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晓摘掉鸭舌帽甩在地上,盘腿席地而坐。他擦了下脸上的汗,有点口渴。
    一瓶矿泉水递到眼前,闻晓接过,喝了几口。
    头顶一声轻笑。
    不是讨厌我吗,喝我的水?
    庄锦年学着闻晓的样子,坐在闻晓对面一米远的距离。
    我是讨厌你,又不是讨厌我自己。渴了有水为什么不喝?犯不着让自己受委屈。闻晓的眼神像看一个傻子,他理直气壮,又喝了一大口。
    庄锦年勾勾嘴角,又沉默下来。
    闻晓看了庄锦年一眼,想起昨夜刚和大闻交流过的话。
    对于那个青年来说,当年的高中生涯已距他十五年之久,那时的庄锦年的音容笑貌,已模糊不清,如今清晰记得的,不过是十五年婚姻里那个曾让他爱恨交织的卑劣alpha。
    可是对于闻晓来说,高中是三个月之前的事,历历在目。
    那时的庄锦年戴着厚厚的黑色方框眼镜,留着又黑又长的刘海,头发油乎乎的一点也不清爽,让闻晓膈应得很。
    他是学渣,庄锦年是学霸。庄锦年虽是他的同桌,可是为人内向腼腆,也不与同学往来,不管上课下课总是伏桌学习。
    闻晓自然不愿意跟这种书呆子一起玩,和对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下课时要从座位里面出去时,对庄锦年说的让让。
    他记得,半年前,庄锦年的奶奶病重住院。庄锦年无父无母,老太太没钱住院,校长可怜他,发起校内捐款。闻晓捐了一千。
    那时闻晓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庄锦年站在讲台上。那是他为数不多看到同桌正脸的时候。
    庄锦年站在贴着善捐两个黑色毛笔字的大红色捐款箱旁,绷着嘴唇,拿着一支笔,坚持给每一个捐款的老师同学写欠条。即使,校长已经多次表示这是自愿捐款,他不需要还。
    闻晓一开始很嫌弃庄锦年,而后又可怜这个唯一陪伴的老人病重的同龄人,拿到欠条后又多了点佩服。
    可是眼前现在这个三十四岁的alpha,事业有成,俊美成熟,却让他陌生得很。
    时间可以把一个人变得这么彻底吗?改变得一丝一毫都没有当初的模样。
    看我做什么?
    闻晓回过神来。也许是想到之前同桌时候的事,他好歹压下心里的厌烦,问出自己一直以来想问的问题:你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变化真大。
    闻晓顾虑到方小艾和摄影师等人,话语中模糊了时间。
    庄锦年抬眼看了闻晓一眼。他面色平静,眼神却似有千言万语翻涌,让闻晓看得一愣,无意识地捏紧矿泉水瓶。
    该变的时候,就会变了。该变回来的时候,也会变回来。庄锦年说。
    什么变来变去的,不想说算了。闻晓头瞥向别处。
    庄锦年看着把喜怒都写在脸上的闻晓,有些陌生,又有些新鲜。
    正如闻晓对他的印象,他对闻晓的印象,有一个分水岭。
    分水岭前,闻晓只是一个整日混天混地不学好的混混同桌,一个月都说不了几句话,那时候他想的是在下次月考完排座时离开这个不利于他学习的同桌。
    分水岭后再遇到的闻晓,才是他熟悉的那个。
    现在眼前这个,像是已经掩埋在尘土中的相片,被人拾起,擦净尘土,得以目睹相片中的真容。
    庄锦年从衣兜里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问闻晓:介意吗?
    介意。
    庄锦年作罢,他把香烟横在鼻前,轻嗅烟丝的味道。他明明没有吸烟,声音却哑了:等你结束了这些,回家后就能步入正轨了。变与不变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都会忘的。
    闻晓又品了一遍,才意识到庄锦年这是在回答自己刚才的问题。
    方小艾等人以为的庄锦年口中的结束,是录完综艺。可是闻晓知道,庄锦年说的是他和大闻换回各自的时空。
    换回时空就能步入正轨吗?
    记得这段记忆的他们,还能回到以前?大闻回来后不可能再对庄锦年予取予求,他回去后也不可能任由未来的庄锦年欺辱他。
    还是说,换回时空后,连记忆也会消失吗?
    闻晓的心跳惶惶,突然有点害怕。
    他不想忘记
    你以为,什么是正轨?如你所愿才不是正轨!闻晓蹭的站起来,双拳不自觉地攥紧,我还有比赛,去睡了。
    现在已经是凌晨一点,闻晓这么说,节目组自然不再录了,各自休息。
    闻晓从庄锦年身边冷脸擦肩而过的时候,庄锦年神色微动。闻晓信息素的味道,好像浓了些。
    算算时间,他这个月的热潮期,也该到了。
    一觉醒来,闻晓和队员一起排练过后,便要跟着所有人一起去化妆,准备第一次舞台公演的录制了。
    闻晓和其他选手一起坐在大化妆间里,只觉得闷得很,还有微微刺鼻的化妆品的味道,更让他不舒服。他等到化完妆,便借口上洗手间,出来透气。
    闻晓走到拐角另一头的走廊尽头,打开窗户,深呼吸几口,才觉得舒服了些。
    他本想趁这个机会再练习一遍,可是上午排练时觉得身体有点疲惫,似乎是这段时间的练习量太大了。以免影响正式比赛时的状态,他想了想就作罢了。
    晓晓?
    闻晓闻声回头,看到来人后笑:云卧白!
    云卧白看见对方看到自己后发亮的漂亮眼睛,迈着略微急切的步子,微笑上前:待会儿就要上台了吧?
    闻晓点头,问:你是今天来的吗?
    昨天也来了。
    那为什么我没见你?闻晓心直口快,话说出口口,才觉得这么问,好像是他埋怨云卧白为什么昨天没去见他似的。
    闻晓懊恼皱眉,云卧白心里却欢喜。他又凑近一步,和闻晓面对面。他侧对窗户,低头看着闻晓,声音温和而认真:抱歉,因为录制要求要和离婚对象一起,所以昨天没找到机会去看你。
    这,这没什么,我只是问问。云卧白越郑重道歉,闻晓越是不好意思。若不是清凉的晚风通过窗户吹拂他的脸,他肯定又要脸红了。
    好。云卧白顺着闻晓的话,眼带笑意,期待你待会儿的舞台,我会为你投票的。
    你又没见过我这次作品,就说要给我投票了?闻晓抬头,挑眉看他。
    云卧白映着闻晓清澈的目光对视:我不给你投票,又有谁值得我投票呢?
    闻晓抬手挡住压不下来的嘴角,偷偷开心。被夸了,好开心!但是要稳重,咳。
    可是他遮住了嘴角,却忘了遮飞扬的眼角。他有双会说话的眼睛,现在亮晶晶的满是娇俏的笑意,鲜活极了。
    闻晓想,既然云卧白这么支持他相信他,那他一定会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闻晓低头看了下时间,说:我要去后台准备了!
    去吧。
    闻晓抬起手,歪头笑:不给我加油吗?
    就像他和别的班打篮球比赛,上场前都会和兄弟们击掌的!
    面对热烈大方的闻晓,云卧白心中愈发滚烫。既然是晓晓希望的,他为什么还要克制?
    云卧白握住对方伸向自己的手,将之拉进怀中,双臂收紧抱住男孩,微烫的手心按在男孩衣衫单薄的后背。
    云卧白下巴轻轻抵在闻晓的头顶,低声说:加油,晓晓。
    闻晓通红的耳朵动了动。
    云,云卧白也太热情了!难道在国外上过学的,对拥抱都习以为常了吗?
    太近了近到他能闻到这个alpha身上雪松冷香的信息素。Alpha一身清冷,连信息素也是冷冽的,却让闻晓倍感舒服,指尖微微发麻,颈后微烫。
    闻晓垂下眼睛,心想,拥抱好像确实比击掌更令人鼓舞啊。
    闻晓告别云卧白,往录制间后台走,走着走着,却觉得颈后异样。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刚才和云卧白的拥抱,让他不好意思。可是,直到走远,颈后的温度仍不见消,反倒有些胀痛。
    闻晓反手去摸,摸到自己又涨又烫的腺体,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热潮期在现在来了。
    他刚分化两个月,热潮期不是很稳定,上一次是一个月多几天才来临,没想到这次也是。却赶上他即将表演
    闻晓皱眉,暗道麻烦。
    他推算过自己的热潮期就在这几天,所以随身带了缓释药,他摸遍口袋却找不到,才想起来自己刚换了演出服,演出服里怎么可能会有缓释药。
    啧,热潮期一来,连脑袋都转不快了。
    还好节目组照顾到了这点,会在每一层楼设置急救柜,放有缓释药,颈环和颈贴等。
    闻晓看到不远处的急救柜,放下心,快步过去打开柜门,拿缓释药。
    啊!
    背后突然一股拉力,擒住闻晓的双肩,把他推撞到急救柜边的墙上。
    闻晓又惊又怒地抬头,庄锦年?你干嘛?放开我!
    庄锦年牢牢箍住闻晓的肩膀,垂头逼近他的颈侧。
    你被云卧白诱发热潮期了?
    庄锦年声音低沉,带着疯狂前的征兆。
    你有病吧?闻晓恶心地瞥开头,抬脚狠狠踹去,我热潮期到时候来了,和云卧白有什么关系?
    庄锦年抬腿压住闻晓袭来的腿,眼中几欲疯狂:我都看见了,他刚才那么抱你,是不是碰你的腺体了?
    我说过,别让任何人碰你。你得干干净净地回到你该回的地方。坏孩子,你怎么,就是不听话呢。
    庄锦年暴怒之下,释放出自己的信息素。
    那如暴风雨过境的,草木零落满地、泥涡翻涌的沼泽腥味,逼迫得闻晓难以动弹,呼吸艰难。
    他心里明明很愤怒,可是尚未被标记的Omega的身体,却悲哀地出现生理性反应。
    因热潮期本就躁动的身体,被别有用心的alpha,勾出了Omega本身的金桔甜奶的信息素。
    庄锦年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晓在自己手下渐渐靡软的身体,心底升起快意和满足感。
    庄锦年如同看所有物的眼神,让闻晓恶心到发抖。
    干干净净?闻晓气红了眼,就算我以后和谁上床,也是我心甘情愿,一样干净,和你庄锦年有什么关系?你这个人才脏得很!闻闻你自己的信息素吧,它脏透了!
    庄锦年双眼危险地眯起,他突然暴起,把闻晓翻了个身,背朝自己按在墙上,抽出一只手按住了闻晓滚烫的腺体。
    闻晓的额角撞在墙上。他看不到庄锦年的动作,却能感受到腺体上那根粗鲁的手指。
    你想干什么?!
    自然是做云卧白对你做过的事。庄锦年缓缓垂头,愉悦地看着闻晓在自己手下微弱的挣扎。
    闻晓挣扎着,右手突然碰到了急救柜,他迅速摸到了一个细条状的金属物,反手狠狠扎了过去。
    唔!
    后颈处的桎梏消失了。
    闻晓一手撑墙,一手捏紧手中的武器,转身。
    庄锦年靠在另一面墙上,捂着后颈的右手指缝中深处血迹。他按着被扎破的腺体,眼中是不可置信。
    闻晓嗅了嗅,庄锦年的信息素,淡了。他低头,才看出自己情急之下拿到的是一支镊子。
    他用镊子,扎破了庄锦年的腺体。
    活该。闻晓说。
    他的脸上还带有被alpha信息素刺激出的潮红,头发凌乱,可是他的眼睛却带着冷光,身子站得笔直。
    上次我就该至此弄瞎你的眼睛。
    闻晓慢条斯理地从急救柜中拿出湿巾擦净镊子,把它放回原位。
    言而无信啊,不过没关系,我不是好惹的。他弯腰看着柜子,拿出一瓶缓释药,这是你不戴腺体贴的下场。
    劝你赶紧去医院看看你的腺体还能不能用哦。
    闻晓拧开药瓶,往手心倒出两粒缓释药。
    再有下次,直接剜掉。别惹我,你虽言而无信,我可说到做到。
    剜掉一个以信息素压制为乐的alpha的腺体,只要是正当防卫,就不犯法呢。
    闻晓仰头吃下药,看也懒得看庄锦年一眼,转身离开。
    我会告诉节目组,你有事缺席录制的。
    庄锦年默视闻晓的背影,放下鲜血淋漓的手。
    后颈的腺体痛到发烫,他能感受到那处皮肉的抽搐,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就医。
    他注视着闻晓,直到看不见。
    Omega已经离开了,走廊里却还有清甜的金桔甜奶的气息。
    庄锦年鬼使神差地闭上眼睛,细细嗅了一下。
    不一样的。
    这是纯正的清甜之气。
    而那个被他,曾被他完全掌控的Omega青年所拥有的,是更为浓郁而糜艳的,如同煮沸后溢出火炉的味道。
    闻晓来到后台,被连翘一把拉住:马上就到咱们啦,你干嘛去了?
    去了趟洗手间,对不起。
    听到闻晓干脆的道歉,连翘反倒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有点紧张了:没事啦,也赶上了。你额头怎么红红的?
    闻晓闻言摸了摸,是刚才被庄锦年摁在墙上时撞到的。
    他拨弄下头发,挡住那里,说:刚才来得及,不小心撞到了。这样看不见了吧?
    连翘点头。
    在入口等通知的薄留舟回来,告诉大家:该我们了。
    六人对视一眼,围城圆圈,叠掌加油:必胜!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过分。他们没日没夜地练习半个多月,只为了台上三分多钟的时间。
    可是,看到导师脸上赞赏的表情,和台下如雷的掌声,闻晓知道,这都是值得的。
    选择同一首歌的两支队伍,自动成为竞争关系,而不同队里拿到同样part的两人,也自动成为竞争关系。
    观众要进行两次投票。第一次投票,选出自己更喜欢的队伍。第二次投票,选出更喜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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