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时分,养居殿内膳食的香味掩盖白日里的药味。
    “陛下,这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要做的山药软泥羹,听闻您近日总是口中发苦,娘娘还叮嘱了御厨添了些许食蜜,做得甜些,好开胃呢。”
    公公将精心烹制的膳食一一摆好,光是样数和食材便知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娘娘这几日都不曾来陪着陛下用晚膳,陛下可要传召?”公公见萧敬一人用膳,多嘴问了一句。
    萧敬尝了一口山药羹,果然微甜又爽口,解了连日来饮药留下的涩苦之味。
    见萧敬笑了却没有发话,公公忍不住道:“陛下,那位南川王可实在是不像话。不仅光明正大地赖在娘娘殿中,还还险些伤了小皇子。”
    今日之事,已有人禀报于萧敬,他一口一口喝着羹,直至白瓷碗见了底。
    “稷儿还在旭阳宫温书吗。”
    见他总算说话,公公忙躬身,“并未,皇后娘娘方才差人去了旭阳宫,唤了小殿下一同到寒宁宫用晚膳,眼下应该快到了。容奴才多言,只怕见着那暴脾气的南川王,小殿下是又要受委屈了。”
    可如今形势,明眼人不会看不明白。任是谁,此时此刻也不得不百般容忍着南川王,有他的南川军在一日,宫里的人才可多活一日。公公自知今日话说得逾矩,好在陛下并未怪罪,他便安静地守在一旁。
    萧敬用得不多,仅一碗山药软泥羹后就放下了汤匙,公公递上锦帕供他擦拭。
    “你代朕出宫,去将襄老大人请来。趁着夜色,勿叫人察觉。”
    “是,奴才这就去办。”
    这边寒宁宫中,同样有数道佳肴摆置上桌,配以佳肴的,还有南川军将奉命拎过来的一壶烈酒。只不过与养居殿中不同的是,这菜肴和酒都是皇后娘娘亲手摆好的。
    萧渊净了手走过来,正瞧见女子玲珑身段,背对着他将碗筷放好。
    这是他曾梦见过无数次的景象。
    裴轻回过身来,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这边,轻声问:“饿了吗?”
    然这话问得人心生乱意。此情此景,叫人如何不饿?某处变化明显,萧渊不由低头看了眼。这随随便便就能硬的情况叫他不悦,她便是日日如此问那个病秧子饿不饿的吗?
    见他面色不善,裴轻迟疑了下,还是说:“我唤了稷儿来用晚膳,你不要发脾气好不好?”
    萧渊不理她,走过去坐下。
    裴轻靠近,“稷儿每日都是同我一起用膳的,我不想他一个人在旭阳宫孤零零地吃饭。”
    萧渊听了这话嗤笑一声,“你喜欢给人做继母就罢了,还要我也陪着他吃饭,娘娘勿怪,我这人什么都做得来,就是做不来人家继父!”
    裴轻一愣,随即耳朵发红,低声反驳:“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她只是想着稷儿是晚辈,萧渊是长辈,归根到底也是同宗同室的一家人。也不知萧渊怎么就说出这话来,听起来像是寻常百姓家中的夫妻为了继子吵架一般。
    只是雅座上的男人倒没想这么多,他自顾自地倒了盏酒一饮而尽。此时殿外传来织岚的声音,“娘娘。”
    裴轻便知道是织岚带着孩子来了,但因着萧渊在殿内,织岚只敢带着萧稷安在殿外等候。
    裴轻出去后,殿内便只剩萧渊一人,安静得连倒酒声都如此突兀,一如回到了曾经的那些夜晚。
    她离开后,他也是这般一个人坐着,喝酒,吃饭。不会再有人嫌他挑食,亦不会再有人往他碗里夹菜。那张嫣然笑脸和那些温婉灵动的叮嘱,搅得他夜夜无法入眠。唯有被至烈的酒灌得烂醉如泥,才能缓解一二。
    他不喜欢这样的静,甚至极度厌恶。正要发脾气之时,那道身影出现在了视线当中。
    也不知她在外面同这小东西都说了些什么,总之萧稷安再见到萧渊时,不再像白日里那般有敌意了。
    裴轻牵着萧稷安的手,对上萧渊的视线,莫名有些紧张,那双水汪汪的眸子好像在说,别发脾气。
    萧渊蹙眉,他就这么可怕?难不成他是什么洪水猛兽能一口吞了她儿子?
    一见他蹙眉,裴轻便更不敢带着孩子上前了。他怎么对她发脾气都好,只是对稷儿,她总不愿孩子受委屈。
    却没想萧稷安先一步放开了她的手,走到了那个吓人的男人面前。
    “稷儿”裴轻轻唤。
    萧稷安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他抱拳行礼,一字一句道:“今日是我误会皇叔,还对皇叔无礼,稷安向皇叔道歉,若皇叔要责罚,稷安愿意领罚。”
    一大一小,一坐一立。
    萧渊看着萧稷安那双黑白分明,还像小兽一般敢直视他的眼睛,忽而邪性一笑。
    “既如此,你喊声爹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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