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笑归玩笑,他总觉得乔岳和自家少爷站一起, 自己还挺放心的。
    两人一起进了宫门,顺着太监的引导进了皇宫内苑。
    春色满园,十多张长案旁,点缀着鹅黄色的迎春和粉色桃花,柳梢拂面。
    能来此地的皆是勋贵高官,有的少年少女是随父母一起来的,有的则是独身前来,寒暄问候一番,彼此皆是心照不宣。
    女子们矜持,和皇亲们一起坐在御花园的阁楼上往下张望。
    贺之漾环顾周遭,心下好笑,古代事事都要遮掩体面,明明是为了多多相看,却要说是赏花会,明明各展技艺是为了让阁楼上的女子挑选,却要说是趁兴锻炼身手。
    正思量间,已经有太监走来,笑吟吟的让大家写诗凑趣。
    贺之漾平常孔雀人格喜欢展示比试,今日却提不起心情,也不想出风头,随手写了首诗退了下来。
    之后评定排名,贺之漾自然默默无闻,那些家中有女儿的大臣都瞄准了前几名,各种旁敲侧击的笑着问询。
    贺之漾飞快的瞟了乔岳一眼,他乐得无人问询,得一个心里清净。
    也不知乔岳会不会故意出尽风头?
    休息片刻,场上再次喧闹起来,有人持着各种轻重不同的弓箭,牵着不同毛色的马匹上前,开始准备接下来的骑射赛。
    君子六艺,书和射都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项,如今天下承平多年,弓马骑射不再用做上阵杀敌,但在勋贵之家,骑射还是子弟的必备技能。
    只不过多以观赏取乐为主,和锦衣卫的风格不能相提并论。
    乔岳弓马骑射娴熟,二话不说被人揪了过去报名。
    贺之漾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看向会场,又投向御花园中的楼阁。
    他晓得楼上都是些家世清贵的闺秀,受不得惊,也不知喜不喜这个项目。
    此时,已经有侍卫提着木笼进了会场,打开木栅栏,几只毛绒绒的可爱兔子蹦蹦跳跳的钻出来。
    有人上前,气沉丹田的宣布规则:参赛的五人以射中兔腿上的红绸为准,射中一次一分,射中多者获胜!
    贺之漾蹙眉细看,这些可可爱爱的兔子短短腿上确是绑了丝绸,藏在蓬松的白毛间,平心而论,射中有几分难度。
    参赛的除了乔岳,皆是侯府,伯府等人家年纪轻轻,喜爱骑射的少年郎,平常他们射箭文雅,多是对着箭垛射击,比不得乔岳弓如霹雳,夺人性命。
    前两位公子屏息良久,待得那一箭射出,一人是虽射死了兔子,却恰好没射到那红绸上,一人则是射断了红绸,也断送了那兔子的性命。
    贺之漾看到那方才还在不断耸动的兔子登时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不由得微微偏过头。
    他倒也不是心慈不能看杀生,只是对血多少还是有些眩晕畏惧。
    风起箭落,亭阁上却一片喧哗之声,似乎有女子的议论惊叹的声音响起,但隔了这般远,却听不真切。
    不多时,一个太监模样的人走出来,捏着嗓子道:楼上的姑娘们说了,上天有好生之德,这兔儿好生可爱,一场比试,郎君们若是有心,是不是不必伤了它们?只射断腿上红绸岂不是更好!
    话音一落,下头在座的人却面面相觑。
    这些女子们久居闺楼,并未曾碰过箭,哪里晓得艰难。
    若是射中兔子,自然只是射箭中的初级考验,但若是在射中兔子的同事射断藏在腿上,又并不显眼的红绸,已经是一个不小的考验,贵女们看兔子可爱,竟然还想在箭下留兔一命,可那红绸在兔子腿上绑得结结实实,箭头凌厉,这需要多俊的功夫和多准的力道,才能划破红绸又能保全这畜生的性命呢?
    众人不由得提了口气
    乔岳持弓上场。
    他已经在旁观良久,把玩着手中弓箭,听到贵女的传话,只觉得分外可笑。
    这些女子心慈手软,死一个兔子,也值得大呼大叫心疼不已?
    他曾暗夜追凶,一箭飞掠,让数人齐齐毙命。
    他也没觉得有何感触,反而觉得月光下,暗夜里弥漫的血腥味令人厮杀正酣。
    很久没射杀活物了,虽只是几个兔子勉强塞塞牙缝,但乔岳眸中已透出嗜血的跃跃欲试。
    但他看向贺之漾时,心情却不由得一变。
    贺之漾郁郁寡欢的坐在长桌旁,眉心微皱,似乎并不是多赞赏这场比赛。
    乔岳的心思开始飞速运转。
    他略一思量,想到了缘故,这些国子监的小公子都是饱读圣人之书的,听说一个个都不喜杀戮血腥,也忌讳杀生。
    该不是看到这虐杀的场景,心里不自在了吧?
    一夜射杀十几人的乔岳心里登时变得惴惴不安,对会场的那几只兔子忽然开始下不了手。
    也许是知晓自己杀戮太重,他格外不愿意当着贺之漾的面杀人杀兔也心里别扭。
    谁不知道锦衣卫是杀人刀,冷戾无情尽是血腥,自己当着他的面射杀了兔子,说不定贺之漾能脑补出自己杀人的场景。
    乔岳记得有次他正在刑讯犯人,贺之漾颠颠来锦衣官校找他,却皱眉停下脚步的模样,喉头哽了哽,握住了手心的弓。
    持弓搭箭,划破风声,兔腿上的红绸断落,小兔子却还在专心的啃草吃。
    众人不由得低叹一声。
    兔子娇小,那箭头被衬托得格外粗重,四五十步的距离巧妙的射断红绸而兔子毫发无损,功夫的确漂亮。
    更不可思议的是,留兔子一命的事儿竟然是乔岳做出来的?
    乔岳是谁?是向来狠戾无情的锦衣卫,他箭无虚发,箭箭夺人性命,没有侥幸毫不留情。
    他年纪虽轻,诏狱之中,死在他手下的不知有多少人。
    可今日阎王竟然为了女子的一句话,放下夺命箭知道心疼兔子的生死了?
    看来楼上做的那几个姑娘,定然有未来锦衣卫指挥使的心仪之人。
    众人喜滋滋的猜测,而乔岳则漫不经心提着那只自顾自啃草的兔子耳朵,显出几分意兴阑珊。
    刚露出獠牙,就被某人的一个蹙眉收回去了。
    可惜某人丝毫不知,正乖乖坐在场旁看戏。
    方才众人都叫好时,某人也似乎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乔岳立刻有点不高兴。
    二楼的贵女们望着一身劲装的乔岳,登时惊叹不已,乔家是京城望族皇室姻亲,身份贵重,只是因着最近这些年成了人人忌惮的锦衣卫,才让这些贵女们吓破了胆。
    特别是执掌诏狱的乔家父子,提起都冷汗涔涔,又如何会动嫁娶的心思。
    可如今看传闻中的乔千户,却和印象中截然不同。
    珠帘外,英挺冷厉的身影和面孔有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远远一望,心跳已不由自主的加速。
    如杀神般威严冷酷,可偏偏此时的杀神他正捏着一只正在蹬腿挣动的兔子耳朵。
    还是他亲手保住性命的兔子。
    明明是冷硬的模样,偏偏用足以让人震慑的功夫去保全了一个柔软的小兔子的性命。
    仔细望去,他望向兔子时,眼底似乎还有一丝藏也藏不住的宠溺。
    这样的人,身上的血腥气反而更诱人接近。红兴shao仙嘟佳
    楼台中的不少贵女登时芳心暗许,开始向坐在花园中的父兄使眼色。
    第62章 直接动手 亲到他红了耳朵眯起眼睛,亲
    乔岳刚一落座, 就有人笑着来敬酒:千户,近日无要任在身么?也有闲情来此地
    话还未说完,已在乔岳冰冷的眼眸中噤声。
    那人举着酒杯的手微滞, 心里不屑的轻哼一声。
    乔岳又如何?既然来了赏春会, 心里定然是想着找个心仪的女子, 他兴冲冲的迎上前攀谈几句,也是想给他说个人家, 结果反而吃了冷羹?
    大鸣朝贵女矜持, 适龄的男子想要娶得美人归, 谁不是巴巴儿的凑趣说笑话?像乔岳这般不通风情, 如寒冰深渊般不可接近之人, 就算功夫再俊,想必在亲事上也困难重重哪儿有女子会想要和这煞神结亲?
    他正暗自为方才的冷遇愤愤不平,准备冷眼旁观乔岳一会儿巴结女子的场景, 好上前冷嘲热讽两句。
    谁知乔岳一路提着兔子耳朵,不是往亭楼上去, 也从未抬眸往那处看一眼,反而大步走到一个少年身旁, 带笑低声耳语。
    看得那人登时睁大双眸,乔岳对他冷言冷语倒也不奇怪, 怎么放着亭楼上的姑娘不理会,去和一个少年郎示好。
    而且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 乔岳眸中染着笑意,像是要讨好般向那少年奉上东西。
    乔岳的确是想把这兔子送给贺之漾:瞧瞧这小玩意儿, 捡了一条命,漾哥收了它?
    这话没头没脑,言外之意, 乔岳还是想让贺之漾见证自己关爱众生的良善。
    一个能箭下留兔,还给兔子找下家的男子,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贺之漾淡淡看了一眼:兔子?你要是串了它烤个麻辣兔头还成。
    他心里憋着一股闷火,也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总想对乔岳冷言冷语,明嘲暗讽几句。
    乔岳还未说话,兔兔已经开始双腿挣扎。
    乔岳提了提兔子耳朵,装腔作势的靠近小兔兔,语气带着无尽笑意:听见了么?不是我不给你活路,是有人嘴馋想尝尝你味道。
    说罢,反手一挥,箭尖已抵在了兔兔的脖颈上,兔兔蹬腿挣扎,红红的眼睛瞪着乔岳。
    在乔岳用力前的一瞬间,贺之漾立刻变了脸色,二话不说伸手抢过兔子:现在不是时候,我回家做麻辣兔头,新鲜的兔子才好吃!
    乔岳看着贺之漾,轻轻挑了一下唇。
    口口声声说想吃麻辣兔头,却不情不愿的把正啃草梗的兔子抱在怀中。
    这算是言不由衷,赌气耍小性儿么?
    乔岳细细欣赏贺之漾这幅心口不一的模样。
    渐渐地,他好似看透了不少事。
    贺之漾嘴上说要吃麻辣兔头,手却很诚恳的比谁护兔子护得都快。
    嘴上对自己明里暗里的,细思下去,答案却早已呼之欲出。
    贺之漾移开眸光。
    方才乔岳射箭时,他一门心思想着这劳什子比赛赶紧结束,乔岳快来找他,他们一起出宫。乔岳真的来找他了,贺之漾又觉得慌乱窘迫得想让他快些离开。
    贺之漾心思快速翻转,乔岳却忽然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声音压得极低,笼在贺之漾头顶:看我出风头,生气了?
    屁话。贺之漾直接抬头,乍看之下,眉眼间有几分挑衅:你露几下三脚猫功夫就能把小爷的风头抢去么?方才已有好几个人家来打听我了,我低调,我也不愿人家缠着我
    还嘴硬。乔岳倏然蹲下身,把脸凑近,捏住贺之漾的下巴扭过他的面庞:你说谎,瞒不过我。
    贺之漾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亭台上的姑娘我没有多看一眼。乔岳咬牙,实在忍无可忍:麻烦某人也看看自己的心。
    锦衣卫何等敏锐?些许微妙的小心思也瞒不过他们的眼睛。
    但涉及情事,却难免顾虑重重心潮起伏,乔岳一来二去百般试探,贺之漾的心思在他眼中早已昭然若揭。
    可气的是,这张硬气的小嘴儿愣是不说句好听的话,似乎承认喜欢自己,就跟服软了似的。
    贺之漾耳根刷一下红透,他抬眸,咬牙切齿:怎么?小爷的心岳哥能看出门道?岳哥今儿打扮得俊俏,又拉弓射箭的吸引了不少目光,不好好瞅瞅亭台上的女子,倒是闲得来猜我这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心思?
    乔岳再也按捺不住,拽住贺之漾的胳膊,二话不说当着众人的面揪着他离开席面,拐进隐匿的长廊,冷着脸色,伸手把人摁在墙上。
    他眸色低垂,落在贺之漾线条分明的唇上。
    好似二人在对弈,贺之漾明明已经被堵在角落丢盔弃甲,偏偏还气焰嚣张的摆出这出棋我还能下的模样!乔岳按捺性子试探了不少棋子,如今却不愿再收手,只想单刀直入把贺之漾逼到不得不认输的地步。
    乔岳手段素来直白,对付铁证如山还死不承认的犯人,要直接动手,对付贺之漾这个狡猾又嘴硬的小狐狸,该上手时就要上手,狠狠亲他,亲到他红了耳朵眯起眼睛,亲到他食髓知味舒服了,看他还能如何倔强
    双手被乔岳霸道的力道紧紧扣住,温热的气息拂过贺之漾的耳畔,轻浅如春风,又让人想要握住。
    呼吸登时一窒,贺之漾似乎从未想过两个人有一天会离这么近,也没想到近在咫尺时,来不及去想尴尬,反而想要更久一点。
    正在此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有人走进,笑对贺之漾道:公子,礼部的李大人正在寻你,让你去看看呢。
    礼部的李大人贺之漾略微一想就知道是李冀的父亲,当时李冀拍着胸脯保证能给自己物色个有面子的贵女,想必是提前知会了老爹,动用了自家爹的关系。
    贺之漾正想逃避此处令人不安的气氛,推开乔岳,略点点头,立刻落荒而逃般跟那太监走出长廊。
    乔岳望着贺之漾的背影,双眸眯起。
    这次侥幸让小狐狸逃过一遭,下次他绝不会!绝不会再次放过!
    春日午后静谧,大家皆在御花园中喝酒畅谈,长廊隐秘,贺之漾走后更是无人踏足,乔岳不急返回,在这里漫无目的的想着心事。
    忽听花窗外有人轻声谈话。
    这次科举的监场官不是乔千户么?怎么和黎家还扯上了关系?
    想也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我前几日出宫采买时候,恰好碰到他在国子监附近找人,我当时还听到他们几个在悄声议论,说是和考题有关
    此事和我们无关,安心伺候好主子也就是了
    乔岳立刻敏锐的皱起眉头,考场一事和黎家并无多大关系,他不可能好心的帮自己去办事,那自然是准备安排人去闹事了?
    一出宫门,乔岳立刻派人去暗中查清此事。
    很快,庞瑛暗中把人查了个底朝天:黎霄这几日一直在各省会馆附近游荡,会馆最近很是热闹,集中了不少从各地进京赶考的监生,黎家让手下物色了不少人选,他现在和其中一个叫吴德的甘肃举人来往甚密,属下已经锁定了这举人,只等抓人了
    庞瑛在校里和乔岳有说有笑,但是一办起案子,立刻严谨冷厉毕恭毕敬。
    吴德乔岳沉吟:他可有特殊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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