一身轻松,而霍家人对她的仇恨就全都转移到了霍境的身上。
    而父母去世因为霍境,父母去世后的股权却全都留给了霍境。
    接收到了这一切,霍境已经是浑身冰冷,他有些语无伦次,证明着自己对霍铭的爱。
    我原本就没想要股权,原本就是想给你的。
    给?霍铭道,那些本来就是我的,你有什么资格提给?
    可是你明明一直对我很好的。霍境道,爷爷对我冷漠,奶奶对我无视,只有你对我好!
    那是因为我更恨你。
    霍境的瞳孔猛的一缩。
    是的,霍铭比起爷爷奶奶更恨霍境。
    在霍境出现之前,霍铭拥有幸福的家庭。父亲儒雅,母亲温和,他在爱中长大。但是因为霍境的出现,这一切全变了。父母的焦点都投注在了霍境这个耻辱身上,他们考虑了自己的爱情,考虑的霍境的处境,却没有考虑霍铭。
    霍境的出现让曾经的幸福消失,霍铭也从天堂坠入了地狱。而在心境变化的同时,他的心理或许也产生了变化。
    他这么多年,不像爷爷奶奶那样把恨意表现得明显,只是埋在心理。他待霍境好,并不是因为他爱霍境,而是因为他恨霍境。他想让霍境亲自体验一下,这种被唯一所爱的人背叛,这种从天堂坠落到地狱的感受。
    而霍境除了存在本身,他又有什么错误?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什么都选择不了,也决定不了。他从出生,就像是模具里的橡皮泥,任人揉捏他的人生。他原本给自己规划的人生很简单,他只想和他尊敬的大哥在一起,长大后成为霍铭的左膀右臂,他不想要霍家的股权,他只想要那一点亲情,那一点温暖。
    但是现在霍铭告诉他,那点亲情和那点温暖都是假的,不但是假的,而且是相反的。他生活了十七年的家里,他以为的亲人,都恨他,并且恨不得他死。他最敬重的大哥,还要亲手杀掉他。
    霍铭是霍境的信仰,现在这个信仰崩塌了。
    而在信仰崩塌的那一瞬间,求生的欲望也就随之磨灭了。
    活下来做什么呢?继续被恨意浸泡着么?
    他本就不应该出生在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人给他的只有厌恶和憎恨,他所亲近的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那他就死好了。
    霍境在经历过情绪的起伏后,就那么平静了下来。
    车子如霍铭所说,撞在了山坡上。在撞上山坡时,一辆货车迎面驶来,两车碰撞,霍铭的车偏离,驾驶座的侧面重重地撞在了山坡上。
    这是一场突发的意外,并不在霍铭的计划里。霍铭被甩向山坡,剧烈的碰撞让气囊弹出,但是并没有保护到侧面,霍铭当场死亡。
    霍境闻到了血腥和火焰的味道,强烈的撞击带着他的身体剧烈摇晃,安全带死死卡在他的腰腹上,霍境听着车子破碎的声音,平静地接受着自己的死亡。
    漫天大雪飞落,车子起火燃烧,冰火相撞,这将是他人生最后一个画面。
    霍境的眼睛里倒映着火光,像是早就失去了灵魂的娃娃。他感受着灼热的温度和呛人的气味,感受着自己的生命慢慢地流逝。
    在烈焰中,一阵刹车声冲破了暴雪和火焰。霍境眼睫抬起,视线内,正行驶逃窜的货车上跳下来了一个单薄的身影。
    他跳下车在地上滚了两下,不顾一切地朝着燃烧的车辆跑来。跑到轿车前,他死命地拉扯着车门,试图要将车门打开。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十几岁的少年脸上,一双桃花眼满是痛苦焦急和恐慌。
    他想救他,他想让他活着。
    而在这时,货车上的男人也已经追了过来。他一把抱住还在开车的少年就往自己的车上跑,单薄的少年力气哪儿比得上成年男人,他疯了一样的挣扎,挣扎中脖子上的那一抹红色的胎记都露了出来。
    救救哥哥!贺青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他的眼泪顺着他上挑的眼尾汹涌地落下,他绝望地看着他,像是一束光撬开了他的希望。
    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贺青是我的裂痕,也是我的光。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你想让我活着。――《霍境日记》
    第57章 (他有说过想去哪儿吗?...)
    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 又转坐了三个小时的火车和两个小时的大巴后,贺青抵达了目的地。
    这里是北欧某国的一个边陲小镇,即使是炎热的六月份, 这里的气候依旧是凉爽湿润。小镇宁静清幽, 特色的小镇建筑和绿化融为一体, 透着一种油画般的宁静。
    贺青下了大巴后, 去了他提前在网上订好的民宿。
    他订的民宿在小镇的半山腰上, 车子沿着一条路, 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中驶向了那栋住宅。半山腰上只有这一处住宅,远远望过去, 房子顶上风车在随风转动, 意境优美。
    贺青下车, 民宿主人已经提前迎接了出来。民宿主人名叫塞波,是一位四十多岁的牧民,他为人热情亲和,贺青下车后与他打了招呼。
    塞波说的是英语, 但带着浓重的口音,他知道自己的口音可能很难理解, 所以慢慢地和贺青交谈着。贺青察觉他的意图,对他道:我熟悉这里的口音。
    哦?塞波先是惊讶一下, 随后笑起来道:那就好。我们先进去吧。
    在贺青和塞波说话的时候,塞波的妻子凯特也迎了出来。这是一对结婚二十多年的夫妇, 塞波热情好客,凯特相对腼腆一些,但是也很温柔。夫妇两人是牧民, 有一个二十岁的儿子,如今在外地读大学, 很少回来。而为了不让两口子的生活寂寞,儿子特意在网上发了家里的民宿消息。
    小镇不属于什么名胜古迹,也没有出名的景观,但胜在环境优美,贴近大自然,所以每年也会有一些人过来住民宿。
    进了房子以后,凯特带着贺青去了他的房间。贺青的房间在三楼,不大不小,收拾得干净整洁。有个小窗户,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远处的阿尔卑斯山。
    你可以去那里滑雪。凯特看着贺青望着山脉出神,笑着说了一句。
    贺青回过神来,冲凯特一笑道:嗯,谢谢。
    凯特笑容温柔,看了一眼房间内已经收拾得差不多,对贺青道:我准备好晚饭了,先去吃饭吧。
    听了凯特的话,贺青从窗边起身,跟她一起下了楼。
    贺青订的民宿是包三餐的,他的一日三餐都和塞波夫妇一起吃。凯特的手艺十分不错,做了几年民宿,她也非常注重租客的口味。在吃饭的时候,还询问着贺青,如果有什么不喜欢的可以跟她说。
    贺青喝了一口土豆汤,微点点头道:我没什么不喜欢的,挺好的。
    来住民宿的年轻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小要求,凯特还是第一次见贺青这样好满足的租客,听了他的话,凯特笑着给他递了块面包。
    贺青赶了一天的路,胃口其实不怎么好,但耐不住塞波和凯特的热情,就多吃了些,甚至还喝了些酒。
    喝完酒后,疲乏少了些,贺青坐在餐桌前,和塞波夫妇聊了起来。塞波很健谈,和贺青聊天的时候,必不可少地聊到了他们的生活。塞波是牧民,家里有牧场,民宿只是他们调节心情的一个方法,他们的主要收入来自牧场。
    但是偌大一个牧场,打理起来并不容易,尤其随着年龄增长,也有了些力不从心。
    我们每周有两次要凌晨起床送牲畜去伊瓦小镇,我们镇子太小,没有竞标机构。牧场的牲畜只有去那个小镇卖。我想让我的儿子回来,我的儿子不愿意,他想学美术,不愿意来牧场。年轻人总有年轻人的想法,和我们的不一样,但是我们支持。
    塞波说到这里,脸上带了些欣慰,一旁的凯特也看着丈夫微点了点头。
    这里是个安静的边陲小镇,他们靠着牧场为生,生活并不轻松,但他们很满足。在安静的环境中,和爱的人做着喜欢的事情,远方有牵挂的亲人,这是一种简单美好的生活方式,幸福很容易获得。
    你呢贺青,你是做什么的?塞波一直说着自己的事情,对贺青还没开始了解。
    英语老师。贺青道。
    哦~怪不得你英语那么好。塞波了然,后笑道:你们英语老师还教我们这里的口音方言吗?
    小镇地处偏僻,有种与世隔绝的意味,这一片区域内,当地居民虽然说英语,但是都带着浓重的口音。正常没有听过的,都觉得不太像是英语。
    提到这个,贺青笑了笑,道:我有个朋友教我的,他曾经在这附近上过学,所以能听懂也会说一些。
    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渊源,塞波惊奇了一下,道:那你怎么没跟朋友一起来?
    我这次就是来找他的。贺青道。
    听他这么说,塞波疑惑了一下:他没有给你地址?
    没有。
    联系方式也没有?
    嗯。
    塞波一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贺青解释道:我是自己偷偷过来的,没告诉他。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这儿,就是来碰碰运气。
    听了贺青的解释,塞波没有多问,他点点头道:那我可以让我的侄子带你去找,他是小镇的导游,附近的小镇他也很熟悉。
    塞波热心地要帮忙,贺青感激地接受了。
    贺青就在小镇上住了下来。
    塞波的侄子和贺青是同龄人,性格和塞波差不多,他带着贺青在小镇华人多的地方转了很多天,后来还开车带着去了隔壁的城镇。除了塞波侄子没有时间的时候,两人几乎都在华人区转悠,但是结果并不理想。
    小镇上原本华人就不多,圈子也很小,基本上认识一个华人就认识了整个圈子里的人。贺青从小圈子扩大到了大圈子,但是并没有人认识或者听说过霍境,更别说见过他。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过去,贺青一无所获。
    但是贺青也并没有放弃,依旧每天早出晚归。后来他对小镇差不多熟悉了,还和华人圈的人也熟悉了,他就自己找,没再麻烦塞波的侄子。
    这段时间贺青的生活很规律,早起吃饭出门,晚上回来吃饭休息,北极圈附近即使是夏季天亮得也晚。有天早上天边还是繁星漫天,贺青听到了卡车声和塞波夫妇的交谈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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