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关了窗,上了床,一夜好眠。
    伏琴跟仇轩却是一夜未眠,处理了弯月刀那人的尸体之外,他们还要给晏十风还有林绯钰等人传信。
    天光渐亮,伏琴跟仇轩才一身疲惫地回来,带回来的,还有被五花大绑的萧骁。
    萧骁被绑得非常狼狈,他有很多问题想问伏琴跟仇轩,结果这俩完全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直接一掌把他劈昏了。
    你去睡吧,我看着。仇轩抱着刀坐在椅子上看着被五花大绑的萧骁,眉目沉沉。
    伏琴也不客气,那你看着点儿。说完就上了床。
    仇轩:
    他没说话,伏琴向来不太细心,睡觉姿势也不好,跟他睡一张床还会被踢。
    直到日上三竿,沈牧亭跟月烛溟才起床。
    方才起来,江瑾便端着脸盆叩响了门。
    怎么是你?伏琴呢?沈牧亭看着推门而入的江瑾,轻轻拧了下眉。
    你们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这种伺候人的事,我擅长。江瑾回答得一本正经,亲自伺候沈牧亭更衣洗漱。
    月烛溟:
    他接过江瑾手里的衣服,我来。
    江瑾轻轻勾着唇,道:伏琴跟仇轩今早把萧骁绑来了,公子可有什么指示?
    沈牧亭看了月烛溟一眼,月烛溟立即放下手里的怕面巾,我去去就回。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江瑾会把沈牧亭带坏,走得很是不放心。
    看着月烛溟那眼神,沈牧亭就觉得月烛溟特别可爱,道:我等你回来。
    月烛溟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江瑾很想打趣一下沈牧亭,却又觉得两人的关系不到那种地步,只能默默伺候着。
    江瑾
    江瑾给沈牧亭束发的时候,沈牧亭透过铜镜看着站在他背后的江瑾,道:应少安是你什么人?
    公子当真慧眼。江瑾没有抬眸,梳子轻轻梳着沈牧亭的发,他道:你一定想过,我是孖离北国的人对不对?
    沈牧亭没有说话,他确实这样怀疑过,但是他跟应少安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江瑾轻轻笑道:孖离北国有祭司,就会有祭品。
    身为祭品,下场都不太好。
    而十三年前,江瑾十二岁,也是那一年,江家满门被灭,而他以祭品的身份被送往孖离北国边境,从那些押送他的人口中,他知道,押送他的人,居然是个才几岁的孩子
    才几岁的方时非?沈牧亭微微诧异了一下,就算在末日,几岁的孩子也能力有限,极少会有如此胆大的孩童。
    想不到吧。江瑾嘴角的笑略显嘲讽,我也没想到。
    他在冰层中躲了数日才回到盛宣,挨冻受饿都算不得什么,给他打击最大的还是整个江家都没了的消息,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等他回到江家大宅时,里面白骨累累。
    到后来他才知道,不只是方时非,方时非背后还有一个月凛天。
    他江家满门性命,不能让月凛天死的太安逸,他能力有限,只能步步为营,方时非造访牵丝坊时,江瑾有很多机会下手,而月凛天又离他太远,等他进得宫内,见着那样的月凛天,却又觉得不能让他死的太安逸。
    他有很多次机会都能杀了月凛天,可他更想看到生不如死的月凛天,那才痛快。毫无疑问,月烛溟是月凛天的心头结,沈牧亭有办法让他满足自己的愿望,他已经烂成了这样,怎么死都无所谓,可他这条命,一定要留到看着月凛天凄惨的下场才会陨。
    沈牧亭不懂他那些家恨,只是沉默着。
    好了!江瑾放下梳子,看着铜镜中的沈牧亭,笑道:公子,我怎么样都无所谓,重点是,我将你看做我的希望。
    沈牧亭闻言却笑了,那你恐怕要失望了。
    江瑾没有言语,也没解释这个希望为何,只知道,跟着这两个人,总比他自己势单力薄什么都做不了的好。
    月烛溟回来的时候,沈牧亭已经束好发,头上别着月烛溟送与他的那支玉簪,见他回来面上的笑轻轻浅浅,问道:他信么?
    信。
    月烛溟将京都的事都说与给了萧骁,萧骁除了不可置信之外,也对盛宣的未来很担忧。
    但是这件事太过震惊,加之来接手芳雪城的人明面上都不是孖离北国的人,可萧骁有办法让所有芳雪城的守备军信。
    盛宣是生养他们的国土,月凛天将他们守护的土地拱手让人,这让身为将士的他不可忍,也心寒。
    江瑾出去了,沈牧亭看着月烛溟望着他的眼,道:如此,芳雪城是不是就不用担忧了?
    月烛溟没有说话,前来接手的人都死了,时间一久,芳雪城的消息定然会传回宣临城,他们得加快速度。
    月烛溟走过去揽住沈牧亭,沈牧亭却一直没有怨言,这让月烛溟心里很不是滋味,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们就隐居好不好?
    王爷不想做这盛宣的皇帝?沈牧亭挑眉看他,跟他归隐,盛宣谁来接手?
    盛宣的血脉并未断绝,没有我,还有其他人,而且,我无心皇位。月烛溟此种想法,对于有野心的人而言定然是不求上进。
    他能为盛宣抛头颅、洒热血,却也只是想人人都能安居乐业。
    王爷,你心有天下。沈牧亭很直白地指出来。
    我为将,心有天下又何妨,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所在,比起天下,我更想跟你一起。宠着他,护着他,他不喜欢奔波的流亡,那么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就跟沈牧亭隐居,将这段时间的亏欠,悉数补给他。
    沈牧亭笑了笑,没有说话。
    谢州知死了,很快百姓们都知道了,月烛溟让萧骁安抚人心,另外兼任芳雪城州知。
    没过几日,身在另一城的林绯钰便收到了来自月烛溟命人快马加鞭送来的密函,上书前来接手城镇之人的消息,明面上前来接手的人不是孖离北国人,却因为他们身边都有弯月刀的人,且腰佩葫芦或鼎,让他们一定要在各城州知惨遭毒手之前将来人截杀。不论用什么办法,一定好护好城中百姓免遭殃及。
    林绯钰自然照办。
    十城截杀从宣临城而来的宦官跟弯月刀的人,很是顺利。
    芳雪城有萧骁坐镇,月烛溟带着沈牧亭等人迁至归燕城。
    十座城池在三个月内收回九座,现今还剩方时镜那边没什么消息。
    众人也不知道方时镜究竟有没有收到他们的来信,派方时镜去极北边疆,也是因为方时镜对那边部署比任何人都熟悉。
    这三个月来,盛宣表面依旧如往日繁荣,暗中却已血染山河。
    十城已经收复九城,唯剩极北边疆,林绯钰在这三个月内变得愈发沉稳内敛,晏十风倒是一如既往,好在他也不用披甲上阵,只需坐立于幕后布置便成。
    三月后,八人将一切都安排妥当,齐齐到归燕城与月烛溟汇合,昨日才到归燕城。
    这三个月来,沈牧亭也退去原先的懒散,月烛溟闲暇之余,会跟沈牧亭过招。
    这一日,林绯钰跟晏十风还有江瑾、丰敏学、萧骁等人站在院子门口,看着花园里过招的两人,心里暗暗咂舌。
    战王功夫众所周知,三年不曾站起来过他的功夫不减反增,最让众人诧异的,还是沈牧亭。
    战王从小习武,单人比试从无一败,却屡次败给了沈牧亭。
    沈牧亭手执月烛溟给他的三尺青锋,月烛溟则握着他自己的重剑,朝沈牧亭刺去的时候,总会被沈牧亭挡住。
    沈牧亭看着对面的月烛溟,那双狐狸眼中尽是狡黠,顺势亲了一下月烛溟的剑身,食指轻轻拂过月烛溟的喉结。
    月烛溟浑身一僵,沈牧亭顺势手肘直接击在他后背。
    众人简直不忍直视。
    伏琴跟仇轩蹲在花丛中,已经面无表情了。
    自三月前他们离开了芳雪城来到归燕城便在这里安顿下来,归燕城在被月凛天让出的十城中心,哪边消息传来都不会走太多冤枉路,除了极北边疆之地。
    王爷总吃这种亏,是不是不太好。沈牧亭收了剑,瞄了一眼门口的众人,表情平静,言笑晏晏。
    林绯钰等人昨天才到归燕城跟他们汇合,按照截杀之路,月凛天派多少人来接手,他们就杀多少人,而这九城人在听过谢州知的遭遇后,齐齐沉了声,加之各种月凛天叛国的证据摆在眼前,现在,月烛溟才是这九城之主。
    月烛溟被沈牧亭说得无奈,搂着他的腰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对你,总是防不胜防。
    伏琴:区别对待啊区别对待。伏琴现在身上多处乌青,眼眶现在都还青着一只。
    仇轩:
    他被王爷一拳差点揍塌鼻梁,他说什么了?
    而且
    你跟公子比?伏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命太长了?
    伏琴:
    他揉着自己的屁股,你又不让着我,还老打我屁股,我能不怨么。
    仇轩看着他假模假样的揉屁股,面无表情。
    伏琴跟仇轩每天都会去练兵,归燕城的守备军这三个月来一直都是他俩在练,也在招兵买马,京都那边这三个月一直没什么消息传来,反倒是方时镜那边情况堪忧。
    想到方时镜,两人的眉头就无法舒展。
    沈牧亭跟月烛溟齐齐收了剑,看着等着月烛溟的众人,去吧!
    伏琴跟仇轩原本就跟月烛溟上过战场,此时已为将,沈牧亭身边伺候的人已经换成了江瑾。
    月烛溟亲了一下沈牧亭的额头,下巴上的汗滴在沈牧亭脸上,又被月烛溟亲走了,等我回来。
    沈牧亭未置可否,微笑着目送他远去。
    江瑾过来给沈牧亭擦了擦汗,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沈牧亭不知道这三个月来孖离北国是真的放弃了这十城还是什么,派来的人被截杀后,京都在一个月前就没了声息,混在京都的探子也进不了宫,传回来的消息略等于无。
    可沈牧亭知道,月烛溟不会再等了。
    十城回了九城,他们必定要前往京都平乱。
    而此时,宣临城,皇宫。
    月凛天已经起不来榻了,他就像被困在这个华丽笼子里的蝼蚁,哪儿都去不了,应少安不帮他,可他能用的人全都用出去了,可尔察也不再给他人。
    应少安,少安,你在哪少安?月凛天躺在明黄的龙榻上,已经彻底没了人形。
    皇上。一道清润的身影出现在龙榻边,他手执折扇,单手负背。应少安看着明黄帷幔中的人影,或许已经不能将他称之为人,他已经彻彻底底的变成了一个怪物。
    少安,救我少安,朕好疼,朕真的好疼。月凛天语气软弱,几个月来的蚀骨折磨,已经让他没了所有身为帝王的傲气,瘦若枯木的指尖划拉着帷幔,却怎么也撩不开那薄薄的一层布。
    月凛天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现在活得简直生不如死。
    皇上,少安不是神,救不了病弱膏肓的你。应少安的语气始终平淡,却也觉得月凛天不过是自食恶果。
    他的能力,配不上他的野心。
    朕真的已经尽力了。月凛天虚弱的语气已经带上了哭腔,整日被这种蚀骨的痛折磨着,他却连动一分都不能,他就像是活着的一块腐肉,生不如死。
    他的头发每天都在掉,牙齿也已经掉没了,可他还是想要活下去,他不能死在月烛溟前面,他不能。
    十座城池我们孖离国没有得到一分一毫,还因为你胡作非为损失了不少将士,皇上,我们孖离国的人也是人。应少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他道:若是能得沈牧亭,皇上或许还有一救。
    月凛天闻言,已经不太清明的脑子里也知道了应少安的画外音,激动道:什么条件,你才能就朕。
    皇上真的什么条件都能答应吗?应少安语气诱惑,那张清润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得逞的微笑。
    朕答应,什么条件朕都答应。月凛天想要活下去,他只想要活下去。
    那皇上可要交出传国玉玺。
    就算月凛天脑子再怎么浑浊,也听明白了应少安的意思,他要盛宣的玉玺,他们孖离北国,要彻底接手盛宣。
    月凛天忽然张狂地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嘶哑难听,玉玺?你要我盛宣的玉玺?
    应少安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向那明黄的帷幔。
    这三个月,他们搜遍了皇宫、皇陵,就连他后宫死亡的妃嫔娘家他们也不曾放过,却都没有找到玺印。
    应少安当初离开时是偷了玺印离开的,没想到却是一枚假的,堂堂皇帝,却一直在用假的玺印,那枚假玉玺足以以假乱真。为此应少安受了不少苦,也杀了不少人,最后才狼狈回到孖离北国。
    孖离北国要来盛宣太难了,单单是穿越那辽阔冰原就损失惨重,原本他们带了一万兵马,最后却只剩下几千人,损失不可谓不惨重。
    应少安长了一副盛宣国人的模样,并没有孖离北国人那般深邃的五官,很容易混进来。
    帷幔中的月凛天目眦欲裂,双目恐怖地睁大,玺印,他孖离北国妄想不菲一兵一卒就得到他盛宣江山。
    没了江山,月凛天就真的什么都没了。
    应少安等了一会儿,见月凛天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轻声道:难道皇上不想活下去?不想亲眼看着月烛溟死么?
    想,月凛天做梦都在想。
    可是,代价是盛宣的整个江山,是盛宣整个江山。
    十城战王已经接手九城,暗地里,或许还有更多的城池被他接手,皇上的江山已经空了,空有帝王名,却无帝王权,皇上想要活下去,交出玺印又如何呢?应少安嘴角噙着一抹微笑,声音平淡而诱惑。
    帷幔中的月凛天许久都没有动弹,他咬紧了牙龈,沉默良久道:好!
    应少安嘴角的笑慢慢放大,就听月凛天又道:但朕有一个条件。
    皇上请说。
    朕依旧要坐这皇位。
    那恐怕得等在下请示了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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