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易穿着卫衣配牛仔裤,干净的脸庞犹如被晨露亲吻过的一株青草,跟来接他的元池打了个招呼:“早。”
    “早。”
    “晚上熬夜挺累的吧……”益易叹口气,看着元池的黑眼圈。
    “是有点。”
    “和问酒时刻汇报更累吧?”会出现在问酒的私人飞机上,会在自己喝茶的时候抱着手机给人发消息,会在回去之后又折返回来安排住宿。益易对这些细节都一清二楚。
    元池沉默了片刻,她突然一撩头发:“为爱情做点牺牲而已。”
    “她都不让我靠近,我只能想这个办法。”元池指着自己的鼻子,愁眉苦脸地说,“我倒贴她,她根本都不理我。退役兵王了不起吗?确实……”
    退役兵王!益易想起来了,问酒的那位一身黑西装的司机兼保镖,下车后总戴墨镜,不怎么说话,存在感比二十叁还小。
    人往往很奇怪,他跟梅林这种知道内情的人聊天,会挑好的事情讲,跟元池说起问酒的事情,却又捡了些不好的方面讲:“这么一想,他时刻监视我。”
    元池摇了摇头:“这词不是这么用的,监视一般都是用在敌人身上的。他对你,我觉得更像是间接照看。”
    一道白光从益易脑海里穿过,须臾,那道光化作翩翩的蝴蝶四散开来,他轻轻皱起眉头思索:“是这样吗?”
    如果儿童缺乏联结,他们为实现完全的自给自足而做出的努力就往往是一种绝望的行为,而非真正的自主性。当儿童从心里感觉到他们的养育者是关心他们的、对他们是有兴趣的,并且一旦需要就会出现时,他们的自主性就能得到发展。
    而益易很清楚,就算说定了一个月,但只要他想回去,问酒一定会张开双臂紧紧拥抱他。随时随地。
    问酒花了一个月把这种认知根植在益易脑海里,成为他的程序化记忆,程序化记忆的特点之一就是:它感觉像是益易本来就知道的事,而非益易记住的事。
    这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离不开任何细节。
    费尽心血且时刻敏锐的观察行为,在恰当的时机营造令人安全的抱持感,而真诚的沟通行为,又在需要离开和冷静的时候避免让他产生被抛弃感。
    以及……爱。
    从摇篮到坟墓,全部的人生阶段都具有依恋性。
    益易有时候午休起来能看见问酒在一旁看书,而他一醒,便能看见问酒放下书回应他的目光。
    而这样的依恋关系不存在于个体身上,正如音乐不包含在小提琴或琴弓中,而是在两者之间的互动里。
    在他们无数次的视线交汇之处,碰撞的火花像星轨交错相撞,只留下感情絮絮的碎石,散落开的回忆片段如同黄果兰自然掉落的花瓣,纤长而美好,带着清香,沁人心脾。
    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渐渐摸清了这个闭环的脉络,直觉告诉他,这样的闭环是一种共识,还会有一个统称。
    人的关系是互的,是你追我赶,你来我往,还有……你情我愿或是你死我活。
    他厘清了。
    并且深深为之折服。
    每一个细节都如同一滴水,逐渐汇聚成小溪,从高寒之地往下淌,最终浇筑灌溉下游的土壤,在草原森林里催生出一片繁花似锦的密丛。
    只是他现在更想念问酒了。
    就像落花想念枝头、伤鸟想念云朵、月亮想念蓝色天空下的大门。
    问酒让他脱离了封闭环境,接触了新的人,并且安排他和积极向上的事业导向型人物充分接触,关于理想事业也为他投入充分的资源。而在陌生的环境里,又用了相同色系的搭配让他感到熟悉——昨天住的地方,竟然是他高中宿舍的配色!
    还有两件事他无法忘却。梅林提到了封闭空间,正好提醒了他,益易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回忆缓缓涌上心头。
    第一件事情是,当益易想要去放风筝的时候,他们在广阔的空地上组装风筝,那天的云飞得很高,宛如夜间遥远的星,他在开阔地方、毫无拘束的情况下,也被问酒专注的神情打动。
    微风拂过那人的脸庞,头发也被轻轻吹动,光线塑造出的深邃轮廓和浅淡的花香安安合适,好似电影里静心打磨过的场景。
    第二件事情是关于夕阳的。
    他们的肌肤贴在一起,日暮西沉,霞光万道。益易望着远处天边瑰丽的余晖渐渐消失,出奇地,没有产生哪怕一点点失落。
    当时他的内心是何等平静,以至于满足地微笑起来。
    现在他心里的海滂渤怫郁,甚至海底有座火山沸腾喷发着,内里不断翻滚,无法平息。
    益易回过神来,礼貌地问元池:“能跟我讲讲你和她的事情吗?还不知道怎么称呼她。”他能回忆起来的是,她扎了一头利落的高马尾以及干练而专业的模样,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她叫腊珦。”元池撇了撇嘴,“你其实对她根本不感兴趣,只是想听她和问酒的事情吧?”
    被揭穿真实意图的益易也不尴尬:“专业的人都很有魅力,我都想听。”
    “她一退役就在问酒身边了,那时候我还没毕业,在席上跟她打了个照面。”元池仔细回忆,“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是气氛一点也不尴尬。”
    元池用了一个词来形容:“感觉都游刃有余。”
    “问酒一说话,所有人都噤若寒蝉。”而腊珦在他身侧面容严肃,稍尖的耳朵如同一位高贵的精灵战士。
    元池轻笑了一声,颇为无奈:“但是他很少公开露面。”所以腊珦她也见得少,更加念念不忘。
    益易可以想象那种场景。
    拿着酒杯的问酒在人群里被讨好献媚的词语包围,他既不喝酒也不说话,或许大多数时候只是轻轻摇晃酒杯,偶尔抬起一根手指表示知道了。
    回到家的问酒坐在沙发上看电影,也许在感慨浪费了不少时间。
    但是,问酒花了很多时间在他身上。不论是施加疼痛还是亲昵安抚,都是费时费力的行径。
    他吐出一口气,越发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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