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得抽抽噎噎,小声叫:“少爷……”
    再也不会被丢掉了,他怎么敢想,可宴淮就是这样任由他抱着,后背温暖有力的手臂一直稳稳地拖着他,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他长这么大,哭过很多很多次,痛哭过,吓哭过,这好像是第一次喜极而泣。
    季安把自己闷在宴淮怀里,像只贪心的小狗,要在主人身上能赖多久是多久。
    直到他情绪稳定下来,眼泪收场,季安才后知后觉到了一点丢脸,难为情地抹了一把脸,将本来就哭花得脸抹得更花了,睁着双哭肿的眼睛小声说明:“少爷,我哭完了。”
    宴淮嘴角向上挑了一点,但又很快沉下去,将人从怀里挖出来,语气严肃起来:“那安安的答案呢?”
    刚哭完的人脑袋还是懵的,季安茫然地看着宴淮,宴淮便提示他:“之前是辛弛救了你,所以你掏心掏肺对他好,那你现在对我呢?是因为我救了你,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可季安还是没有听懂,少爷待他好,他就要待少爷好,还有什么别的呢?
    这时候外头有些动静,很热闹的样子,藿香的人还没出现,声音已经传过来了:“少爷,少爷我回来了!”
    宴淮瞬间有些头疼,这愣头青怎么在这不上不下的当口回来了。
    但藿香带回来的人得他去安顿,身边这个小傻子没安全感的很,他得将那姑娘安顿到其他院里去,就只好起身,对季安说:“自己想想清楚为什么想跟着我,想不清楚的话,今天就不许来再来蹭我的床睡觉了。”
    季安瞪大眼睛看着他,瞟见门口风尘仆仆的藿香身侧立着个一身白衣、弱不禁风的女子,是宴淮当初在南边帮过的那一个。
    他脑袋瞬间就乱了,下意识跳下床去,赤着脚就去拽宴淮的衣服,哭意还没有止住,讲话还在打哭嗝,一句话没过脑子便脱口而出:“我不要…… 少爷说了喜欢我。”
    他抽噎两下,被逼急了才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抱着宴淮的腰说:“我也喜欢少爷……”
    第39章
    作者有话说:宴啊,拾金不昧是个好品质啊(没有
    藿香一句 “少爷” 噎在喉咙里,差点把自己噎死,瞪着眼睛看眼前的两个人,只觉得不是他疯了,就是他家少爷疯了。
    他眼睁睁看着宴淮摸了摸季安的脑袋,跟季安说:“去把鞋穿好,然后洗把脸,一会儿该吃饭了。”
    藿香咽了口唾沫,然后又下意识地,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疼的,他没做梦。
    他心有余悸地想:完了,我果然是疯了。
    然而宴淮无视藿香风中凌乱的表情,没事儿人一样将那姑娘安顿了,这才看一眼仍旧一副惨遭打击模样的藿香,吩咐:“留意她一点,不要让她乱说话。”
    藿香简直快要哭了:“少爷,你…… 你和平安……”
    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出来一个合适的词,表情更痛苦了。
    然而宴淮还敲一下他脑袋,告诫他:“你也不要乱说话。”
    藿香简直欲哭无泪,他怎么乱说话,他都不知道该乱说什么。
    宴淮无视他的痛苦,一直回了他们的院儿里才 “善心大发”,开口给他解释:“你家少爷到这个岁数不娶亲,你不知道替爷着急啊?安安做你少夫人不好么,到时候你偷懒,也没人罚你。”
    可季平安是男的啊!
    藿香在心里无声呐喊,可他家少爷一派淡然,仿佛这并不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搞得他都有些自我怀疑了。
    他一向心大,琢磨了一会儿也开始觉得这好像的确并不是什么大事。
    之前平安还在辛府的时候,少爷就经常给他银子让他去找人家玩,后来无缘无故把人家接到自己府上来了不说,还经常给买零嘴吃食,出门在外都让人住自己房里……
    藿香想着想着,忽然感觉自己琢磨出来了真相:“少爷,你不会是一早就想娶平安吧?所以根本不是觉得平安麻利勤快将他买过来,是少爷看上人家了?”
    宴淮:“……”
    这是什么惊奇的脑回路,宴淮简直哭笑不得,趁他继续发散思维之前抬腿踹了他一脚:“闭嘴吧你。”
    又说:“回来了还不赶紧去找冬生姑娘,人家可说了,给你留了好吃的。”
    这下藿香就顾不上谁是他少夫人了,反正少爷答应过他,等他娶了亲就让他去药铺做个学徒,养家糊口自立门户去,谁是少夫人哪里有谁是自己夫人重要。
    藿香跑得飞快,宴淮就又自己一个人回了屋。
    季安已经洗干净了哭花的小脸,看他回来还在探头探脑地往宴淮身后张望,可宴淮身后没人跟着,他迟疑了一下,没忍住问宴淮:“藿香…… 呢?”
    宴淮看一眼自己的床,两床被子已经铺好了,两只枕头规规矩矩并排放着,刚刚屋子里的小傻子偷偷做了什么事显而易见。
    宴淮没憋住,嘴角弯了起来,用一点也不严厉的表情说故意为难人的话:“我还以为你是在等我。”
    是在等宴淮的,可……
    一向小心翼翼的人现在多了另外一种担忧,季安亦步亦趋地跟在宴淮身后,小声说:“可是刚刚藿香看到了呀。”
    宴淮转身的时候险些撞到他,为了两个人都不要摔倒,宴淮索性伸胳膊将他抱在了怀里,胸腔的振动随着拥抱距离的贴近很直接地传递过来,季安听见了宴淮的笑,又听见宴淮说:“那他在的话你要怎么办,说出来我听一听,看能不能骗过他。”
    原本季安是在担忧,下意识向宴淮寻求解决办法,可宴淮现在又将问题抛给他,他便又开始下意识自己去思考该怎么办。
    他很笨,想不出来什么好办法,半晌愁苦地说:“我…… 我求他不要讲出去……”
    宴淮笑出来声音来。
    怀里的人实在笨得招人疼,他几乎可以想象到季安委委屈屈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好先安抚地揉搓一把季安软乎乎的头发,才说:“不用,他知道也没关系。”
    他说:“不仅藿香,以后我爹娘,我兄嫂也都要知道,不用害怕,我会让你名正言顺地跟着我。”
    被伤害过的小动物会在暗处偷偷观察,一点风吹草动就会把它们吓跑。
    可被伤害过的季安在宴淮这里找到了安全感,他仍旧不知道要怎么办,但因为现在他缩在宴淮的怀里,季安还是轻轻地应了声:“好。”
    可说是一回事,真的面对藿香,又是另外一回事。
    第二天清早,藿香经历了一夜已经成功自我和解了,然而季安却还是很局促,看见藿香的时候耳朵就开始泛红,垂着头接过藿香端过来的餐盘,好半天才挤出来一句话:“藿香,你回来了呀。”
    天气已经很凉了,藿香从外头进来卷着一身清晨的寒气,他一边搓手一边往屋子里钻:“太冷了太冷了…… 平安你不要出来,一会儿冻着病了,少爷要心疼了。”
    季安无措地眨了眨眼,没想到藿香会是这样的反应,脸一下子变得更红了,欲盖弥彰地跑到屋子里去收拾桌子,悄悄用还冷着的瓷碗贴了贴自己发烫的脸。
    藿香完全没当回事,帮宴淮将挂在一旁的腰带递过去,然后说:“少爷,昨天晚上我回来的时候碰上辛家少爷了。”
    他几日未见心上人,跟冬生姑娘说了好半晌悄悄话,掐着人家娘卖包子回来的时辰跑回来,那会儿天色已经黑了,他跑得有些急,险些与辛弛撞个满怀。
    藿香不知道这几日辛弛和季安之间的种种,是真的在聊八卦:“辛少爷还喝多了酒,嚷嚷着凭什么之类的,伺候他的小厮去扶还被打了…… 少爷,之前辛少爷很自律啊,这几天辛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季安摆着碗筷的动作都停了,竖着耳朵听藿香的话。
    他觉得自己的确很坏,竟然真的一点也不惦记辛弛了,以往辛弛喝多酒难受他都要心疼很久,可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辛弛喝醉了酒为什么要来宴府,两家明明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得很远。
    他不想要再看见辛弛。
    藿香还在感慨:“喝酒也不能解决问题啊,少爷你以后可别这样,平安那小身板可禁不住你折腾。”
    季安:“!……”
    宴淮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猴儿崽子,这话让我爹听见又要家法伺候了,宴家能出什么事,我又喝的什么酒?”
    挨了一巴掌也抵挡不住藿香一颗八卦的心,他一脸好奇地问:“辛府真出事啦?”
    宴淮看了季安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嗯” 了一声,意味深长道:“他家丢了个大宝贝。”
    第40章
    作者有话说:不信谣,不传谣。
    辛家最近传出来两桩事,一是他家有一祖传的宝贝丢了,据说那宝贝是祖辈上从京里传下来的,前些日子京城来人就是为了来找这丢了的宝贝,二是辛家大少爷喜欢上一个青楼妓女,为她整日流连青楼醉酒不归,只是迫于云氏的压力才不能将这风尘女子心爱之人纳成小妾。
    每件事都传得有鼻子有眼,辛家一时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到后来两件事成了一件:辛家大少爷钟情了一位青楼名妓,将祖传宝贝送她了。
    然而辛弛浑浑噩噩,每日只管在喝酒浇愁,议论的人不敢议论到他面前来,小厮随从听见了也不敢触他的霉头告诉他,在被他爹叫过去一顿臭骂之前,辛弛根本就不知道外界对他的传言已经到了如此离谱的程度。
    辛老爷已经有时日不曾对辛弛这样发火了。
    长子一向是他最得意的孩子,稳重,懂事,能力又强,自打辛弛娶了妻室,辛老爷便觉得是该给辛弛一家之主的面子,不能再事事都约束管教,可他实在没想到辛弛能捅这么大一个篓子。
    辛夫人拦都拦不住,悄悄打发身边的丫鬟去请老太太来,被辛老爷呵斥住:“你再惯着他,这个家就被他折腾得没样子了!”
    他叫身边的随从:“去,取家法来。”
    辛弛望着那小厮战战兢兢一步一回头地去取家法,竟还能控制不住走神。
    他上一回挨家法还是很久之前了,那回是为什么事他已经忘了,只记得老太太在寺里清修不在,没人救得了他,他爹一句 “取家法” 刚说出来,季安就冲过去跪在他爹脚边磕头求情,连连说是自己没有伺候好少爷,他爹踹了季安一脚,季安又跪爬着去抱那取家法小厮的腿,死活不让人家走。
    可一个小书童能起什么作用呢,他还是挨了打,到第三下就痛得叫出了声,季安那会儿才几岁啊,瘦巴巴一个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挣开拉着他的人,扑在他身上替他挡,把他爹气得差点犯病,最后的结果是被季安闹得家法打不下去,辛老爷被人扶着去后院休息,罚他跪一夜的祠堂。
    这回挨板子没人替他扛了,辛弛咬着嘴唇受到第五下,外头进来一个人。
    云宿一身凤穿牡丹大红长袄,披一件白底撒朱红小碎花长身褙子【1. 查百度】,进门福了福礼,才对辛老爷和辛夫人说话:“爹,娘。”
    辛夫人顿时心头一松,辛老爷这顿家法多半都是做给云家看的,不然外头传的辛弛不顾新婚的正室夫人流连花柳之地,让云家的脸面何存?此时云家姑娘来劝一劝,甚至应该比老夫人还要好使。
    然而辛老爷却沉着脸,道:“宿儿不用劝,这个逆子是该打一顿了。”
    谁想云宿来也并不是为了辛弛,她面容沉静,淡淡地说:“爹,娘,媳妇不是来求情,媳妇是来求救。”
    连行家法的人都愣住了,辛老爷赶紧道:“宿儿这是什么话?受了什么委屈尽管说,爹娘自然要给你做主。”
    云宿看了眼被打的额头见汗的辛弛,敛住眼神里的凌厉,说:“翠禾姑娘有了身孕,昨日为了等少爷回来又守了大半宿着了风寒,如今请大夫诊了脉,脉象很不稳,怕是要保不住,求爹娘救救这个孩子。”
    辛老爷差点又一口气上不来,他有了孙儿自然是喜事,可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竟连自己有了孩子都不知道,还在外头胡混。
    他气得跺脚,失态地冲上去抢过家法亲自动手:“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辛夫人惊得险些晕过去,被身边的丫鬟扶住,才想起来哭着去求云宿:“宿儿,好媳妇,辛弛不着调,我们是该教训他,可他毕竟是你夫君啊,你劝劝老爷…… 你不开口,他今日要去半条命啊!”
    那边家法已经又打了五六下,辛老爷亲自动手,打得极狠,云宿这才扶了一下辛夫人,还给端了杯茶顺气,这才不紧不慢走过去拦了一下,继续淡淡道:“爹,且别气坏了身子,还是先去看看翠禾吧。”
    辛老爷这才将家法摔在地上,指着辛弛吼:“你给我去祠堂跪着!没有我的话,不许起来!谁也不许给他求情!”
    他怒气冲冲一甩袖子,又反悔道:“先去跟我看看你那差点叫你害死的孩子!”
    辛夫人心疼坏了,亲自去搀扶辛弛,哭得伤心:“作孽啊…… 你这些日子是在想什么啊,怎么连翠禾有了孩子你都不知道…… 你,作孽啊……”
    辛弛被他娘哭得心烦意乱,背后已经叫他爹打破了,火辣辣地疼,可他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疯了,因为他听见翠禾怀了他的孩子这事儿,第一反应不是高兴有了子嗣,而是一下子就想到了季安——辛家后继有人了,他就算是收了季安,也无妨了。
    他娘哀凄的哭声他已经听不到了,脑袋里反反复复都是宴淮的那句话:你又不喜欢他。
    他想,喜欢啊,怎么不喜欢,为了季安,他连他新婚的夫人都还没有洞房。
    没几日,辛家又传出来了第三桩事——辛少爷因为将祖传的宝贝送给了青楼的名妓,被辛老爷给亲自动手打了一顿家法。
    坊间传闻越穿越离谱,然而没人在意事情真相是什么,富家公子和风流名妓被家中棒打鸳鸯的故事总是最为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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